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水
我是不大信風水之說的,一如我是一個無神論者一樣.但二者是有區(qū)別的.鬼神之說是迷信,而理論的風水之說有著科學認知成份.風水之說是人們對有形的地態(tài)和無形的氣勢,這一實一虛的境態(tài)所產(chǎn)生神氣凝聚的哲思認知與積累.也是人們生活中經(jīng)驗的積累,如居住環(huán)境選擇在背坡面水,向陽取暖,臨河近澤,便于生活與耕作.是有其合理性的.只是風水之說被江湖術士借以混世,變成擇吉避兇的玄玄之說。我沒看過易經(jīng)及堪興說之類,于風水的認知也只是基于自身生活閱歷及學知的本能。
看過司馬南先生與易天中先生關于風水爭辨的電視節(jié)目,這樣的爭論實無多大意義,公說公理,婆說婆道。遠沒有中國政治中是非定論強權果斷。只能是信者恒信,不信者恒不信。也不大欣賞司馬先生咄咄逼人的氣勢,易先生則溫文有度但略顯底氣不足。信者中,我以為多是寧信其有的心態(tài),以策萬一。而誠信者中據(jù)說多為富者和官者,想來也非異類怪事,實是當今社會情態(tài)下的常態(tài),依據(jù)各自的閱歷,富者已不再信勤勞而至富,官者不再信學而優(yōu)則仕。故而只能信風水,這確乎是世象在另一個層面上的真實映照。
余孩時生長在一個風水之說盛行的鄉(xiāng)土,恰又是在個中歷練下,進而認知上排斥世俗意義上的風水之說。
清朝中末葉,我的祖先從贛南遷徙而來,經(jīng)由長江的支流——灄水河,逆水而上,于大別山南鹿余脈的延綿丘陵中,在灄水河中游東岸邊駐足,這是一片荒蕪蒼涼而貧脊的土地,偶然中成為祖先們十數(shù)代人的宿命地。然而,天道酬勤。我勤勞的先人們數(shù)代人以雙手于山梁河畈間墾出層層良田,并因交通的不便,遠離了偉光正(偉大、光榮、正確)政府的觸須,過著富足、安逸的桃花源人式的生活。祖先的富足遠非我們能揣測,僅清末遺留下來的那雄偉、古樸的老祠堂來看,于當時條件下,以一家之力,可謂工程浩大,那數(shù)十根粗大的廊柱,巨大的線石立門,都是經(jīng)迢迢水路,從遙遠的它鄉(xiāng)而來;那精美的木雕、石刻,高拱的飛檐,鮮艷的壁畫,承載著厚重而古樸的文化底蘊。據(jù)說祖輩們是十分重視讀書的,并且代代皆有經(jīng)倫滿腹之人,于鄉(xiāng)里被譽為書香人家,據(jù)傳有位“少三先生”(音)五經(jīng)六藝皆通,作詩行文皆是墨末磨好,文思已涌,一揮而就。不知他們是否求取過功名,傳說的成就也就替人寫過狀紙,且贏了官司,僅此而已。
兒時常聽老人們講我們那兒是塊風水寶地,其依據(jù)只是官墳一座,北水一條,當然,富足的生活是最好的注釋。
河岸南端龜山的背頸處,曾經(jīng)是清朝官員周恒琦(音)的墓地(何時、何地、何職已無從考證),依鄉(xiāng)人看來,古人是講究風水的,這樣官員的葬地定是風水寶地。在自己的鄉(xiāng)土上有著這樣一官墓,實是可引以為自豪的,并象寶藏一樣地看護著。祖先們也大都葬于此。(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我們的棲居地東南北三面臨山丘,依山坡座北朝南,惟西面臨河,是一片空曠開闊的河畈,依河岸的南北是兩座低低的山丘——龜山和鰱魚山(因形狀而得名)鎖住這一片河畈。而三面山丘的積水、泉流,皆向西匯聚,流入河畈間的一條溪水,向西注入灄水河,在溪流于兩山間注入河水之前,為一橢圓形大土丘所阻,向南迂回成一倒U字形繞龜山而出,這一繞便減緩了水流的沖力并改變了入河時的流向,而在寬寬的河床上,除洪水季節(jié)外,河水一般是不滿架的,河水在河床上婉延蛇形蠕動,而溪流注入處,河水水道恰在西岸,溪流只能沿河床東岸,逆河道向北近200米,才能與婉延在東岸的河水匯聚,形成了逆向北上的自然合理現(xiàn)象。而這一現(xiàn)象正巧合風水說中的:水往北流,不出宰相出諸侯。
灣里雖說沒有過出將入相,也確有過做官的。民國時期,爺爺輩中一人突破祖輩的思維模式,走出山丘,考入黃埔軍校,后官至國軍上校團長,于抗戰(zhàn)時期,為國捐軀。其家三進兩層,飛檐高拱的青磚老房,至今還是灣里最為顯眼的建筑。另一位官員也是一爺字輩的人物——二流子(鄉(xiāng)人對其稱呼,亦即混混),此爺從小便不喜讀書,雖人高馬大,卻好逸惡勞,惡習不少,不見容于鄉(xiāng)規(guī)祖訓,于是被逐出門庭,系與山賊為伍,常被鄉(xiāng)團和國軍追剿,后被處境相同的共軍收編,若干年后,共軍于逐鹿中取勝,此爺也于土改時榮任鄉(xiāng)長。此事常為鄉(xiāng)人所樂道。
北水出官員這種說法似乎也曾影響過我,或者說是將信將疑,典型的是20年前,于長沙上軍校時,于一深秋日,立于桔子洲頭,凝望茫茫北去的江水,疑問且感嘆于——難道是此水成就了吾皇么?先生把暴力及斗爭哲學發(fā)揮到極至,并以自己的成功證明之。且在世界科學、民主為主流的近代社會,閉關鎖國,在權壇長袖善舞,令萬民一思,空腹山呼萬歲,足以讓秦皇漢武,唐宗宋祖自嘆弗如。
49年后,天災人禍頻發(fā),生活每況愈下,直至難以為繼。首先是五十年代末的大饑荒,餓俘遍野,人盡菜色,我有一個姐姐便是死于此。國家因備戰(zhàn)或其它工程,連年無償征用民工,且因經(jīng)濟不發(fā)達,機械化成度低,動扎打人海戰(zhàn),玩螞蟻精神,僅“三線”工程征用民工達半年之久,家中僅剩老弱婦殘,田地因之廢。領袖一句深挖洞,這防空洞便挖了一年之久;各種政治運動、批斗會、憶苦會、傳達上級指示,搞得人心惶惶,不敢有思,皆隨大流。最直接帶來貧困的乃是人口急速增長,土地母親已不堪負重,當初一家之地,無有賦稅,而今是百戶之眾,萬斤之公糧。連年吃返銷糧,美其名曰社會主義的優(yōu)越性---不讓一人挨餓。而彼時的農(nóng)民是無有任何經(jīng)濟來源的,這返銷糧吃得人們家徒四壁,一貧如洗。那時節(jié)人均年三尺計劃布票,都皆因無錢作廢。70年代初,相鄰的灣子皆有“看破”了的女青年集體自殺事件,寄望于來世——早死早托胎,可她們哪里知道,做鬼也是黃皮膚啊——誰讓你生在中國!
大饑荒時節(jié),族中長輩為讓族人逃過這一劫,也顧不了風水這一說,商議并主持挖掘了他們曾經(jīng)自豪并保護過的官墳,欲取了寶物,以解燃眉。共得珠寶金器凡6件,可惜到縣府賣時,被悉數(shù)沒收。據(jù)說眾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開得那百年仍完好的上等金絲楠木棺材,且棺中主人面容栩栩如生,只是接觸空氣后才漸漸發(fā)黑;棺木后來也被人拿走做了瓦托。至七十年代初,因糧食的短缺,為了擴大田地面積,不得不與死人爭地,將龜山墓地平了,并將U字溪流遷直了水道,結果北流景象不再。
此后,每每有老者感嘆人們貧窮和愚昧時,后悔當初不該平墳墓、改水道而破壞了風水。其實,明擺著的是因為貧窮困頓到了不得已,人們求變而為之,何來破壞因果之說。
我曾數(shù)度立于這龜山之背,審觀地象,感受“風水”,山頭北部三面環(huán)水,山體如一北行之龜,往北腑瞰迢迢河水以及西岸寬闊的河畈,并無靈異之處。細觀山體,狀若龜背,風化巖沙土,難為水浸,難生大型植被,坡面朝陽招風,土壤易保持干燥。妙在其中矣。古人追求肉體不腐,其要在葬于干燥之地,與沙漠之木乃伊同理。所以百余年之久,棺木如初,面容如生。
現(xiàn)今,社會正走向開明,物質漸趨豐富,我輩之幸。正如物質決定精神,灣中讀書好學之風又起,前述國軍上校之曾孫大學畢業(yè)后,經(jīng)嚴格聘選,入國家安全部工作,足慰英烈之靈;其另一族下孫博士后赴大洋彼岸。愿其能“師夷長技”,更能師夷長制。
愚以為,世無風水,社會之眾,皆賴制度規(guī)范,惡制乃一切惡之源,禍之源是也。
首發(fā)散文網(wǎng):http://www.277762.cc/subject/375588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