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說走就走，醞釀了一星期的東白山集體露營計劃如想象中一般順利進行，那時天微雨，清涼的風吹斜雨絲，帶走維持了好幾天的蘊熱，輕盈絨軟的柳絮好似醉倒在睡夢中，雨中消失了她靈動的身姿。天色晦暗，有雨，不適出游，但年輕人的沖動和熱血往往會突破一層層外界的枷鎖，意志力達到至高點時，雨幕中也會結(jié)出浪漫的花朵，游意甚濃。

喜歡記錄不期而遇的風景，出發(fā)前，像往常一樣帶好手機，懷舊的人喜歡翻出記憶深處幸福的畫面癡癡回味，我正好是戀舊的人，一路未知的風景對我有著致命的誘惑力，比大多游人起淺嘗輒止，驚鴻一瞥的畫面定格，我則貪婪得多，對于鐘愛的風景或些美好的畫面，我喜歡把她定格在照片中，閑暇時翻出，記憶連成一串，腦中不由升起當時幸福熱切的味道。雨中景，霧中花，這份朦朧的情絲被清晨微風中零星的雨腳挑逗得越發(fā)熾熱起來。

十里不同天，汽車到諸暨時，天放朗起來，霧散開，透著窗兒我恰好看見路邊的東白湖 ，車環(huán)山而行，聰明的工程師大約也是喜歡這一彎湖泊，車隨路轉(zhuǎn)，居高臨下，旅客正好一飽眼福，日光下，清澈的湖水繞著蔥翠的小山，柔和纖長的曲線嫻靜而優(yōu)雅。我坐在窗邊不由心生幾絲遺憾，已過之境不可留，一個游客未能親近心儀的風景，就好比偷偷望著暗戀的女孩，見她離開心里悵然若失，距離像是舌尖上殘留的一滴苦茶，苦澀中夾雜著令人回味的甘甜，遺憾形成的執(zhí)念會自動把腦中的記憶殘片發(fā)酵得甜蜜醉人。被湖水醉倒，我想這鐘靈毓秀之地既有這小家碧玉的湖泊，山上自有撩人的風景，草木蔥蘢，青青如黛，山花爛漫，任君采擷，看著窗外掠過得秀竹，心思又活絡起來。

路線出錯，汽車迂回往返的耽誤的確是件郁悶的事情，時間暫且不說，目的地的錯亂，意味著我們要搬著先前準備的烤爐，帳篷，食物上山，山腳，抬頭看不見山頂，抱怨在所難免，春游輕裝出行，誰也不想在背上壓著包袱，像驢一般喘著氣上山。人多相互打氣，行不能至于山下，無限風光在遠峰，如果在明日破曉之際能立于山頂一起見證太陽的第一抹輝煌，如果晚上能在晚上離天最近的的地方，一起吃燒烤，吹風，看星星，我想，辛苦點沒事。源于內(nèi)心涌出的豪情，一千多米的高度，在我眼里好似踏步就能輕易上去。

剛開始，我們抬著烤架，手里提著晚上用的食材，緩緩前進，兩峰之間，流水潺潺，我不能拍照，腦子里卻暗地里記錄下許多怡人的景致，山間偶爾探出頭的紅杜鵑，回旋著清波的小水潭，蒼翠整齊的茶園，此時疲勞還沒爆發(fā)出來，心里也是一片清涼，扯著有趣的話題，一步步上山，腳步輕盈而有力，行程不到一半，體能損耗嚴重，抬著烤架，我累的像是正拉地的牛，汗流夾背，氣喘噓噓，四肢酸軟，眼前的諸多伙伴也是同種情形，他們沒停，一個個骨子里逼出股狠勁，像牛一樣埋著頭向上爬，忘了沿路的風景，滿眼只是那條不見底的山路和一個接一個的階梯，同伴扛著睡袋，帳篷，像群螞蟻，顫顫巍巍向上攀爬，我想，在這種路上只有螞蟻和蝸牛才有這樣的負重能力和毅力，當然也只有螞蟻和蝸牛才有這樣緩慢的速度。

上天保佑，下午四點我們終于到達半山腰，露營就在山腰，同學說累得像狗，其實到終點的那一刻，我連舌頭都懶得伸，只想安靜躺會兒，餓了一整天，疲勞遠比饑餓來得鮮明些，原來，想要征服一座山并非像想象中那么容易。(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山腰，清風徐來，夕陽正好，周圍是茶園，一股股木葉馨香縈繞在鼻尖，倦意不由少了幾分，這兒遠離喧囂，浮華，貧賤之地不沾富貴之人，幾間老屋，一個小亭，一架水車，幾顆秀竹，古樸，唯美而清新。一起動手，很快在一整塊的大理石地板上搭上錯落的帳篷，架起烤架，炊煙裊裊，流水泠泠，夕陽下，時光靜謐，安然。

夜幕降臨，我們吃到親手做的晚餐，邊吃邊閑聊，當時，我像饕鬄般吞噬著眼前的食物，喝了些酒，肚子漲得像青蛙鼓著氣，我是個比較安靜的人，同學則活絡的多，吃菜唱歌兩不誤，歌少笑多，更多的還有掌聲和嬉鬧，游戲，紙牌，沒完沒了。偷個空，依著欄桿，星星若隱若現(xiàn)，水流嘩嘩作響，風沙沙鬧個不停，現(xiàn)在回想起來，大學兩年，這樣溫馨的時刻少的數(shù)不出來，班級美好的記憶缺一次便少一次，還好這次沒缺席。

凌晨兩點，睡不著覺的同學已經(jīng)起來，燈光迷離，連綿的群山恰似一個個巨大的黑影聳立在眼前，山間風濕潤清冷，燃起炭火，進行露營的第二次篝火晚會，無聲的晚會，在夜里，小小的星火有不可忽略的溫暖，看見青煙熱氣騰起，安心了許多。天還沒亮，所有同學整裝待發(fā)，在破曉之際到達山頂看日出可以算是這次春行的壓軸戲，爬山自是不到山頂不回頭，可惜，天公不作美，臨行之際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看日出已經(jīng)不可能，如是單純登山，凌晨四點也太早了些，心里蒙生退意，但沒說出來，不知不覺中我變得好虛偽，好懦弱，甚至成了連自己都討厭的人。

不顧天是否有雨，有些女同學開始登山，我佩服她們，我的意識在惰性唆使下打了退堂鼓，而她們沒有。后來，上山人漸多，我也成了其中一員，上天又再次跟我們開了個玩笑，我們走錯路，被困在山上茶林里，天黑路滑，同行的幾位女同學不能下山，而我們中的三個男生卻可恥的先行下山，自私如我，無意為自己辯白，以前我也很討厭這種行為。

每個人都應對大自然有敬畏之心，一個人的力量何其渺小，一群人的力量又是何其龐大，就好像我們這次集體登山，堆得像小山一樣的物品被一群螞蟻分割開來，搖搖晃晃征服一個個高點。在路邊堆了好些垃圾，我知道上山的人不是有意要造成這些白色垃圾，我清楚記得，當我象蝸牛一樣向上攀爬的時候，我手中有些碎紙，開始我一直握在手里，很緊，生怕它一不小心飛走，我喜歡這片天地，在意識和體力沒被疲勞麻痹的時候，我一直警告自己不隨意丟垃圾，可后來，隨海拔增高，饑餓，疲倦一起襲來，我忘了原有的敬畏之心，手一松，被汗裹成一條的碎紙?zhí)铰愤叄覜]撿起來，心里反而有一種丟掉包袱的暢快，后來，丟垃圾就隨意多了，就好像伸手拍臉上的蒼蠅，最自然不過，最可恥的是第二天上山時丟的那水瓶。

每到一個地方，我總喜歡帶回些戰(zhàn)利品，這次也一樣，上山時，我抓了幾條蠑螈，小溪里一種可愛的小東西，也許并不可愛，紅色的肚子，灰色身子，拖著尾巴像條蜥蜴，本想把它和一個聽起來可愛一些的生物相比，它酷似少有的娃娃魚，可在我心里，娃娃魚也丑的像蜥蜴，正因為少有，沒見過的東西，見獵心起，我想把它帶回寢室像魚一般養(yǎng)起來，那時我忘了它是兩棲動物，一直呆在瓶子里不死也會被餓成骨頭，還好我下山時，這幾個笨拙的已經(jīng)小東西從我瓶子里逃了出去，我沒打算再捉他們，我把我遇上心儀的戰(zhàn)利品看為一種可笑的緣分，花草，石子，魚蝦，或這次的蠑螈，已經(jīng)錯過，我的魔爪便不會這次伸向它。我拿著空瓶子，把里面水倒出，當時也不知想什么，手一甩，藍色的瓶子劃著美麗的弧線落入小溪，澄清的水面濺起許些水花，傍邊老頭看了我一眼，很平常的一眼，也許這種情況他見多了，連鄙視的眼神都懶得流出，物以類聚，他是在給我分類。其實。當時我就后悔了，垃圾桶就在路邊，我憑什么玷污這如少女般清純的小溪，一個塑料瓶會給得烙上多久的傷疤，我本來想補救這無心的非禮，可看著同伴走遠，我竟又可恥的拋棄不管。

凌晨七點，我們第二次上山，薄霧籠罩著山脈，眼前仿佛被套上層素紗，遠方朦朦朧朧，山林，茶園，紅杜鵑，若隱若現(xiàn)，看不真切，剛稀稀疏疏撒了點小雨，大青石做的臺階像是涂了油，膩得泛著光，路旁，小溪擊石，聲音清脆，鳥兒鳴叫，叫聲空遠而清幽，路上時不時爬出個又肥又大的蟲子，用草一觸，它肥胖的身子靈活得很，馬上抱著密密麻麻的腳裹成一團，這也許有點惡趣味，然而，登一座大山，每個人的神經(jīng)和雙瞳總會不經(jīng)意間被些景致吸引，霧里觀花，是趣味，低頭鳥瞰，千峰競秀，亦是趣味，擬聲學鳥鳴也是趣味。我常把這些能吸引我目光的事物當成出游不期而遇的緣分，所以當我逗弄那肥胖的蟲兒或嚇嚇枝頭間低鳴的小鳥是，我心里是愛她們的，真心覺得那蟲兒不丑。

越往上爬，霧氣越重，頭上和眉毛上凝結(jié)了密密麻麻的小水珠，口里吐出的白氣恰如伸手就可觸摸到的水霧一般煙云繚繞，累了，息會兒，再往上爬，路上較為寂靜，身上沒負擔，心靈似輕松了好多，我看到兩邊連片的古杉樹，挺著軀干，跟在土里，枝葉在霧中，藏得真好，落葉蓋了很厚一層，一拳打在他厚厚的皮上，水珠也不晃一落顆，用手指一按，反而能感受到那層厚厚的皮帶來的彈性和柔軟，想來，當境界足夠高的時候，便不會心靜不饒，當足夠強大的時候，便不被外力動搖，所以那株古杉受得起我的侵犯，并用柔和的皮保住我的尊嚴。

小道邊全是綠油油的草，水嫩，仰著幾片葉兒，像水仙，又像蘭花，幽蘭生空谷，這兒水汽太重，也太陰翳，我自知她不是蘭花，蘭花清高了些，雖然她也有著不染纖塵的枝葉，一樣淡然的秉性，但決不是蘭花，她性子隨和得多，我認識水仙，一種高傲的花朵，同樣仰著葉而纖塵不染，她喜水，骨質(zhì)高傲，性淡，亦不拒絕煩擾迷離的塵世煙夢，腹有詩書氣自華，想來，內(nèi)心清直高傲的水仙自會從腹中散出一股清香與其他花草區(qū)別開來。我也喜水，所以看見這仰著綠葉兒，伸展著纖柔腰肢，在溪水邊，在叢林里，生得淡然自若的小草，我就把她當成水仙了，料想這抹直入眼臉的纖柔綠意自比水仙也恰如其分。

花了兩個小時，我們終于到達山頂，無限風光在險峰，整個山頂就一塊石頭像個灰白色的帽子蓋著光禿禿的頭，風大的出奇，光略暗，風車隆隆作響，卻被霧縈繞的看不出身影，猶抱琵琶半遮面，山下的樹林，山峰，土地通通看不見，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立于山頂這份豪情被這稠密的水汽擋在心里沒生出來，滿眼望去，好塊大石頭，我就像只仰著頭穿過雨霧感受陽光的螞蟻，渺小而熾熱，爬了這么久的山，豪情沒蕩出來，但我敢說，蕩出的熱氣絕對比以往熱得多，心境也寬闊的多，有時大自然的饋贈看不見，也感受不到，當你心里上升一股滿足感，微笑中帶著落寞時你已經(jīng)到達山頂。

上山就是為了下山，當我搬著東西下山，累的像條狗的時候，這次出游畫上個句號。

首發(fā)散文網(wǎng)：http://www.277762.cc/subject/37503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