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十八日手記(作者:程汝明)
一月十八日,我去海邊辦事,被一場突起的暴風(fēng)雪,堵在一處荒涼的海岸。好在,岸邊有間廢棄小屋,我得以暫避藏身。
小屋的門窗,讓人給扒走了,屋的上方,塌出一個洞,我選背風(fēng)無雪的地方,貼墻而站,盼雪停,盼早點(diǎn)離開小屋?!∥輭w多處開裂,我怕它突然倒下,將我,活活埋在里面!
——屋內(nèi)猛然發(fā)亮。看窗外,雪競停了。隨之,有隆隆嗡嗡聲,起自天際,瞬間,隆隆嗡嗡聲消失,一片吶喊,一片雷鳴,如墻倒山傾,如十萬鐵騎,絕岸墜谷,令我毛發(fā)直豎。匆匆出門,但見一線海浪,一排海浪,一柱海浪,千山萬嶺,雄雄勁勁壓將過來!我急忙退回小屋。……浪擊堤岸,水花騰空,小屋與岸,陷入劇烈抖顫之中。我下意識到:這是地震!這是海笑!這是我行年六十的最后結(jié)局!——我死于海,葬于海,對我,是緣分,也是人生定數(shù);因我曾在許多詩篇中,贊頌過海,擁抱過海,我真誠地愛海,海,今天定是為我而來!……但我很快發(fā)現(xiàn),我錯了:——巨大的轟鳴與躁響,瞬間又消失了,屋外飄來,柔柔沙沙的歌唱,像秋風(fēng)掠過叢林,像夏雨彈撥夜荷。驚驚恐恐中,我支撐著,走出小屋,我見到了,我生平第一次見到的海上風(fēng)景——
——千條萬條白紗,穿行在一柱柱一座座浪峰之間;一行白紗消失了,又一行白紗從岸南岸北,從我的腳下飛向海中。那是雪,在風(fēng)的護(hù)送下奔向大海的行蹤,那分明又是岸,伸出的手,撫摸歸來的海浪,那么溫柔,那么專注,那么深情。此時此刻,我的眼濕潤了,我知道,這千座萬座的海浪,為奔向這里的岸,它們從極其遙遠(yuǎn)的異域而來,它們要走許多時日,或許多年代。在它們行進(jìn)的途中,一定與淺灘颶風(fēng),明石暗礁,進(jìn)行過無數(shù)次摧肝裂膽的劇烈抗?fàn)?;它們之所以要奔向這,是因?yàn)闉┑钠诖兜奶魍?,海與岸在漫漫歲月所結(jié)的深情。也在此時此刻,我明白了,那灘那岸,等的不是我,那濤那浪也不是為我而來,因?yàn)闈c浪,海與岸的相聚相逢,沒有攀附與矯情,沒有彼此利用才有的一道風(fēng)景;沒有繁花時簇?fù)硪粓F(tuán),花落時人去樓空的錐心之痛。海與岸的相聚,只是單純的真誠給予,只是彼此展示生命的那份坦誠……
2010年1月18日,草于秦山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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