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你離去,暮北再無星光。
她想,有的人,即便經(jīng)年過后,依舊能夠輕易地在她的生命那條河里翻涌起不小的波瀾,依舊能輕易牽動她的情緒,無論她身在何方。
文/夏千湮
壹?!菊l都曾以為再見可以風平浪靜?!?/p>
再一次遇見陳暮北是在好友的婚禮上,顧星光忙完了伴娘的事情以后,便悄悄地溜到了大廳一角,事實上,她并不喜歡這樣喧鬧的場合。
剛準備打個電話給新娘子報備一聲自己有事要先走一步,一回頭就遠遠地看到了西裝革履的陳暮北,她還以為是自己看花了眼,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在確定了那個游刃有余穿梭在賓客之間的人是他之后,她下意識想要逃走,可是卻跟一個waiter撞了滿懷,只聽見了“嘩啦”一聲,托盤里的酒水撒了一地,引得大廳里的人紛紛側目。
陳暮北向她這邊望了過來,顯然看見了狼狽又無措的顧星光。她穿著白色抹胸短禮服,長長的頭發(fā)被簡單地盤起,腳下踩著他目測大概有十公分的高跟鞋。(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顧星光做錯了事一般低下了頭,連連道著:“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臉上是深深的歉意,心底卻在吶喊,這下子慘了,原本還想偷偷地溜走,現(xiàn)在可好,變成焦點了。
她一直低著頭,絲毫不曾察覺陳暮北此時正在向她走過來。直到視線里出現(xiàn)了一雙皮鞋,她才恍若從夢里醒過來一般。
她抬起頭,看到他深邃的眸子里正閃著探尋的光,又受了驚嚇般低下頭去,雙眼盯著自己的腳尖,像極了做錯事的孩子在等待大人的原諒。
她緊緊捏住了手里的包,心下波濤翻涌。要是知道今天陳暮北也會出現(xiàn),她是打死也不肯來的,或者,她是一定要讓林駱白一起來的。
她不得不承認,無論過了多少年,陳暮北仍然可以輕易地擾亂她的心緒,甚至可以沒有任何的原因。
“星光,你怎么躲這兒來了,害得我到處找你?!闭斔恢胝胍_溜的時候,聽見喊她的新娘子,抬起頭便看見陳暮南已經(jīng)換了禮服,笑吟吟地拉著一個女孩子向她走過來。
走到近處,陳暮南看見她白色的裙擺上被紅酒濺了星星點點的斑點,偷笑著說:“星光這是怎么了。是跟誰打架了么?!?/p>
“暮南?!鳖櫺枪馔艘谎坳惸耗?,有些尷尬地笑了笑,示意她別再打趣她。
陳暮南拉住她的手,把她帶到自己身邊,指了指她帶來的女孩說:“好了,我給你介紹一下,她叫恩棠,是我哥的女朋友。”
“你好,我叫顧星光。”顧星光禮貌地向她微笑,然后伸出右手。
恩棠卻徑直奔向了在一旁的陳暮北,嬌聲喚了一聲:“暮北?!?/p>
顧星光的手就那樣舉在了半空,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心下卻五味雜陳,思量著剛才陳暮南的話,恩棠是陳暮南的哥哥的女朋友,這樣算來,那么,陳暮北是她哥哥嗎?她怎么可以這么蠢,陳暮北,陳暮南,這么相似的名字,她怎么就沒有想到他們是兄妹呢?
“暮北,你怎么跑這兒來了,都不告訴我一聲?!倍魈娜鰦傻爻蹲£惸罕钡氖?,輕聲地抱怨。
陳暮北輕輕地揉了揉恩棠的頭發(fā)以示安慰,“恩棠,你不是說還有事嗎?”
恩棠看了眼手表,“哎呀,快遲到了,我這就去?!比缓?,匆匆離去。
顧星光眼角的余光瞥見兩人親密的動作,她的身子微微顫抖了一下,舉在半空的手無力地垂下,苦笑了一聲,捏緊了手里的包。
陳暮南察覺出她的異樣,關切地問:“星光你怎么了,沒事吧?”
顧星光搖了搖頭,當然不會有事,怎么可能會有事呢。
“星光,他就是我哥了。他叫……”
“陳暮北。”不等陳暮南把話說完,陳暮北突然接過話,并且遞上了自己的右手。
顧星光一抬眼便撞進了他的眸子里,卻如針刺般別開眼,伸手象征性地握了握,此外別無他話。
氣氛似乎一下子低沉了下來,陳暮南感到兩人之間越來越低的氣壓,便開口說:“吶,今天是我的婚禮,大家可都不要拘束啊,星光,尤其是你,你作為我大學的室友兼閨蜜,可不能提前離場。”
“嗯。”顧星光點頭,露出一個微不可聞的笑,跟著陳暮南走回大廳。
陳暮北目光緊隨著她走遠的背影,看著她越走越遠,最后隱沒在人群里。隔著人聲雜亂的大廳,他走到角落里,從口袋里掏出一根煙,熟練地點上。靠著墻壁,他輕輕吐出一個眼圈,然后輕聲地說:“顧星光,別來無恙。”
貳?!拘枪舛紲缌??!?/p>
回到家以后的顧星光像是剛進行了一場馬拉松比賽,用光了所有的力氣,呆呆地再也不說一句話,只是閉著眼,像只累極了的貓咪將整個人蜷縮在沙發(fā)里。
她的未婚夫林駱白走過來,看她滿臉的疲憊,是他少見的脆弱模樣。
想要問一句怎么了,卻是欲言又止,終是化成一聲輕嘆,只是溫柔地把她擁進懷里,他的動作輕柔之極,仿佛顧星光是一個瓷娃娃,一碰就碎。
顧星光本就沒有睡著,他一碰就醒了,睜眼對上林駱白溫柔的眼神,卻有些歉疚地低下了頭,只是乖巧地摟住他的腰,將腦袋靠在他的胸膛。
這才感受到滿滿的安全感,像是在天地間飄零的孤鳥找到了溫暖的巢穴。
他能感覺到顧星光正在他懷里哭泣,輕輕地拍打著她的背,他并不愿意看到這個女孩子如此傷心難過的模樣,卻也不愿意過問她的過去,如果她不說,他只當什么都不知道。
良久,顧星光啞著嗓子,說了一句:“他回來了?!?/p>
林駱白有一瞬間的錯愕,復又歸于平靜,也不問什么,只是把她扶正,抬起她的臉,看著她有些紅腫的雙眼,看到她眼睛里的不安與慌亂,而后小心地在她額頭上印下一個吻,說:“星光,我在?!?/p>
叁。【誰與你狹路相逢再難錯肩?!?/p>
幾天后,林駱白接到一個電話,說是他高中時期的好朋友回國了,想要請他吃個飯,順便看看他這未婚妻的模樣。
夜色昏暗,陰沉沉的,是鴿子灰色。顧星光和林駱白到得早些,就在飯店門口等著陳暮北。將夜的風很涼,顧星光穿得單薄,不由得瑟縮,林駱白脫下自己的外套將她小巧的身子包裹在里面,然后笑笑。
陳暮北停好車,打開了車門,然后讓恩棠挽著他走下來。在他牽著恩棠見到林駱白和他未婚妻的那一瞬間,怔住。林駱白的未婚妻竟然,是她?!拔椿槠蕖蹦侨齻€字,如同魔咒一般攥緊了他的大腦,他忽然覺得有些難受,后悔提出要請他吃飯的決定。
顧星光和陳暮北的視線有零點幾秒的交匯,然后彼此默契地錯開。顧星光的眼神落在陳暮北與恩棠十指緊握的雙手,身體微不可聞地顫了顫,平地而起的寒風肆虐過心底每一個角落,刺痛每一寸肌膚,每一尺血肉。她眼神微閃,然后回復平古無波的淡漠。
林駱白伸手握了握顧星光的手,示意她不要緊張,然后在陳暮北驚訝的目光里,林駱白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說,“你這小子,可算是來了,再不來我可是要揍你了,明明是你說要請客吃飯,卻遲到了,到時候可得自罰?!?/p>
“哦,好。”陳暮北思緒還停留在前一秒,微微失神,有些呆地應了聲。
正是六月的天,夜風四起,吹來濃郁的梔子花香撲在顧星光的臉上,這一陣香氣,忽然將她的回憶帶回到很多年前的那個夏天。
那是顧星光第一次遇見陳暮北,是在2005年的夏季,街道兩旁的梔子花開得正盛,濃郁的香氣彌漫了每一個角落。
彼時的她剛剛初中畢業(yè),穿海藍色的棉布裙,扎干凈爽利又俏皮的馬尾,簡單的白底帆布鞋???a target="_blank">愛蹦蹦跳跳地跳格子,笑起來的時候帶著幾分陽光明媚,就像是燕子的尾巴擺了擺輕靈俏皮。
在又一次和尹天藍約好,卻又被她放了鴿子之后,顧星光有些孩子氣地跺了跺腳,百無聊賴地沿著街道逛著回家。
低頭數(shù)著數(shù),一個步子一個步子,踩著地上的影子慢慢走著,卻被急急迎面而來的男生撞了個滿懷。
顧星光“哎呦”一聲摔在地上,那個男生卻并沒有停下腳步,匆匆向前走去,似乎是有急事,連手里的東西掉了都不自知?!罢媸莻€沒禮貌的家伙,撞了人連聲對不起都沒有。”
嘟囔著起身,揉了揉摔疼的屁股。然后撿起掉在地上的一個筆記本,封面是淡藍色,很淡很淡,讓她歡喜的顏色。抬眼望了望離開的男生,只看見他白色襯衫的背影挺拔,映著夏日燦爛的光線,分外好看。
顧星光按捺不住好奇的心情,輕輕翻開第一頁,“陳暮北,一中高二(1)班。”她的目光落在扉頁的字跡上,清秀卻又不失幾分不羈,然后跟著念出聲。
合上筆記本,顧星光側著頭想了想,一中,那不是她正要去的中學么。她若有所思地盯著封面看了幾秒,是一只海藍色的氣球正在緩緩往上飄。
忽然,她揚起了唇角?!瓣惸罕泵??!?/p>
肆。【你給我一朵浪花,我還你整片海洋?!?/p>
當顧星光舉著陳暮北苦苦尋找卻又找不到的筆記本出現(xiàn)在他面前的時候,他顯然十分開心,臉上卻有稍縱即逝的慌亂,卻又被他很快地隱藏起來。
他輕聲咳嗽一聲,揚起禮貌的笑:“謝謝你把我的筆記本還給我。”說著就伸手要拿回他的筆記本。
顧星光卻饒有興致,一手藏到了身后,“我們談個條件?!?/p>
“什么條件?”跟他談條件?難道她打開看過了么?陳暮北皺了皺眉,看著她晶亮的眸子有些猶豫。但也只猶豫了一下,就點了點頭。
顧星光唇角揚起一抹笑,小小的臉上像是綻開了一朵燦爛的向陽花,“請我吃飯?!?/p>
陳暮北忐忑的心情因為顧星光的這句話而瞬間平靜,這丫頭,是在耍他么?這么一本正經(jīng)就為了一頓飯?不可思議,他看了看面前剛到他下巴的女生,見她水靈靈的眼睛里滿是喜悅,說:“好?!?/p>
陳暮北卻沒看見,顧星光的眼角劃過一絲竊喜。
之后的日子里,你總能看到陳暮北的身后跟著顧星光小巧的身影。
陳暮北打球的時候,顧星光在一旁抱著他的衣服傻傻笑,在他進球的時候為他歡呼。陳暮北有了臟衣服,顧星光會執(zhí)意拿走然后洗干凈再送回來。陳暮北吃飯的時候,顧星光會故意說不愛吃肉然后把肉全部撥到他的碗里。陳暮北缺了什么,顧星光總是用兼職剩下來的錢買了給他送來。
陳暮北的兄弟們都起哄說,顧星光是那本筆記本給他送來的小媳婦兒。每次這個時候,顧星光卻總是羞澀地笑笑不說話。
陳暮北卻覺得不好意思,總是不讓她干,問她:“不是說讓我請你吃飯嗎?你怎么要干這么多的事?”她笑得眉眼彎彎,然后像一只停不下來的小麻雀,不停地問他:“我們現(xiàn)在算是朋友了吧?”
他好笑又無奈地搖頭,然后說:“當然了。”
“那我為朋友做些事有什么不對?”顧星光一本正經(jīng)地用亮晶晶的眼睛看著他。
陳暮北剛想反駁,卻看見她哼了一聲,做出兇狠的樣子:“你要是不讓我跟著你,那我就把你筆記本里的秘密說出去?!?/p>
他被噎地說不出話來,只能由著她像個小尾巴一樣跟在他身后。
伍?!灸闶切枪?,我就給你一片天空?!?/p>
陳暮北以為,顧星光一定是有一個溫暖的家庭,所以她才會這樣活潑這樣討人喜,可是直到后來他才發(fā)現(xiàn)根本不是這樣的。
那天,他在校門口等著顧星光跟著他一起回家,左等右等卻沒等到她出現(xiàn)。天漸漸黑了下來,還是沒有看到顧星光那飛揚的身影,陳暮北心里卻隱隱有些不安,他決定折身返回教室找她。
可是他只在教室里找到了她的書包,卻沒有發(fā)現(xiàn)她的人。心里的不安越來越重,像是有什么東西在他腦袋里“轟”地一聲炸開。他站在空曠的教室里,大聲地喊:“顧星光……”
他從未覺得有那么不安,像是溺水的人漂浮在水面上,卻連一根浮木都沒有。他一聲聲不停地喊,卻得不到一絲絲的回應。
他蹲下身子,懊惱地抓著自己的頭發(fā),后悔自己為什么不來教室找她呢。
就在他快要絕望的時候,他聽見樓梯口的儲藏室里有時斷時續(xù)的聲音,“陳……陳暮……暮北……”
顧星光放學前進儲藏室放工具的時候,突然有一陣風帶上了門,她就被鎖在了儲藏室里。
陳暮北一直不知道,她怕黑。有黑暗恐懼癥。那是因為小時候,媽媽生病,要很多的醫(yī)藥費,爸爸心情不好就總是喝酒,喝醉了就會發(fā)脾氣,如果她考試考不好了,就會被爸爸關進小黑屋里。往往,小小的她獨自一人在那黑暗的屋子里一呆就是一整天,因為她爸爸喝醉過去就要睡一整天。
這些都是顧星光醒來以后才告訴他的。可是她卻笑著說:“沒關系啊,反正你不是把我救出來了嗎?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的?!?/p>
陳暮北這才注意到,原來她那明亮的笑容背后,都隱沒著深深的落寞與悲涼,是自己太過蠢笨,從來不曾關心過她。
他在那一刻決定,他要好好地守護她,給予她自己所有的全部溫暖,許她一世安好。
陸。【像是一片糖紙被揉皺,再也回不去原來的模樣?!?/p>
只可惜,幸福實在太過短暫。他終究是負了她。
恩棠悄悄拉了拉陳暮北的手,將走神的陳暮北扯回來,努了努嘴,示意他飯菜涼了。陳暮北對恩棠抱以歉意一笑,抬頭卻恰好看到林駱白一臉柔情地挑菜給顧星光,看著滿桌的菜,他忽然就沒了胃口。
那頓飯在一種很詭異的氣氛里結束了。分別后,坐在車上的恩棠忽然自言自語般地低喃了一句,“林駱白的未婚妻不是暮南結婚時候的伴娘嗎,可我怎么覺得我在哪兒見過她。”陳暮北的心猛然一跳,卻沒有接話。家里的相冊里依舊放著幾張顧星光的照片,恩棠收拾的時候應該見到過吧。
一路無話,靜靜地驅車回家。
顧星光斂下眸子,看著陳暮北離開的方向默不作聲。她可以從容面對任何一個人,唯獨他。那些關于他的過去,她提不得,忘不掉。
林駱白拉過她的手,將她抱在懷里,“星光,倘若你真的還放不下他,就去找他,跟他說清楚吧。我不愿意看到你傷心的模樣?!?/p>
顧星光靠在他懷里,卻一句話也不說。
柒?!緩膩矶际撬麑Σ黄鹚??!?/p>
陳暮北疲憊地窩在被子里,目光沒有焦點地飄忽不定。想起顧星光和林駱白親密依偎在一起,林駱白溫柔為她加菜的情景,他心下一陣煩亂,縮進被子里陷入沉沉的睡眠。
醒來的時候月光如碎銀灑在地板上,他抬頭看了時間,是凌晨一點多。他的手下意識地望身邊摸去,卻沒有碰到那溫軟的身子。
“啪”,浴室的燈被關掉,門打開了。陳暮北抬頭,看到恩棠穿著紅色的睡裙,站在浴室門口。她一步一步向他走過來,像是一只貓咪。她的雙臂纏上陳暮北的脖頸,媚眼如絲,柔情地喚:“暮北……”
她的皮膚很白,因為剛剛沐浴完而染上了一層紅暈,還帶著淡淡的香氣。一舉一動,誘惑之極。
陳暮北看著那鮮艷的紅唇,終于忍不住吻了下去。
纏綿過后,恩棠慵懶地躺在床上,大波浪的頭發(fā)披散在背后,她把玩著垂落胸前的發(fā)絲,懶懶地開口:“暮北,我們結婚吧?!?/p>
陳暮北心里一怔,推開她,穿好衣服起身走到窗邊,點上一支煙。
“暮北,你是不是愛著顧星光?”恩棠依舊云淡風輕,心里卻早已波濤洶涌,“是不是因為她?”
陳暮北只是不停地吸煙,一言不發(fā)。沉默,往往就代表了默認。恩棠咬了咬瑩潤的紅唇,“暮北,可是我愛你。”
夜色濃郁,陳暮北輕合眼瞼,避開恩棠清澈的目光,他深深吸了一口煙,然后吐出,不管怎么樣,從來都是他,對不起她。
柒?!咀钐鄣娜瞬怀雎?。】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無波無瀾。這一天,顧星光要去影樓試婚紗,因為陳暮南沒空,林駱白又有工作上的事情要處理,陳暮北就帶著恩棠陪她一起去影樓。
看到顧星光拿著那件白色抹胸長裙時,恩棠撒嬌地沖陳暮北說:“暮北,我們干脆也試一試禮服好不好?”
陳暮北沉默了一會兒,然后點了點頭。恩棠挑了一件白色魚尾短裙歡天喜地地進了顧星光隔壁的試衣間。
陳暮北思緒萬千,就坐在那兒等著兩個人出來。正在沉思,卻聽見了一陣玻璃碎裂的聲音,而后便是恩棠委屈的哭聲。
陳暮北心下驚慌,沖進試衣間,就看見恩棠的小腿上有一塊玻璃碴,正不停地往外流血。他心急問:“這是怎么回事?”
顧星光瞥了一眼哭泣的恩棠,神情淡漠,“你看到是什么樣,那就是什么樣?!?/p>
“恩棠你別怕,我?guī)闳メt(yī)院?!标惸罕贝驒M抱起恩棠,急急地跑出了影樓。
他并沒有看見顧星光長長的裙擺下邊被扎傷的腳以及,她眼睛里的失落與絕望。
顧星光眼看著他一步一步消失在她的視線里,也走出了他年少時給她的所有溫柔。
捌?!究赡氵B這個機會,都給了別人?!?/p>
陳暮北和恩棠收到顧星光與林駱白的結婚請柬的時候,陳暮北正在書架前翻著曾經(jīng)那本
淡藍色的筆記本,他的心猛的一跳,手上的筆記本就掉在了地上。
請柬鮮紅,如火焰,灼傷了他的眼。
那一年是夏天,整個校園都沉浸在畢業(yè)季的悲愴里。他本想留著這一天好好和顧星光一起分享,最后的校園時光,聽起來就很浪漫??墒撬屏伺笥训木蹠尤灰徽於紱]有找到顧星光的人。
傍晚時分,他在黃昏下看到一雙回來的影子,原本打算叫顧星光的陳暮北,側了身子躲在校門口的一棵大榕樹后邊,他想要知道那個男生到底是誰。他看到男生眉目明朗,身影挺拔,陽光又閃亮。他寵溺地揉了揉顧星光的頭發(fā),然后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而顧星光靦腆地笑笑,緊緊地抱著他不肯放開,滿眼的依依不舍。
直到兩人揮了手,男生轉身走遠,顧星光仍然站在原地目送著他離去?;剡^頭卻看見了站在校門口的陳暮北。
陳暮北記得他當時很平靜地迎上去,問:“他誰???”
顧星光囁嚅了一下沒有回答,只是握緊了雙手。陳暮北一直死死地盯著顧星光,見她一言不發(fā),更加確定了那個男生的身份。
他突然泄憤似的,一拳打在了身邊的榕樹上。顧星光嚇壞了,沖過來拉住他的手,喊:“暮北,你瘋了。”
他眼眶微紅,咬著牙掙開顧星光,“我是瘋了,顧星光?!?/p>
我瘋了這么久,難道你都不知道嗎?
我想要告訴你,高考填報志愿我會和你填一樣的大學,我會跟著你陪著你,一直和你一起。我想要和你一起告別這校園時光,然后開始新的旅程。
可你,連這個機會,都給了別人。
頓了頓,看也不看顧星光,他說:“顧星光,等學校放學鈴聲響起,我們就分手吧。”
顧星光不可置信地望著他,想要從他的眼睛里找到哪怕一絲玩笑的意味,可是卻只看到他決絕的模樣,她的身子顫抖了一下,退后了兩步,眸光黯了黯,隨后又恢復清冷的樣子,用微不可聞的聲音說,“好?!?/p>
年少的時候,總是不顧一切,總認為讓對方疼了就勝利了??偸翘珱_動,太自以為是。
直到后來上了大學,聽身邊的人說起顧星光時,提到她有個同父異母的哥哥,高中畢業(yè)時還說要帶她出國留學,可是顧星光竟然拒絕了。
陳暮北這才知道那天他看見的那個男生是顧星光的哥哥。
可惜,他知道得太晚。
他終于知道,自己錯的有多離譜。
玖?!舅咨r衫的挺拔背影,映著夏日燦爛的陽光下,分外好看?!?/p>
顧星光婚禮那天,陳暮北借口要出差便沒有去。他一個人去了他們讀過的高中,因為政府的建設,不久以后那里就要被拆掉,蓋上參天的大樓。
承載了他們那么多回憶的地方,就要消失不見,陳暮北忽然覺得,命運早就安排好了,他和顧星光,最后還是不能夠在一起。
他在那些他們曾經(jīng)去過的地方來來回回地走,一遍又一遍。他曾經(jīng)以為,自己可以微笑著看她跟別人一起走上紅地毯然后幸福的模樣,可是如今那種徹底崩潰的感覺讓他快要瘋掉。
他再也不敢去看她溫婉微笑的樣子。
恩棠跟他坦誠,那天在試衣間是她主動去找了顧星光,并且詢問,他們之間是否如她猜測的那般有過故事。而顧星光靜靜地看著恩棠,沒有半分猶豫地回答是。
生性驕橫的恩棠覺得顧星光是她與陳暮北之間的威脅,推搡之間,試衣間巨大的穿衣鏡掉落了下來,最大的那塊碎片掉落的地方剛好是恩棠所在的位置,顧星光見她被嚇呆了站在那兒一動也不動,就推了她一把。然而她躲過了大塊的玻璃,卻仍然沒有避過細碎的碎片。
顧星光也受傷了。她因為推恩棠的反力而不小心踩進了玻璃碎片里面。他忽然想起當時顧星光的眼神,那是傷心和絕望。她在恨,恨自己不夠信任她吧。而自己火急火燎地抱起恩棠就沖下樓,也讓她斷了最后的念想了吧。
顧星光穿著雪白的拖地婚紗緩緩走向在前方溫柔等候的林駱白,他笑容溫和,眼里是一如既往的堅定。她微笑著走過那長長的紅色地毯,想起當初自己蹲在路邊哭得十分傷心,是他走過來,遞過一方手帕,柔聲問她:“同學,你有什么需要我?guī)兔???/p>
任她在他懷里哭得一塌糊涂。他輕輕地拍著她的背,溫柔至極。
而當她知道林駱白是陳暮北的高中同學時,她說她要回來,他也只是溫柔地說好。他知道自己還是放不下陳暮北,卻還是讓自己回到這座城市。駱白,謝謝你。
陳暮北,你是過客,無意途經(jīng)我的世界,卻帶走了我最美好的時光。
最后,陳暮北還是來了,他就站在門外,看著司儀在臺上說,新郎新娘交換結婚戒指,看著顧星光笑著戴上林駱白的戒指,又替他戴上。看著林駱白輕吻她的額頭。看著她微笑著落淚。
然后,轉身離去。
顧星光看見了陳暮北離去的身影,她想起他們第一次遇見的時候,他挺拔的背影,在夏日燦爛的陽光下,是那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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