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高粱

文/盧柏莉

憑窗而立，眺望遠方，目光所及能看到綠油油的莊稼，茂密的林子，碧藍如洗的天空，此時即便是窗前一只一掠即過的小鳥，“唧”的一聲也能把你帶向遙遠的故鄉(xiāng)，想起故鄉(xiāng)曾有過的情景，尤其是兒時的經(jīng)歷，年齡愈長，記憶反而愈加清晰。

小時候，高粱米開始灌漿時，我們總喜歡去尋找鬼高粱。在青紗帳般的高粱地里，有些較為粗壯的高粱桿上總會側(cè)生出一兩根細細的杈枝，這些杈枝多數(shù)也能結(jié)出小小的高粱頭，但有少數(shù)卻會在本該長成高粱頭的地方，結(jié)出一個形似小芒果的雪白的東西，它被幾片碧綠的高粱葉緊緊地包裹著，就像躲在襁褓中酣睡的嬰兒，這種白白胖胖的東西就是我們要找的鬼高粱。

每天放學后，我們胳膊肘里個大柳條筐，一頭鉆進密不透風的高粱地，去為家里的牛羊拔草，拔草前先要做的事就是找鬼高粱。那時，西斜的太陽將陽光均勻地灑向無邊的高粱地，金色的光點在葉片上跳躍，而透射進高粱桿間的光輝則顯出朦朦朧朧撲朔迷離的樣子，深幽而寧靜。所有的葉子如同一片密集的手臂，一律向上舉著，就像大人有時拿著個好東西舉得高高的，急得小孩子在下面跳蹦子，我們所盼望的鬼高粱就藏在它的臂彎處。我們先找個空地存放好柳條筐，然后以空地為起點，分頭向四周進行搜尋，逐棵逐棵地檢查。高粱桿上、葉子上有一層薄薄的霜，白虛虛的，被我們一撥拉，紛紛往下落，落到脖子里，落到頭發(fā)上，落得渾身都是，像下了一場小雪，四周響起一片“嚓啦嚓啦”翻動高粱葉的聲音。如果誰找到一個被包裹在綠葉中的鬼高粱，就會激動萬分地喊“我找到了一個純白面！”其他小伙伴便很羨慕，立馬更用心地展開搜索?！凹儼酌妗笔亲钅鄣墓砀吡?，因為包裹在葉子里，很不易被發(fā)現(xiàn)。雖然它并沒有什么特殊的味道，但口感最好，吃在嘴里面面的，略帶一絲不易察覺的清甜，有點像香蕉，當然沒有香蕉那么香糯可口，換了現(xiàn)在的孩子一口也咽不下！而那時我們當它是最好的甜點，用它解饞，用它充饑。

大多數(shù)情況下，我們找到的都是一些露出半截身子的鬼高粱，露出的部分白色表皮已被撐裂，里頭包著黑乎乎的粉末，一碰黑煙四起，是不能吃的，鬼高粱可能也是因此而得名吧。找到鬼高粱后，我們一群孩子會盤腿坐在空地中央，集中展示一下大家的成果，品評一番后開始分食。黑頭蟋蟀在我們身邊跳來跳去，用它們的小腳爪不停地擺弄著頭上的觸角，好奇地看著我們。我們先啃食半截的，這種鬼高粱吃起來需從根部白色部分咬起，快到發(fā)黑處了便細細地用牙慢慢剔，那小心的樣子像吃魚。有時啃得差不多了，偷偷朝旁邊啃得專心的小伙伴臉上一抹，立刻遭到還擊，于是高粱地里便漾出一陣陣追打笑鬧的聲音。半截鬼高粱口感只面不甜，還容易糊一手黑灰，不是肚子餓得提意見，哪個小孩子愿意吃它！我們最后才吃“純白面”，我們稱最后這道程序叫“香香嘴”。在找鬼高粱的時候，我們還會留意那種渾身發(fā)杈的高粱桿，這種高粱大多是被大風刮斷的，結(jié)不出高粱頭了，但它們很甜，我們通常拿它當甘蔗吃，來配合“純白面”完成最后的“香香嘴”，那時候真的感覺到又香又甜。(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最為欣喜的就是在尋找鬼高粱時，忽然發(fā)現(xiàn)一叢開滿黃花的藤蔓上，豁然結(jié)著一個雞蛋大小的甜瓜蛋子，這便成了我們無上的希望和寶藏。留連許久，仍是不舍，唯恐下次來時忘記了方位，更怕被其他的人發(fā)現(xiàn)順手牽羊，臨走用瓜藤遮了又遮蓋了又蓋，仍不放心。上學惦記做夢也惦記，不時地去探望，去的時候心懷忐忑，唯恐已經(jīng)被人先下手了，走的時候又恐暴露了蹤跡，像極了青春萌動少年的初戀。最終還是未及成熟，先下手扭了下來，小心地咬一小口，滿嘴的青澀，毅然丟棄，心頭卻安然了，心里不再有秘密，夢也就踏實了。

從此依然和大家一起尋找鬼高粱，分享鬼高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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