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無恥（齒）之徒想到……

王正建

一位富豪朋友，一天張著嘴讓我看剛裝的四顆金光閃閃的牙齒。問我：好看吧。我不置可否。接著，他略帶炫耀地說：你猜猜一顆牙要多少錢？我搖搖頭。他叉開右手拇指和食指擺了八字型，在我眼前晃了晃道：八千。我倒吸了一囗涼氣，怔怔地看著他。

這位朋友的一番舉動，令我想到梁思成大師的一則軼聞：“1963年夏天，中國佛教協(xié)會請梁思成去揚州主持籌建鑒真紀念館的工作。期間，他還應揚州市政協(xié)之邀，作了有關(guān)古建筑維修問題的報告。報告一開始，粱思成就語出驚人：我是個無恥(齒)之徒。全場人為之愕然，等待下文。隨后，他慢條斯理說：我的牙齒沒有了，在美國裝了這副假牙，因為上了年紀，所以不是純白色的，略帶點兒黃，因此看不出是假牙，這就叫整舊如舊。修復古建筑也要這樣，不能煥然一新?！?/p>

裝牙其實跟修復古建筑是一個理，首先要看看跟周圍的牙是否協(xié)調(diào)匹配， 渾然一體，否則，花再多的冤枉錢也不一定收到預期的效果。同樣，修復古建筑也要看是否跟周圍的環(huán)境協(xié)調(diào)，跟周圍的其它風物是否一致，而不一味地追求高、大、尚。尤其是有些古建筑因年代久遠，歷經(jīng)歲月滄桑，已破損不堪，我們切不可從省事、省力的角度出發(fā)，把它推倒重來，那就失去了古建筑外在的滄桑感和內(nèi)在的歷史積淀。有人不遠千里慕名而來，就是沖著古建筑的古意古趣，就是為了發(fā)思古之幽情，如果一旦失去了這個“古”字，還有誰會接踵而來？

現(xiàn)代人常常發(fā)出故鄉(xiāng)在哪里的浩嘆，就是因為這許多年來，城市建設(shè)發(fā)展太快，許多承載了我們少年夢想的老建筑，也許就是一幢黑瓦灰磚的平房，一段青石鋪就的石板路，一條逼仄狹長的小巷，一棵上了年紀的樹。在拆建中都統(tǒng)統(tǒng)消失殆盡。不要小看了這些再尋常不過的東西，在它們身上映現(xiàn)了一代人甚至幾代人成長的印跡，上面有他們的笑聲，有他們的哭聲，有他們跟過去一種天然的、抹之不去的聯(lián)系，看著它們，就會令人情不自禁地浮想連翩、緬懷過去。前一陣子，心中癢癢地生出一種想回老屋看看的情愫，那天一早，我就擠上公交車，到達目的地后，我象進入一個全然陌生的環(huán)境，四顧茫然，不知所往，跟我腦海中的印象已大相徑庭，相去甚遠。經(jīng)四方詢問，才勉勉強強地找到回老屋的路。(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事后，我十分感慨，一個生于斯長于斯，僅僅相隔二三年，就已不知身在故鄉(xiāng)，還是他鄉(xiāng)。如果對一個長期羈留在外，久居異鄉(xiāng)的人，一旦踏上這塊久違的土地，其內(nèi)心的震駭是不言而喻的。所以，我們在城市建設(shè)中應盡量保留更多的歷史孑遺，那怕今天是一棵歷經(jīng)百年的老樹，一爿浸透歲月風霜的巨石，明天又是一座古色古香的石拱橋，一排頗有歷史淵源的牌坊，長此以往就會漸漸地聚沙成塔，蔚然成觀，即便有一天，這座城市的面目已不復存在，但它的精魂猶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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