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喧騰隨著破曉的晨光宣告結束，在雞鳴與鞭炮聲中，本就醒著的人和已沉睡的人都醒了過來。天亮之后，人們就要將老人送上柴堆，暫且與其告別。在日月相爭的時候，陽光借著角落的力量，戰(zhàn)勝了月亮，爬上人們的頭頂。就這樣，新的一天誕生了，這一天早被人們所銘記，也被人們所期待，也被人們所憎惡。這是新的一個虎日，這一天，村里人愛戴的沙老畢摩就要駕著煙霧去往另一個世界。不管人們懷著怎樣的情感，這一天最終降臨在山寨里。太陽升起來了，群雞已遠去溪水邊覓食。

“日哈啊，快把羊子拉過去，羅老表已經去了，該是給老爹送終的時候了。”日呷半閉著疲倦得難以睜開的雙眼，對著躺在霍堂邊破床上躺著的日哈說道。日哈聽后，揉了揉睡眼，推了推旁邊還在打鼾的鐵核桃。

此時，村里的青年們都在忙著做包裝。一個小食品袋里裝上一個煮熟的雞蛋；一瓶廉價的花生牛奶，還有兩塊帶有奶酪的餅子；一大塊牛肉和一大塊豬肉。我沒有參加到里面，因為我昨晚隨姨爹回家睡覺去了。我趕到的時候，那狹小的儲物室已容不下我了，我只好站在門外等待下一個命令，或許村里人還把我當外人，知道少年們包裝好牛肉出來了我還沒得到任何的安排。

“這里也沒啥要忙的了，一早他們把人抬到后山那棵大核桃樹邊去了，要在那里做晨扎（晨扎是族人在將死者送上柴堆前要做的一種儀式，相當于送靈，包括招魂。一大早開始，并且程序繁雜，幾乎要花費一個上午才能做完。其內容豐富又感人，充滿了祖先的智慧和向往。），我兩還是先過去看看吧。”子坡一邊拿著一些青草擦手，一邊對我說著走過來。

不得不說子坡真是個無人能及的能人，就單說沙老畢摩喪禮這幾天，他不僅沒有休息，而且也是最賣命的那個，包括齊人時候勾搭外村女子也是。這使我對他又多了幾分敬意和欽佩。

我倆到核桃樹邊的時候，陽光也照到了這里。人們把核桃樹四周圍得水泄不通，人群里，畢摩清脆的搖鈴聲，夾雜著沙啞的念經聲，一并托著婦女們哀慟的哭喪聲?；厥幵趧偨Y了嫩果的核桃樹旁。在遠處，依舊是晴空萬里，感受不到任何一絲的哀情。( 文章閱讀網：www.sanwen.net )

我們擠在人堆里看了半天，看著畢摩和主人家的各個成員相互遞送些什么。有時候，主人家有些人不懂畢摩的意思，他們慌亂的做著自己以為正確的事情，而畢摩呢，也沒有停下嘴里的念叨，只顧著用手和眼神告訴他們對與否。

一場人們所熟知的晨扎儀式后，有人在人群外相互交流著什么，很快，四個結實的男人朝死者的靈床走來。這四人，我只認識一個，他是沙老畢摩女婿的弟弟，其他三人，我的確素未謀面。

人們見狀開始四下散開，散開的只是些男人，婦女們卻都朝死者的靈床擁擠了過來。那四人抬起了靈床，就要往堆好了的柴火那里抬去。霎時間，很多人點起了鞭炮，成群的女人的痛哭聲伴著雜亂的鞭炮聲，感覺瞬間就要把整個山腰轟爛的形式。我在人群后呆呆的望著，在不遠處，又兩人舉著兩把從家里引燃了過來的火把，也往堆好的柴堆方向跑去。

隨著鞭炮聲的停止，女人哭喪的聲音也靜了下來。那四人把死者輕輕放在了柴堆上，舉火把的兩人迅速將柴堆引燃。剎那間，濃濃的煙霧徑自直直的往遙遠的天際滾流。

“大家都到路邊平地上來，我們現(xiàn)在要古賜了。（古賜是族人在將死者抬上柴堆，引燃了火后，進行的葬禮的最后一項。大概內容就是找個口才好的人向大家介紹死者的基本情況，還有葬禮上所收到的禮。之后給所來參加葬禮的人都分牛肉的儀式。還說來了的外鄉(xiāng)人和沒到的鄰居必須都要帶一份回去，要不不吉利。）?！瘪R克火站在人群后，扯著嗓門喊道。

我和村里的年輕人一起，得到安排后很快跑回去把早上裝好了的牛肉抬了過來。沒用多少的功夫，古賜就這樣結束了。當時忙于給大家分肉，所以也沒在意馬克火給大家講了些什么。

古賜結束后，人們都紛紛散去了。

“嗨，拉倮，你下午沒事了吧？子坡你們幾個到我家?guī)凸梢圆?？”馬克火急忙追著正要將空背篼往回帶的我問道。

“哦，克火叔啊，幫忙沒問題的了啊。你家怎么了？”我轉身反問道我身后看似有些焦急的馬克火。

“沒啥，就是昨天不是來了些親戚啊，他們平時也不咋過來，何況那么多一起也難遇到，現(xiàn)在講究了，請他們到家里坐坐。”他有些得意似的對我解釋道。

“很好啊，那什么時候去好?。俊蔽液敛挥牣惖膯柕?。

族人們習慣這樣的生活，就算平日里一毛不拔，但一見到親戚們，很多人就舍得即便傾家蕩產也要請上一頓，哪怕只是殺個豬。尤其一下齊聚這么多親人，這難得機遇里，誰還想錯過。這很早以前就是一種習俗了，根本用不著多想。昨天楊樹溝來的那些人中，大多都是馬克火老婆的娘家人，其實馬克火想不不這樣做都難。

“你們把東西收拾回去完了就過去嘛，我先回去招呼他們了，謝謝你們了哈?！闭f完他幾乎小跑著消失在了山腰的路上。

我們收拾完時，時間也過了很久。這幾日下來，的確囤積了很多需要處理的東西。忙了半天，我們坐在沙老畢摩家，燒了火熱了一些牛肉吃。還真別說，本涼了的牛肉一經炭火一這么熱，那味道真叫人回味無窮。期間，大家也喝了些啤酒，我總覺得山城啤酒那個味道使我受不了，所以，我找了一瓶剩余的牛奶陪他們喝了喝。

酒足飯飽后，大家都商量好了一起去馬克火家?guī)兔?。就這樣，我們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從河西老沙家往河東老馬家去了。說是河西河東，卻不過就真只隔了條河。老沙家其實就在山腰上一條放牧和打柴路邊，風景獨好；老馬家在河東河谷集中地帶，比較熱鬧。

“來來來，先到廚房里坐哈，他們人還沒到齊，等等再殺羊。”馬克火見到我們高興地招呼起來，一邊還不斷給我們打著新出品的涼煙。

馬克火一家人口眾多，一老母親失明了多年，如今癱瘓在家；父親在他結婚沒到三年就去世；留下一個啞巴弟弟交代于他；一老妹早年已出嫁，不過因為和婆家處不來，所以一直鬧矛盾，也在家中；三個女兒倒是都長得標志，長女馬巫甲更是漂亮之至；幺兒巫合已七歲，是超生的。要說在這屋檐下，最靚麗的風景也就只有長女巫甲和次女巫呷的美貌了。這巫呷我是第一次見，感覺比她姐姐還要亮眼些。她們都在忙前忙后的招呼我們和他家的客人。有時候，廚房里傳出陣陣歡笑，引得堂屋里的客人偶有前來試探究竟的。

中午時候，客人幾乎都已來齊了。馬克火帶我們到羊圈里牽了兩只肥壯的羊，然后叮囑了會便離去。我們也迫不及待似的很快就進入工作狀態(tài)，不多會兒，技術嫻熟的鄰居小伙們已把羊肉宰好放鍋里煮起來了。大家又回到廚房里喝起酒來，廚房里少有人來，只是馬家姐妹，偶爾進來填柴火，倒到開水。因為都忙去和遠親們拉話，所以少年們適合暢所欲言。

時間很快又要進入黑夜，此時，大家都又一酒足飯飽。堂屋里被村里村外人擠得連呼吸都艱難，可是笑聲不斷在傳來。

廚房沒那么擁擠。忙了又一個白天，馬家姐妹也終于都閑了下來，并且坐到火塘邊，聽村里的青年們吹牛。大家偶爾相互敬酒，偶爾相互調侃，笑聲也不斷傳去。

正當大家喝得高興，聊得開心的時候。馬家啞巴提著一個啤酒瓶搖搖晃晃的走進來，我們給他讓了個坐，顯然他一喝醉。那各種咿呀的語言和不協(xié)調的手勢動作，更使得大伙兒笑得合不攏嘴。

馬巫甲起身要送叔叔回去睡覺，哪知他死活不肯離去。子坡便趁機站起來，連勸帶拖的把他扶了出去，到門口時候，子坡忽然轉身對我們這邊喊道：

“巫甲嫫，你快先去把門打開嘛?！瘪R巫甲順聲起身，也就出去了。留下身后陣陣不懷好意的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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