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綠
宜綠
——秦淮桑
于五月的一天,黃昏,穿過一條舊街,遇見一家花店,名字叫做“綠緣”,我看著那兩個字,一下子就怔住了,它們穿過流水光陰,穿過人聲與喧嘩來和我見面,不說話,只靜靜地,看我白衣黑發(fā),與店里的花鮮相對而笑。
向來不知緣分落地生根,原來是綠色的啊,溫柔的綠,能滴出水來。我對這初相見的兩個字,有著數(shù)不清的喜歡和眷念。是呀,這般舒卷著繾綣著,如同窗外薄云一般的小情致,怎么數(shù)的清呢?
更何況,這情致牽纏著世間最容易惹人心懷悠悠的一個“緣”字,綠意灑然的緣,與歲月相宜靜好。
你大概不知道吧,今時好風涼日,出門宜綠,心懷宜綠,眼緣宜綠。(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宜綠,多好啊,年光晚了,花事深了,草木還綠著,由嫩綠,到鮮綠,到翠綠,到蒼然的綠,再到墨色的綠,一路悠悠蕩蕩,放肆而撒潑地綠著,堆滿行人的眼,又舒適又歡暢。
腦海里飛過一個念想,我若是在五月給人寫信,什么都不用說了,落筆“宜綠”二字,寄到你的手上,你一定都明白,我的心早已悄然漾起一泓盈盈的綠意。在夏天,在蟬聲暗漲的夏天,這樣溫柔輕快地綠著,這樣一意孤行地綠著,不肯沾染半點別的顏色。
只是為了能給自己保留一些植物一般的清和明凈,為了在一張素白的紙箋上恣意生長,散發(fā)出綠意幽涼的芬芳,到達你的夏天。
又在回去的路上,為路旁的鳳凰木駐足了。我站在花樹下,夏風清爽從發(fā)梢穿過,仰起頭看那夏木青蔥,葉的綠細碎,如同鏤空的扇子,一下一下?lián)u得溫文爾雅。
你看錯落在枝葉間的鳳凰花開得多絢爛,一團團,一簇簇,招搖著,歡喜著,在看花人的眼眸里,好像新嫁娘披著的紅蓋頭,喜氣盈盈。
偶有疏疏幾片花瓣辭別了枝頭,輕盈,散漫,在清朗朗的風里舞落,落到了腳跟前,映著青石鋪的路,暗生出一種觸目驚心的美感。
撿起一片薄薄的花瓣,它躺在我的手心,仍是這般寂寂地艷著,艷著。我想象古時一個眉目清秀的女子,端坐在梳妝臺前,拈起一片鳳凰花瓣輕輕抿著,把灼然的顏色都印在唇上,去見她的慘綠少年。
這樣的故事,落在紙箋上,一定凄美,落在夏天,一定耐人尋味。
賞心的植原是這般,花怡紅,葉宜綠。而鳳凰花木清俊,花開時,姿影綽約,紅綠相宜,可謂是集清朗與秀美于一身了。
這樣的植,被人深愛是自然。
印象中有一種叫做“油柑子”的小喬木,長在南方的山野里,常年綠著,不記得它是否有黃葉飄瀟的時候。
只記得油柑子的果比玻璃彈珠小一點,青色,熟了時青里泛著白,可以食用。吃起來有一點澀,味道苦盡甘來,是童年喜愛的山果中的一種。
阿婆有一次帶回來大捆油柑子的枝葉,放在簸箕上面曬干,而后,把它的葉子打出來,用來做枕頭。
粗麻布縫制的枕頭,通風透氣,沒有一點別致的刺繡和鮮艷的顏色,但有滿滿的樹葉,在枕中,散發(fā)出山野遙遠的味道,植物清淡的味道,與陽光暖暖的味道。
夏夜,阿婆枕著油柑子葉的枕睡覺,說是安神好睡。不禁要想,老人家的睡里是不是會涌動著清涼幽靜的綠,似有微風來?
今夜微風來不來?不知。
只覺得空空的陽臺,應當植綠。植綠,最宜是蔦蘿。
去年在粗瓷盆里種了一株,不過是清早起來澆澆水,并未給予太多眷顧,但它依然歡欣地開著五角星似的花朵兒,或醒或睡,都纖細靜美,如初。
后來,離開一個多月,陽臺上那株蔦蘿無人照顧,自然萎去。想想它若是有思想的話,一定責怪我不夠盡心,沒有護它安好,亦沒有細心收藏它的種子,讓它延續(xù)一脈柔弱的綠。
也許此后是再無蔦蘿織綠,在方寸陽臺,安守我的夢,等候我的醒,去給它喂養(yǎng)一口清水,難免有些失落。
誰知,第二年三月末梢,遺落在瓷盆里的種子慵懶地醒來,竟又長出一株小小的蔦蘿,依然是一身纖細的綠,盈盈可掬,羽葉披離。
不禁感到歡喜,捧出清水來,讓它飽飽喝個夠。想來,這一份宜綠的緣,尚未了……
2015.05.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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