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常處,一場微電影
有時,書讀的有些呆癡了,便放下書本,端一杯茶,走遍每個房間,在開窗的間隙,看風撥動的一切,一懷游絲探尋在脆嫩的春光里。靈光失了禁閉似的,閑閑地跑出來,像成團的柳絮,在風神的足下,輕云似的結了對兒。風絲云片里,燕子俊俏于飛,翼然若亭宇的綠樹下,誰家小兒的爭捉絨球之笑銀鈴似的,隔墻傳來。
青灰的瓦上,兩只花喜鵲你啄我一下,我啄你一下,忽然掐架似的撲騰到院子里,然后又你追我趕地雙雙離去,誰又能說的清它們的恩怨,只當靜收一場熱鬧吧!
清晝中的梧桐,一襲淡紫繁花,一棵樹在盡情綻放她千嬌百媚的青春,銀發(fā)的老婦不知掃了幾多花冢,桐花還在身后片片飄落??????花兒們暴動了。
東坡先生有言:懶者常似靜,靜豈懶者徒。一個人不能閑下來,又怎能靜下來呢?而悠閑常讓人暗生懶的過失,幸好你可以濡墨寫下那情緒所曾流連的境界,像平常處,拍了一場微電影一般,那些美術的布置,蒙太奇般的時空交錯,配以一個幽獨者自娛的低訴音調,一經剪輯合成,便有了掉在另一個真實世界里的美了。
智者安閑,眾生忙碌。生活里除了靜,還有別的東西,它們延伸的更快,因其快而消失的迅疾,而靜這棵沉默之樹,暗中伸展它的根須,成了生命中歷久彌深的根性。
我想做獨道的自己,急匆匆地跟從著風尚,以為走在風尚之前,才是豐盈的自己。其實,人不是在赫然處才獨特的,那獨特來自平常,來自作家劉亮程一片葉子下的生活。他扛著鐵锨在大地上到處游走,像詩歌的傳教士一樣,俯首行吟著與村莊、樹木、野花、魚鳥蟲蟻同眠的別樣人間,萬物生生,穿透塵埃在陽光里閃著光,為我們寫意了天性里很久不曾動過的表情。( 文章閱讀網:www.sanwen.net )
村里來了放電影的,母親喚我同往,向來我是不喜歡湊那份熱鬧的。她連續(xù)看了兩個晚上,回來把劇情的精彩處絮叨,村里的老年人都很喜歡,母親也帶回了他們歡愉的笑聲,那些平實的生活片,大爺大媽們成了唯一忠實的觀眾。
第三天的晚上,母親禁不住地說出:“你也去看一看吧!好笑一笑,別整日悶在屋里。”在那誠摯的赤心面前,說的我像個世外人似的。
母親走后,心里悵然很久,猛然間被什么撞疼了一下似的,由來總笑母親沒文化,見識淺薄,而我自己卻是一個拘謹笑容的人。人風風火火求索著來去,猶厭了談愁論苦,不就是樂一樂,笑一笑么?辛酸過盡,猶為那電影的情節(jié)開懷一笑的人,是有福的,因為他們那么容易被一只癢的小爪子撓到開懷,被笑所電著的抖顫宛若花枝,搖搖顫顫里,不僅僅對著生活爽朗地笑,惹得上蒼也在發(fā)笑似的。
我在地上默默撿拾著那片片笑語的花瓣,嗅聞出兒時吸吮桐花花蒂的微甜,心里起了莫名的動念,便很想隨母親去尋那些現(xiàn)世的歡喜與熱鬧去。
想給自己一個和母親一樣的節(jié)日或假日,放了三天的電影,卻杳如黃鶴一去不復返了。
也許自己多少有些另類吧,讀書悟理,總以為一個人可以有心靈里的笑,像蘆葦叢里的螢火蟲,自帶一盞小燈照亮。可以做幽谷里的野百合,以自染的芳香和顏色,蕭然自遠。其實我也離不開濡養(yǎng)著性情的俗世,那種紅塵的互動,情愿讓一根草棒的清香絆住,在小巷與人們閑松半天,往往那些不經意間的茶余飯資,給了我的文字血與肉的飽滿與真實,讓我在自身經驗的井底,發(fā)出酣暢淋漓的蛙鳴。
還記得王維的《渭川田家》詩:斜陽照墟落,窮巷牛羊歸。野老念牧童,倚杖候荊扉。雉雊麥苗秀,蠶眠桑葉稀。田夫荷鋤至,相見語依依。即此羨閑逸,悵然吟式微。純白描的日常生活走進詩里,為我們切換著電影的微鏡頭一般,方地為車,圓天為蓋,冰壺涼簟,想不求田問舍都很難。
夕陽照著村莊,羊群拐進小巷,爺爺等待孫兒,柵外拄著拐杖。一句詩里一幅畫,穿越了唐朝的羊群披著斜陽的落暉,在眼前融進暮靄的晚歸。麥苗楊花雞鳴,桑葉稀薄蠶眠,農夫荷鋤歸來,彼此親切招喚。好一幅田園風景的小品,所有風物自然的疊加變幻,都是綠野風煙的日常顯影。在這里凸現(xiàn)出來的,不是人為勉強的移情,僅僅是人自身的存在整個兒融入其中,像一仰望之間,被晴空吸進去的藍一樣自然。
日子緩慢精心地生長,那些無須安排與設計的平常,原始而深長,給人一種恒久的安定感。生活原本沒有太多的苦難,困擾幸福的,往往是對平常的認同感,認同不是忍耐的哲學,是學會心平氣和地欣賞,上蒼在平常處給我們的自由飛翔,以一顆平常心,儲備著淡看雨橫風狂的能力。
時間一年年消磨著人的意氣,飛鴻倦旅,已人到中年。
漸漸地,生命里剝落了,那些為審美而賦的獻愁供恨的色彩。
如果平常是一種顏色,該是透明的絕色,如陽光的蜜色,隨處可見,無處不在。無論時序如何流轉,所有的美艷都會等到秋風給予的凋零,而平常色縱身于大化之中,成為天然之佛,它就在那里堅定地等著你。
那種戀戀風塵與云水禪心的微妙結合,是枝枝葉葉光明佛,是天下園林樹木佛,是江河兩岸流沙佛,平常處便是你立地可求的佛寺,你悲憫眾生,亦是悲憫著自己,愛惜著一場場人世的情緣悲歡。
原來十分平常的瑣事,現(xiàn)在顯得十分不平常了。而在起起落落的不平常處,已被歲月浣洗成平常的素凈顏色,正所謂心會處,萬古長空,一朝風月,何處人生不是尋常事。
風生水起的變幻中,每當恍惚于此身如寄,突然間被某個聲音喊住,才回了神似的,那不散的心魂依托于俗世的溫情,具化到為人妻母,女兒,姊妹的稱呼中,你的三魂六魄才定了形,拼成個世人的樣子,擦燃愛的花火,讓你不再形同于游走的一縷風,瘋跑的一粒微塵,在紅樓隔雨相望冷的廊橋夢影中,驚覺身邊有愛,亦有擔當。安分,守己,沒有任何隆重的儀式,生命同樣莊嚴而美好。
且聽平常解釋的生活,花未全開月未圓,未必濃烈,淡極始知情更真。繁華暫歇時,一點怯怯的歡喜,一絲淡淡的惆悵,在與心靈記錄告別的一瞬,,營建起心的刻度,像云霧一樣在案頭繚繞,策劃一起如花的暴動。
每個人都來自偶然,情歸何處?一彎新月帶三星,一個心字暗結,拍下與歲月同等的心跳。金光,銀光,熒光閃閃,一幕一幕地推涌著時光,通往一個個與生活有關的所在??????
人在旅途,平常處,一場微電影,聊佐清歡。
首發(fā)散文網:http://www.277762.cc/subject/375258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