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
一
想你的時候,已經(jīng)模糊了視線。在每一次努力遺忘后的記起,與其說這是一種思念,倒不如說是一種習慣。
二
認識你時我們都是小孩。第一次去你家,你媽給我一塊糖。糍嫩嫩的,香且甜,但不是我吃過的滋味。她讓我和你一起上學,一起回家,不讓別人欺負你。不知道你媽喜不喜歡我,但我喜歡她把你交給我。
三
就這樣我們一起上學,一起讀書,一起聊天,一起看月,一起思想,一起長大,一起走過每一個晨昏。(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四
在我玩的時候,你喜歡站在我的身后,遠遠的望著我。小辮子搭在胸前,雪白的裙子被風掀起,掀起在花的叢中,掀起在阿黃歪著腦瓜注視你的目光里。
五
我們上學的時候,你老是不肯走在前面,就是阿黃也不能。如果它不小心跑到前面去了,你就喊: 阿黃,阿黃……
六
我們看書的時候,你會坐在和我隔一張桌子的地方,拿一本大開頁的書在看,那上面古文觀止四字特別醒目。先生說我古文不好,要用功。你不言語,卻喜歡這種方式。
七
等我們大了些的時候,在你家玩,你媽就說: 老大不小的,不象小時候,該有個分寸了。你默然。每當這時候,阿黃最乖,耷拉著腦袋,倦目腥松地依偎在你的身旁。
八
我獨自在家的時候,你會讓悠揚的琴聲越過庭院,來到我的身傍。媽說: 小瓊怎么了? 這時我只想躺著,不理我媽,去想一些和我們無關(guān)的事。比如阿黃不小心掉到草坑里去的情景。
九
來我家玩的時候,你喜歡坐在院子東邊的桂花樹下。喜歡讓桂花撒落在你的發(fā)端,喜歡桂花的幽香浸染你的衣衫。喜歡斜偎著桂花樹閉目養(yǎng)神,享受這風清香雅的時光。喜悅之中,不禁贊嘆: 竹翠清涼意,樹秀含金華。掩門共香睡,鳥歸月影斜。平常的日子則喜歡喊我媽來倍你,在桂花樹下纏著我媽講那些你知道的關(guān)于我的故事。很多的時候,我媽故意講錯,讓你來糾正。
十
也有你沉默不語的時候,你不愿回答,你和家人為什么來這座小城定居,為什么會彈琴,為什么有那么多華麗的裙子,為什么只有你媽和你…… 每當此時,你會拉著我一起離開,去蘭溪邊看那些話潑可愛的小魚。你說: 雲(yún)煙不記枝頭語,春光易老花欲遲。風卷衣袖共人舞, 只把歡樂伴小魚……
十一
有一天我們坐在院子里讀書,你說桂花樹下是女孩的位置,讓我去院子的西邊坐著,男孩如竹,有節(jié)無心,應與竹為伴。媽聽見我們的淡話就故意說她老了,做飯炒菜都做不動了。那一天你讓我去買菜,然后你做了一桌子的菜,請我們品償。媽笑咪咪的說,是這個味道,是這個味道!
十二
媽說,孩兒啊,這是家的味道,你要記得,要珍重,要愛惜……媽叮囑了一晚,她老人家不覺得累,我卻睡了。早晨醒來的時候,太陽都老高老高了。想起關(guān)于家的味道,覺得那是多么的自然和溫馨,它就在我的身后,是我快樂的背景。正如你的詩: 和風卷袖共人舞,雨染花香沁心脾。竹影橫斜欲含露,桂花樹下作舞池。
十三
漸漸的,你來得少了些。主要的是不愿惹你媽生氣。你媽老說,都快走上社會了,要有分寸,要有個分寸。于是有了好的想法,好的詩,或新的曲子,你都會用琴音來傳遞。第二天在學校問我是什么意義,我哪兒都知道呢。我喜歡你生氣的樣子,喜歡你笑逐顏開的樣子,喜歡聽你說: 我知道你是知道的,你不作答也不能證明你不知道。你把知道說成不知道有什么意義呢。鬧完了就一起回家。我問回哪個家,你笑著說,蘭溪盡聞處,推門尋桂花?;ㄏ阍酵ピ海幪幎际羌?。
十四
記不清歡欣快樂的你什么時侯有了倦意,也不知道不愛串門的你為何突然大包小李的去走親戚。次數(shù)漸多,時間漸長。感覺你有了心事,問你是什么親戚什么事這么費勁,你不語。只交待打掃庭院,整理文稿,等你回來。你不在的時候,常常感到非常的落寞。好在這庭院,落葉紛紛需常掃,花開寂寂需常澆,夜垂暗色風吟句,案前舉燈讀君詩:竹桂有別心無異,兩小無猜不費癡??侦`節(jié)中清雅意,葉底幽香是花期!
十五
后來有將近一個月的時間,幾乎天天都在我家倍著我和媽。最后一天,吃過晚飯,你倍著媽聊天,并讓我去你家把琴拿來。你問媽喜歡聽什么曲子,媽好象預感了什么,說: 你們?nèi)ピ鹤永镒?。你坐在桂花樹下,把琴放在石桌上。? 想聽什么? 答: 想什么心思彈什么曲。問: 今夜月半弦? 答: 此事古難全。問: 千里共嬋娟? 答: 花在一樹香。說完你流淚了。并且哭泣。那聲音壓抑著,已經(jīng)很久了。而今夜再也無法抑制。問你怎么了,你不答。 我說: 千里共嬋娟。你依偎著我,示意默然。過了許久,你小聲地說: 花開一樹香,怎奈月半弦。企愿蘭溪水,為我伴君郎。寂時莫獨處,引指撫五弦。歌音傳思念,千里共嬋娟。
十六
你離開的那一天,媽很傷心,許多天都吃不下飯。人也消瘦了許多。我不知道你到底有什么難言之隱,而又為何選擇一個人扛。這么多年已經(jīng)習慣了你使性子。你說過,生氣不許過三天。你還說過,你一定會在我的后面…… 你沒有說過慌言。而這一次究竟是為了什么呢? 我知道你心中的痛與我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
十七
在你離開時的那段日子里,先生常來我家坐。覺得他總是想盡量不提到你,但是每次都不禁提到你。問他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他卻支支唔唔,只說可惜,可惜,可惜??上裁茨??后來被追問得沒法子,假說是可惜你沒寫完的畢業(yè)論文。我知道先生在敷衍我。為了讓先生說出實情,我每天都假裝若無其事的樣子。
十八
媽見我若無其事的樣子,反而更加擔心了。去學校她跟在后面送,后來去公司了,上班的時候還送得很遠,下班的時候,常在路上等候。我告訴媽,我不是小孩了,別擔心??伤褪遣宦犖业摹:髞砦腋嬖V媽,這么多年,在路上等我的是她。媽聽了,還習慣的罵道,這個死丫子,為啥不讓我知道? 罵完又嘆息了一回,后來就讓我一個人上下班。
十九
開始習慣一個人走出家門,開始習慣不去叩她關(guān)著的家門,開始習慣不想她的樣子,開始習慣不喊她的名。蘭溪盡聞處,推門尋桂花。花香越庭院,處處都是家。
二十
有的時候覺得一個人是一種自由。可以獨自的聆聽自己的足音,描月落黎明的彩虹,看梨花飄落的背影。想一想天天在一起都不曾經(jīng)意的你。乃至于一切的一切是那么的模糊,那么的神秘,那么的經(jīng)不起推敲,又那么的耐人尋味……
二十一
月落霜天音容絕,
不忍枝頭看落花。
紅塵寥寥山河盡,
溪頭雁影總堪嗟。
過處便是傷心地,
庭院深深思無涯。
縱得身死終不悔,
愛到深處奈何它。
二十二
花開易折春光淺,
雨染枝頭費纏綿。
白鶴勞飛南北地,
愿得鄱湖與君眠。
朝出紅日暖金頂,
夜啟明月開笑顏。
共了人生真實義,
物我兩忘最怡然。
<<蘭溪夢話>>系例之一<思念>
寫于寄園。2015年2月19日(農(nóng)歷)12時29分
2015年5月11日(公歷)18時27分修改定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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