保姆

一輛紅色出租車駛過長棧橋跨過溪水湖，在一趟依山而建的別墅小區(qū)門口停下了。

這小區(qū)里幾十幢別墅樓樣式各異，依次排列在山坡上。院里花木蔥蘢，典雅肅靜，院墻外滿山的樹林。

從車里鉆出一位中年女子，兩手都拎著花花碌碌的禮品盒，年輕保安主動給開了門：“哇塞！玉茹姐妳今天打扮得可真靚??！”保安打趣地說。小伙子和她很熟，知道她是四號樓一家的保姆，來這里已經(jīng)二年了。平時她衣著樸素，從來沒見她這樣打扮過所以才這樣問。

“嘻嘻！討厭！”那女人翻了他一眼快步跑進了小區(qū)，藍色牛仔褲裹得圓圓的屁股擰動著，米色風衣飄動起下擺，，在風中飄動著，高跟鞋踏在石板路上發(fā)出咔咔聲。

“這是從哪里回來呀！也不和我聊兩句。”小伙子又大聲追問一句。(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上海！”女人回頭答一句就拐進了樓群。

她叫王玉茹，今年四十五歲，家在距省城兩百多里的小山村，地都包出去了。老公在南方打工，兒子在外省一所大學讀書，婆婆給他們看家望門，她為了多賺些錢，出來做保姆。

雇主家男人姓于，是美院一名教授，主事的是女主人藍鶴影，是藝術學院的舞蹈老師。家里有個白發(fā)蒼蒼的婆婆，有個兒子叫于化龍在省內一所大學念書常年住校，只有休假日才回家。

玉茹長得有模有樣，說話和氣。每天的工作是打掃房間，做好一日三餐，伺候老婆婆生活起居，閑暇時陪老人到外面溜溜彎逛逛景，每月傭金三千元，吃住全包。

兩年來她和這家人相處得很好，五一假期全家到南方旅游也帶她一起去了。她中途接到老公的電話，老公說回來給單位辦事順便回家呆幾天她才提前回來了。主人還特意給她定了飛機票，又給她買了好幾盒點心讓她帶家去。

王玉茹進了屋還沒坐穩(wěn)手機就響了。她一看是女主人打來的就先開口說：“大姐我才到家，有啥吩咐？”

“你到家我就放心了！把窗戶開開放放風……”

“給花澆點水,把屋里打掃一遍,臨走時把門窗關好了……”還沒等主人說完她就接過話把該干活說了出來。

“瞧你!我可沒說讓你干那么多活啊!抓緊時間回家,公交不方便就打個出租車回去吧!老公在家等你呢？久別如新婚那!”

“都老夫老妻的了,哪有那么多閑腸,我在家呆兩天就回來,不會誤事的。”

“呵呵!那套衣服我看你穿著很漂亮，就穿這套回家，給你老公看看?。?/p>

（二）

寬敞的客廳里只有王玉茹一個人，她感到旅途勞頓有點犯困，歪倒在沙發(fā)上一會兒就睡著了，又沉寢在旅游的意境中……

水光瀲滟的西湖美景，步移景換的蘇州園林，大廈摩天巨輪競渡的上海外灘……一幕幕美景在她眼前回放著，她贊嘆祖國真大，真美，真可愛。人群中好多都是全家人扶老攜幼旅游的，每個出來游玩的人都穿著時髦。她理解了為什么出來前主人給她特意買一套新衣了，如果穿自己那套衣服那就給這一家人掉價了和家人在一起人也不協(xié)調。她感慨現(xiàn)在人們的生活水平都提高了，等將來有錢了也要跟上形勢，穿戴漂漂亮亮地和老公，兒子，婆婆一起出來開開眼，見見世面。

于教授挎一臺長變焦相機一路給他們攝影、錄像，留下很多美麗的風景照。她想好了回家多洗幾張和鄉(xiāng)里鄉(xiāng)親們顯擺顯擺，看看自己的光彩。一路上連素不相識的游客都夸她很漂亮，沒有人認出她是保姆身份，她感覺很有尊嚴。

女人都喜歡得到別人的贊美，都愛穿戴打扮，王玉茹也一樣。她被夸得云里霧里的，感覺自己年輕了，從心里感覺輕松愉快。她知道自己長得不錯，身腰也挺好，在家邊十里八村也算得上俊俏媳婦。平時她也愛穿衣打扮，也愛欣賞美，每次進城都愿意逛服裝店，見到好看的衣服總要試一下，每當售貨員夸她穿上某件衣服漂亮合身的時候，臉上就會洋溢出迷人的表情。可是她兜里沒有錢，買不起高檔服飾，只能過過眼癮，博得旁觀者幾句贊美而已。她也曾經(jīng)想過等將來有了錢一定買幾套好衣服，好好打扮一下和城里的媳婦們比比美……

正在玩得興頭上老公突然來電話了讓她很心煩。老公好不容易大老遠回家了又不能不回去陪陪他……

正在好夢中，手機鈴聲把玉茹震醒了，一看是老公的手機號：“恁煩人呢！老催啥呀！我才到東家，就為了你人家讓我坐飛機回來的，不得給人家照看一下呀……晚上能到家，猴急！樣吧……煩死你了?！?/p>

玉茹把每個房間的窗戶都關好，插上鎖扣才放心地準備離開。她在穿衣鏡旁看了一眼自己的美好形象，感覺穿這么時髦回家不適合自己身份，村里人會生疑心的。一個當保姆的臭美啥呀！還是換上自己那套吧！她在鏡子里又欣賞了自己一陣子，還是有點舍不得換裝。她看了看脖子上閃著蛤蜊光澤的珍珠項鏈，瞅了瞅手腕上精美的瑪瑙手鐲，哪樣也不舍得往下摘。

這套衣服是出去旅游前藍鶴影親自帶她去大商場買的，說出去玩不同在家，要穿戴好一點，美起來，也好照相留個紀念。買回家她穿戴上,主人和婆婆相看了好一陣，藍鶴影感覺她還缺點首飾，就拉開首飾盒讓玉茹選兩件戴上。放首飾的抽屜里邊寶光閃爍，各式各樣的首飾滿當當?shù)?，讓她看花了眼。她不敢選貴重的，只選了一條珍珠項鏈和一個瑪瑙手鐲。她戴上后都說好看，藍鶴影說這兩件就送給她了，作個永久的紀念。還說這個瑪瑙鐲子品質很好的，還指給她看，說這手鐲通體白潤有一個天然形成的紅心圖案，貴重就在這紅心上。說她名字叫玉茹戴這個鐲子很有意義，玉茹滿心歡喜地收下了。這一路兩件首飾給她爭了彩。

她突然想起主人這次戴的是金手鏈：“她為什么沒戴那心愛的翡翠鐲子呢？是因為太貴重了怕丟吧！”她拉開主人放首飾的抽屜，那個她熟悉的包裝盒就放在里邊，每天主人早上化妝完就打開這個盒子取出鐲子戴上，晚上睡覺前放回去。她打開精美的首飾盒，見那只手鐲就放在黃色襯里的盒子中。她情不自禁地拿出來欣賞了起來。

這手鐲通透翠綠，水潤潤，嬌柔柔，無一點雜質；光閃閃，亮晶晶，色彩誘人，她越看越喜歡。她想如果自己戴上這手鐲一定很好看，于是她小心翼翼地把手指收攏將手鐲一點點往上套，費了很大勁才戴上腕。她站鏡子前一照，鏡子里那個人頓顯高貴起來。她想這貴重的首飾自己可能一輩子也買不起，也就借機過過癮吧。她想起來了家里婆婆有個壓箱底的翡翠手鐲，那個是圓的沒有這么綠，雜色多，也沒這個透，回去和婆婆商量商量，要過來戴上，又一想婆婆還有個兒媳和姑娘呢，自己怎么好意思張嘴要啊……

美了一會兒，她就往下摘。戴上費勁褪下可就難了，她試了幾次手都擰紅了也沒褪下來，又找不到幫忙的。她有點心急了，情急之中她走進衛(wèi)生間往手上抹了些肥皂水潤滑一下，謹慎地往下慢慢褪，費了很大勁才褪下來，手一滑沒拿住，只聽當啷一聲脆響鐲子掉到地磚上。玉茹心頭一驚，瞪大了眼睛，目光鎖定在摔成兩半的鐲子上。她頭一暈差點摔倒在衛(wèi)生間里，心中惶惶不知所措，神魂蕩蕩如墜空谷。她冷靜了好一陣才拾起兩半翠鐲，手顫抖著怎么也對不起摔成兩半的鐲子了：“這回可惹大禍了，傾家蕩產(chǎn)也賠不起人家這貴重的鐲子呦！”對這件寶貝的價格她是最清楚的……

這是去年，男主人送給女主人的生日禮物，十幾萬呢。當時看到時，玉茹還一個勁兒地夸著男主人對女主人的好，這種恩愛也讓她羨慕不已。不過，那鐲子價值十多萬聽了也很咂舌，感覺那些錢對自己來說也是個天文數(shù)字。

沮喪，無助，彷徨，復雜的情感交織在一起．玉茹被這突來的災禍擊蒙了，無力地癱在了客廳的沙發(fā)上。她悔恨自己不該私動主人的首飾，責罵自己滋長了虛榮心，面對夸獎和誘惑忘記了自己的身份，現(xiàn)在一切美好向往都成了夢幻：＂沒有什么可說的，損壞了人家的東西就必須賠償，不需要什么解釋，也沒有理由解釋，說出去還讓人家笑話。可用什么賠呢？家里的經(jīng)濟狀況，別說十多萬，就是幾萬也拿不出。老公去年給打工的那家老板跑了，欠的兩萬多工錢至今也沒給，還找不到老板的下落。今年還沒到年底，合同是年底結賬，回家也不會帶錢來…..”她越想越?jīng)]出路。

她想到了婆婆那個老鐲子，感覺是沒法和人家那個寶貝相比的，賣掉也不能值多少錢…..她想到先給一部分然后打個欠據(jù)逐漸還，感覺這活說不出口：＂自己一年才能賺三萬多，白干四年也賠不上，再說除了這事人家還能留用嗎？即使主人還肯用自己，也受不起被他的罪過的，他家那小少爺?shù)陌籽邸?/p>

她感到自己這兩年忠實勤懇的服務和良好的口碑都化作了泡影。

（三）

兩年來的往事又一幕幕地在她心頭涌動著.......

王玉茹那年是從報紙上看到應聘保姆的廣告主動找上門來應聘的，第一次走進這個家，看到寬大明亮的房間，考究的家私布局，精美的瓷瓶，玉器擺件，連花盆都是彩繪瓷器的，心里就有點打怵，擔心這樣人家瞧不起自己這個鄉(xiāng)下人，不會雇傭自己。

當年主人藍鶴影，五十歲年齡，身腰柔軟，脖頸頎長，眉眼俊俏，聲音清亮，穿戴很講究，給玉茹第一眼印象主人很高雅。藍鶴影面對眼前扎著兩只短辮子，五官端正，黃白凈細膩皮膚，衣著簡樸的鄉(xiāng)下女人很有好感，只問了一下他家的基本情況就說先試用一段看看再定，王玉茹也爽快地答應了。

第一天干活，她站在女主人面前聽吩咐，大氣兒不敢出，兩手下意識地搓弄著。主人見她就先笑了：“妹子！你緊張啥呀？快坐下說話?！彼{鶴影拉她坐在茶幾旁的沙發(fā)上又說：“隨便一點，到這就像在家一樣，屋子保持整潔就可以，飯菜你做啥樣我們沒挑，就是老婆婆牙口不好給她弄點軟乎的就可以。我們也是從農村長大的，沒那么多講究…….”

主人平易近人的交談讓王玉茹輕松了許多，但開始干活也是這也不敢動那也不敢碰。越謹慎越出差，頭一天做飯洗盤子手一滑，一個精美青花磁盤摔在地磚上發(fā)出清脆的聲響，主人聞聲來到廚房，王玉茹嚇愣在那里，臉紅紅的，心砰砰跳。

“沒事沒事，做飯打碟子碰碗常事?！敝魅苏f著還拿過笤帚往一起掃碎片：“碎碎平安，歲歲平安嘛！”

“這盤子挺貴的，我賠，從我工資里扣吧！”王玉茹抓過笤帚邊收拾邊說。

“我可不是小氣人兒，你就是把碗盤都摔壞了咱就再買一套也不讓你陪呀！你又不是故意損壞東西?！敝魅诉B幫收拾邊表白道。

做好的菜肴擺滿了餐桌，為了當好保姆，她特意在廚藝上下了功夫。因為是做第一頓飯菜，所以她很認真地亮亮手藝，醬燜鯽魚、熘肝尖，邊脆骨炒荷蘭豆、四喜丸子……幾道菜色香味俱佳。主人和老婆婆夸她的手藝不錯，王玉茹高興地笑了：“你們先吃吧！還需要啥就吆喝我，我就過來?！彼D身去了廚房。

“玉茹，你也過來一起吃吧，吃過飯再收拾！”

“你們吃吧，我這都盛出來了，就在這吃了。”

藍鶴影進了廚房見玉茹只潑了一小碗素菜和一碟咸菜站在灶臺邊吃上了。她給玉茹解下圍裙：“婆婆說啦，你要不過去一起吃她就不動筷呢！”玉茹只好坐到餐桌旁。

白發(fā)婆婆一臉的笑容，慈眉善面：“閨女呀，你到我們家來做活就是家里人了不行外道，以后你天天伺候我，陪著我，就在我那屋里住，咱娘倆好好處，在一起過幾年……”婆婆的一席話感動得玉茹要哭了，連連點頭應承。她沒想到做保姆還會有這樣的禮遇。

這是三層樓的單元，二樓光臥室和客廳就一百多平。每天收拾房間就要小半天家務活并不輕松。每天王玉茹都做得井井有條，干凈利索。飯菜做得花樣不斷味道可口，一家人很滿意。還沒到試用期滿，主人就定下常年雇傭她了，每月交給她一筆錢，買生活用品她說了算。她花錢記賬，每月都如實向主人報賬。她知道主人家很有錢，教授一幅畫就賣好幾萬元，但她也不浪費，算計著打理生活費用，支出結余一分不差。她始終記著臨來時家里婆婆囑咐的話：“做傭人要處處加小心，富人家都不好伺候的，做事要順著來，辦事不由東累死也無功。動人家的擺設要輕拿輕放，弄壞了可賠不起的，不像咱窮人家破瓶子亂罐子打了壞了不當事?；ㄥX要記好帳，不許貪圖人家的錢財。說話要低聲，態(tài)度要恭順，興人家生氣，不許咱們頂嘴…….”上崗前婆婆的那些教誨她記在心上，可事實并沒有像婆婆說的那樣主仆分明，規(guī)矩深嚴，幾個月下來她干得很舒心。

那年春天的一個午夜，家里沒人回來，老婆婆突發(fā)急病，前胸疼得滿臉冒汗，臉色煞白，她及時撥打120隨救護車把婆婆送進醫(yī)院搶救，醫(yī)生說老太太得的是重癥心絞痛，如不是來得及時，命就保不住了。當時婆婆需要住院治療，是她以女兒的身份和醫(yī)院簽了擔保協(xié)議，住院期間她精心護理感動得老婆婆認她做了干女兒。從那以后都把她當成了家里人。玉茹每頓飯?zhí)匾鉃槔先俗鲂┮紫娘埐耍鞖夂镁蛿v著老婆婆到外邊看風景。她茶一碗飯一碗耐心地伺候老婆婆，漸漸老婆婆離不開她了，整天和她形影不離，說自己不死不會讓她離開四）

很快暑假就到了，小主人放假了回到了家里。小伙子長得帥氣，二十出頭年紀，一身的名牌衣服。女主人讓兒子管她叫姨，他叫得很勉強。假期藍鶴影帶學生外出參加演出，她老公也帶學生去黃山寫生。

家里于化龍成了主人，他就把她當傭人使：“姨！我明天要會女朋友，你把我的衣服好好熨熨，板正一點，把我的襯衣、褲頭、襪子都洗出來?！?/p>

“昨晚上的飯做的有點硬了，你沒吃出來呀！”

“明天我女朋友來家，你陪我奶奶出去躲一躲，晚點回來?！?/p>

“去買點水果，瓜子擺好，沏一壺好茶，今天來好幾個同學呢！”

幾乎每天吃過早飯都把她和老人支出去，招來一幫小青年在家吃喝玩樂，吸煙，蹦迪，男女之間公開在一起親吻摟抱，有時讓王玉茹遇見他們也不以為然，散后廚房、客廳、臥室弄得一片狼藉。

小主人整天有吩咐，手里總有大把大把的錢，花起來如流水，他奶奶見了孫子只是笑，怎么做都喜歡，任由他瀟灑。王玉茹不敢有怨言，整天忙得一身汗。

一天她陪婆婆遛彎中途回來給取衣服，聽到臥室里傳出了女孩的呻吟聲，小伙子的喘息聲，床板有節(jié)奏的震動聲。她知道屋里發(fā)生了什么，心跳不止，又不敢聲張，暗自為他們捏了一把汗......

還沒到開學他聽說爸媽要回來的消息就急忙回學校了，臨走還威嚇玉茹：“我告訴你，不許把我的事說出去，干好你保姆的活，我家里的事你別摻和，多嘴沒你的好果子吃！”

那一個月王玉茹嘗到了當傭人的下賤滋味。為了照顧好他，一個月她一天也沒有休息，把原定每月兩天休假日都獻了出來。送走了于化龍，王玉茹感到疲乏無力，好幾天才緩過勁來。

雖然于化龍臨走放下了話，玉茹還是覺得應該把看到的事情告訴主人，她認為于化龍的表現(xiàn)很危險，自己作為長輩見到了就應該管。可又一想自己是個傭人，有什么資格教育主人家的孩子，告訴了人家愛聽嗎？那不是揭人家的短嗎？如果惹人家不高興，自己還能在這干下去嗎？難道就眼看孩子這樣學壞嗎？她心里不安了起來。

在一段時間的相處中他認為主人們都是正派人，是絕對不允許孩子這樣的。她鼓起勇氣將于化龍在家的表想現(xiàn)如實告訴了藍鶴影。主人不僅沒有怪罪還拜托她以后見到化龍干不好的事就當面阻止，別客氣，把化龍當自己的孩子管教。玉茹聽了心里舒服了很多。

于教授終于發(fā)現(xiàn)了，兒子偷偷地賣掉了他的兩幅畫，把得來的錢揮霍了。從此，他把畫作統(tǒng)統(tǒng)鎖進了保險柜，對兒子的行為進行了嚴厲的批評和教育。

藍鶴影也把生活費用的支出大權都交給了王玉茹，把銀行卡交給她保管，規(guī)定每個月只給于化龍支付一千元生活費，想多要必須家長有話才行。

一天玉茹剛打掃完房間門鈴就響了。她摘下對講機，話筒里傳來了于化龍的聲音：“阿姨是我！”她頭一次聽于化龍這樣親切稱呼她。

他進屋就神色慌張地對玉茹說：“阿姨，趕緊給我拿三千元錢，我急用?！?/p>

玉茹瞅了他一眼：“才給你打卡里一千元怎么還要錢?。　?/p>

“有急事嘛！不然我能特意跑回來嗎？”

“你媽說一個月只給你一千元生活費，多了不讓給的?！?/p>

“你就趕緊給我吧，事后我和媽媽說?！?/p>

“什么事這么急？說給我聽聽，理由不恰當是不會給你額外支錢的?！?/p>

“呀！長脾氣啦！錢是我家的，你給拿好了，你管那么多干嘛！”

“那我給你媽打個電話，你和你媽說吧！她讓我拿我就給你拿。”

“阿姨！先別找我媽了，你就先給我拿了吧！我真的有急事，具體事我以后和她解釋，不會讓你挨說的?！庇诨堈Z氣緩和下來。

“啥事還背著你媽呀！我是給你家打工的，沒有主人同意我是不能隨便支付錢的?！?/p>

“我就是主人！這是我的家，將來這里都是我的。別以為我媽給你點好臉，你就不知道北了！那是我媽，我有事他能不給我錢嗎？你不是自討沒趣嗎？”小伙語氣又硬起來。

王玉茹耶斜他一眼不理他了。

沉默，好一陣沉默，屋子里靜得掉下一根針都能聽得見。于化龍瞅著玉茹扭過去的身子急得心如火燎，發(fā)生的事已經(jīng)不容他再拖下去了。他沒有勇氣把發(fā)生的事告訴媽媽，他知道壞事就壞在眼前這個保姆身上，不是他那次打自己的小報告，家里不會對自己嚴管，要是以前就是惹點事自己也能擺平。如今爸爸的畫再也拿不出來了，也編不出要錢的理由了，想要錢花還得和傭人開口，她越想越覺得掉價。習慣花錢手大方，早已過慣了花天酒地的生活，斷了他的財路，往日的風光不在，女孩們都離他漸遠了。他感覺自己一下子從天上掉到了地上。他根本不甘心這樣過下去，決不能總低三下四地向保姆要錢花，眼下為了救急也只好暫時先向她低頭，把錢弄到手擺平事情再作打算。

于化龍軟了下來：“阿姨！實話跟你說吧，我女朋友懷孕已經(jīng)兩個月了，現(xiàn)在醫(yī)院等做人流呢！我媽知道會生氣的，你就先幫我把這事辦了吧！”

王玉茹聽罷更生氣了：“還好意思說呢！供你念大學是讓你學知識，你把心思都用哪去啦？就得讓你爸媽好好教育教育你，這事必須和你媽先說，弄不好會出大事的，我馬上給你嗎打電話?！彼雌鹆耸謾C號鍵，于化龍一把搶過手機關了。

“用不著你教訓我，多大的事??！學校里這事多去了，做掉就完了嘛！這是我個人私事誰也管不著。”

“化龍！這樣下去會毀掉你的，你還像個學生嗎？你不能這樣放浪下去?。⒂袢懔滔铝四樧?。

吵嚷聲驚動了老婆婆，她從屋里走出來。于華龍見了奶奶就貼上去：＂奶奶，.這事我沒做好，我不想現(xiàn)在讓我媽知道，她會傷心的，您就替我先搪一下，讓王姨先給我把錢拿了吧！把人流先做了，不然學校知道會給我處分的?！?/p>

“你這個孽種，干的好事！還有臉說，你。氣死我了……”奶奶氣得坐在沙發(fā)上，手微微顫抖著。孫子跪在她面前：“奶奶別生氣啦！再不做人流就晚了……”

奶奶心疼孫子，想了一會還是長嘆一聲說：“哎！孩子是不能要的，必須做掉，以后可要改過，好好念書！做個有出息的人！”

“嗯，嗯。奶奶，你放心吧，我一定改……你真是我的好奶奶?！钡玫搅四棠痰闹С?，于化龍臉上露出了狡黠的笑容。

玉茹覺得這樣的事情還是會有很大的風險的，她一邊勸著老婆婆，一邊說著事情的危險性。終于，說服了婆婆，還是讓女主人回來親自處理這件事情。

藍鶴影聞訊很快開車回到家，看到不爭氣的兒子她就氣得滿臉通紅。

“暑假時你的表現(xiàn)就不是好兆頭，放浪形骸一付紈绔子弟的派頭，你看看你還像個大學生嗎？這次，又做出這么傷風敗俗的丑事情，你讓我和你爸爸怎么做人?。∥覀儌z的一世英名就敗在你的手里了！”藍鶴影是越睡越激動，眼淚也不爭氣地流了下來。

“媽。這次事情解決了，我一定改還不行嗎?!”看到事情再次敗露，于化龍只好“委曲求全”了。

“再有，我們這個家庭不允許你這樣下去，對你王姨要尊重，她是你的長輩，管你是愛護你。她是來我們家工作的，今后不許你吆三嚇四的，知道嗎？”

于化龍嘴里答應著，卻用眼睛不時地瞪著玉茹，那眼神讓玉茹膽戰(zhàn)心驚。

（五）

玉茹一直打怵和小主人的交往，于化龍今年就要畢業(yè)了，現(xiàn)在偏偏又發(fā)生了這樣的丟人事，她心亂如麻......

穩(wěn)了一會兒神，把新衣服脫掉，換上自己的碎花襯衫，藍布褲子，穿上造革平跟鞋，摘掉了所有首飾。她無精打采地對鏡子攏了攏散亂的頭發(fā)，鏡子里那個人完全變了樣，一個普通的農村婦女立在那里，消失了美麗，沒有了光彩，呆滯的表情失去了進來時的精氣神。她長嘆一口氣，回身把新衣服收起來，將鐲子對好放到首飾盒里裝進了抽屜。那幾盒點心她也沒心拿了，又怕主人回來有想法，還是提上了。她最后一次查看了一遍門窗和不安全隱患就離開了。

回來時還響晴的天，這會兒布滿了陰霾，太陽隱在霧霾中只透出微弱的光。她走到門衛(wèi)那個保安小伙見了她戲說道：＂玉茹姐，咋穿這身衣服啦!可不好看嘍！”“煩你！少跟我耍貧嘴！”玉茹拉著臉子沒好氣地回道。

“呦!姐，誰招惹你啦！拿小弟撒氣，告訴我我給你出氣去?！?/p>

“哎!跟你說啥用不頂啊!這幾盒點心是從南方帶回來的,給你們幾個小哥們吃了吧。我家里有急事要辦幾天才能回來。他們家的人還要三天才能回來，幫我多照看點家。”

“你放心吧，咱這小區(qū)絕對安全，回來見，謝謝姐！”小伙一個立正敬禮把她送出了門。

往日陪婆婆遛彎時的湖光山色都黯淡下來，走在棧橋上只有呼呼的風。她恨不得馬上回到家想轍去，過了橋就打輛出租車回了家。

她平生第一次打車回家，恨不得一步邁進家門和親人訴說自己闖的禍，求得家人安慰和幫助，盡快擺平這宗突發(fā)的事。

她家是個貧窮的小山村，民風淳樸。一個普通的農家土墻小院，兩間草房就是她的家。柵欄門敞開著……

家里的看家狗和往常一樣歡快地跑出院子迎接回來的主人，搖著尾巴撲向王玉茹，以往她會摸摸它的頭親熱一下，這次卻抬起一腳踢開了它，家狗哀叫一聲夾起尾巴跑開了。

她頭一次什么東西也沒給婆婆買空手而歸；頭一次有氣無力地走進家門。已是傍晚時分，煙囪上炊煙裊裊，院里彌漫著炒菜的香味，老公已經(jīng)準備好了豐盛的飯菜等待久別的妻子歸來，彎腰的婆婆在房門張望著進了院門的媳婦。

一切美好的想法都被這件事攪亂了，老公本想今晚上好好和媳婦愛一愛，聽完媳婦的訴說心像掉進冰窟窿里，連飯都吃不下了，愁得坐在土炕上一支接一支地抽老旱煙沒有了主意。他的想法是從此就別去了，反正也賠不起，東家找上門看啥值錢就拿啥。王玉茹一聽老公打賴的法子就來氣說：“人窮不能志短，找親戚去借，我也回娘家去張羅，就是借高利貸也得賠人家錢，實在湊不夠就典房子買地?！?/p>

老婆婆翻箱倒柜拿出了珍藏多年的老翠鐲子和一對金耳環(huán)，那是她留給孫子娶媳婦用的，除此再沒有值錢的物件了。王玉茹找出了結婚時買的金戒指和兩萬元三年期存單。

那一夜玉茹家始終亮著燈直到天明，一家人想一切能想到的辦法籌集錢，窮家陷入了困境。

三天里她家賣了沒長成的兩頭豬；賣了給婆婆保養(yǎng)身體的奶羊，賣了首飾……親戚朋友家都求借到了，還背上了高利貸，總算湊到五萬元錢。家里敲筐磕簍了，再也拿不出錢了。王玉茹想好了，就帶這些錢去見東家，不夠賠就寫個字據(jù)簽個協(xié)議，自己白給他家打幾年工抵債，不同意就只好典房子賣地了，無論如何都要讓東家滿意。

三天后的下午，王玉茹估計一家人應該旅游回來了，她一家三口人揣著五萬元現(xiàn)金，帶著誠意來到了雇主家。

剛到門衛(wèi)，帥哥保安看到王玉茹就說：“玉茹姐你也沒留個電話，出了事也找不到你，硬把他家里的人催回來了。”王玉茹聽罷心里咯噔一下子問：“出啥事啦？”心又跳起來。

“你走的第二天夜里他家就被賊盜了，多虧你臨走時提醒我留心照看點，不然那小偷就得手了?！北０怖L聲繪色地講起那天發(fā)生的盜竊案。

那天凌晨兩點多鐘，夜黑風高，正是人們熟睡的時段我出去夜巡，溜了一圈沒有發(fā)現(xiàn)異常就回到門衛(wèi)。因為你提醒過我，我就特意去于教授那幢樓轉了轉，突然發(fā)現(xiàn)二樓有忽明忽暗的手電筒發(fā)出的光，我知道你沒在家，那屋里不應該有人猜測一定是來了竊賊，就吹響了警哨。那賊身手敏捷，突然打開窗戶一個鷂子翻身就落了地。我立刻追了上去，幾個保安員趕到和我一起圍堵，那賊被逼到院墻附近時，縱身一躍就上了墻，一件東西從他身上掉下來砸到地上，發(fā)出“啪”的聲響。我當時也沒顧得撿就翻墻繼續(xù)追，在樹林里我們幾個把賊抓住了。我回來撿起掉的那東西，原來是個首飾盒，打開一看里面是個綠色的鐲子已經(jīng)摔成了四半……哎呦！好漂亮的物件，怪可惜的。報警后警察來了，帶那賊勘驗了現(xiàn)場就走了。當時人贓俱獲，那賊把于教授家的珠寶首飾全端了……

王玉茹聽后頭腦中閃現(xiàn)一個念頭：“這事可巧了，有賊給自己搪了災自己完全可以把事實隱瞞下來……”她一轉念：“做人要誠實，隱瞞真相一輩子都不會安生，缺德的事干不得……”

藍鶴影從公安派出所回來見玉茹一家人突然來訪，還以為是知道被盜消息前來關心慰問的。藍鶴影招待他們坐下自己先說話了：“人贓俱獲，小偷都認了罪。首飾一樣不少，就等核實完價就可以取回來了……就是那翠鐲摔碎了，別的都完好無損。”還說：“保安還表揚玉茹了呢！說是虧她前兩天提醒，要不那賊就得手了，我也得謝謝你呀！”

“大姐！在門衛(wèi)我就聽保安說過了，姐！那鐲子是我先弄壞的，不能冤枉了人家?！?/p>

藍鶴影一臉的疑惑：“那小偷都認了，是他跳墻時掉地上的，保安都證實了呀！”她不解地問。

玉茹如實把那天發(fā)生的事情說了出來，還說出了賠償辦法。藍鶴影家里人聽后都向玉茹投以羨慕的目光，鶴影感慨地說：“哎呀！玉茹你了不起呀！真誠可嘉，美玉無瑕呀！”

“好妹子，你的美德值得我們學習，我們家不差錢，我們工作忙沒有時間料理家務，就缺你這樣忠誠可靠盡心盡力幫我們打理生活的人。你家生活困難我知道，損壞了東西也不會讓你賠的……”

“你們是有本事的人能給國家干大事，我就能干點小事，你們給我報酬我就應該做好服務。損壞東西要賠天經(jīng)地義，你免了我的錯，我們全家人都很感激，可我知道那件首飾有多貴重……”

藍鶴影聽罷感慨地說道：“人和人的差距太大了，那個小偷是個年輕人，家里不缺錢，就因為游手好閑吃喝嫖賭還吸毒敗了家，靠盜竊滿足消費，哎！”

那晚上兩家人在一家大酒店盡興盡歡地聚餐。

（六）

不久公安局把于化龍從學校抓了回來，原來，于化龍是同案犯。玉茹看著聽到消息的一家人都呆坐在沙發(fā)上，一籌莫展，她的心也茫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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