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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遠(yuǎn)在一起

2015-04-07 14:00 作者:一笑  | 9條評論 相關(guān)文章 | 我要投稿

永遠(yuǎn)在一起

張新民

平常的離別,不是痛,是悲傷,因?yàn)橛性僖姷南MI赖碾x別,是痛,是肝腸寸斷氣絕般地痛,因?yàn)?,永不再見,任憑生者縱聲哀號拼命捶打,絕塵的門不會打開。悲傷猶可忍受,心碎無法愈合。

母親故世,三十多年了。她是在一個迷離飄渺的空間,無知無覺吧;而我,在另一個她曾存在的世界,包藏著不能觸碰的痛,游走沒有終結(jié)的人生。但幸而有一種“特異功能 ”,讓我和母親永遠(yuǎn)在一起,從未分離。

和母親在一起的日子,她總是沉默無言。我聽不到她的聲音,亦未見她開懷大笑。

窗外桑榆暮景,夕陽氤氳的余輝探頭伸進(jìn)窗來。家,安詳?shù)们臒o聲息。待到我肚子再也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消化時,母親輕輕起身,走進(jìn)廚房為我做飯。(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有母親做飯的日子,真好!因?yàn)椋赣H是心靈的泉水,母親在,我的心就充盈飽滿,從而生出幸福快樂,讓我在浮生流轉(zhuǎn)中,覺得安穩(wěn)靜好。

不久,母親將熱氣騰騰的飯菜送上桌來。她端坐在飯桌的長凳上,左手托著下頦,右手橫放在胸前的桌上,慈地看我慢慢吃飯。飯桌是四方形的,邊角的紅漆已經(jīng)凸起剝落。不久,屋里昏暗起來,但是,幸而母親照亮了墻壁。柜上的鬧鐘,“滴答,滴答……”地響著,不一會兒就跑到了晚自習(xí)的時間,我不安地說:“媽,我、我……走啦……”接過暖暖的水杯,是母親早已準(zhǔn)備好的。我捧在手掌里,低下頭,極力封緊眼眶,不讓淚水滴落下來。

母親送我出門,我則小心翼翼,不敢回頭,生怕回頭的一霎那,在渺茫的視線里,母親倏爾不見;而我在冥昭瞢闇中,再也找不見她。

這是北方嚴(yán)的深,風(fēng)呼呼地刮著。窗玻璃上,早已結(jié)上了厚厚的冰花。廣袤的天空,有幾顆散落的星星,苦苦候著什么。我一覺醒來,透過眼的晶體,看到莫測的房頂有跳躍的影像。我轉(zhuǎn)向?qū)で蟠鸢福瑵u漸看清母親,穿著單薄的棉衣正坐在燈下,借著昏暗的燈光,埋著頭,一針一線地納著鞋底。我欣喜若狂,不敢高聲:“媽,太晚了,您不要納了!”母親沒有回答。

我極快地起身,試圖牽住久違的母親,想緊緊抓住這冰冷的夜,害怕陽光突然射進(jìn)來,而我,再也見不到母親。寂寥的天空,星星還在游蕩,那是母親的天堂。母親,那里很冷很冷吧。

……

這么多年來,母親就這樣一直不言不語,靜靜地出現(xiàn)在我的視覺里,我的聽覺里,我的生活里……多少次,我對母親異常粗暴,但她并不生氣;我需要她,她就無怨無悔地悄悄走來。

我的兒子毛毛三歲多,夜里,莫名其妙地發(fā)起高燒。我急得很,母親比我還急。我抱著孩子往醫(yī)院小跑,她跟在我后面氣喘吁吁。

機(jī)務(wù)段醫(yī)院,不大,只有一層,不收病人住院。醫(yī)院被一圈柏樹包圍著,西邊是后院,后院種著好多合歡樹。合歡花茂盛地開著,但是,今天的合歡花怎么沒有色彩?

我急急忙忙從后院進(jìn)去,穿過陰暗的走廊,來到掛號窗前。我要趕緊掛號。媽伸出雙手,示意我把毛毛給她。等我把毛毛要遞到母親手里時……“不!”突然,我明白了什么,尖叫著,用力推開母親。

母親一個趔趄,不見了。我哭喊著追出去,只看到,清涼的夜里,滿院粗壯偉岸的合歡樹,密密地開著精致柔美的花兒,而我,再也找不到母親的蹤跡。

毛毛考上大學(xué),阿剛打來電話,讓送到車站。我高興地說:“媽,我們走。”

邁出門,是縱貫東西的平房前的土路。正對我家窗戶七八米遠(yuǎn)的地方,有一棵茂密的老樹。老樹緊貼在居民的后屋墻上,任性地生長著。初陽愉快地穿過葉子的縫隙,滑落地上;地面斑斑駁駁,像扎染的土布。抬頭仰望,天空一片湛藍(lán)。微風(fēng)吹拂我的衣裙,舒適而又溫暖。我輕輕牽起毛毛的手,心花怒放地想要奔跑。這時,母親低頭親昵地來牽毛毛的另一只手……“不!”我清醒起來,一個猛推,母親踉蹌著飄忽不見。

我哭喊起來,混沌中,老樹變得逐漸清晰:基部膨壯,樹干端直,褐色皮裂,羽狀復(fù)葉,花冠白色,這是熟稔于心的北方的槐樹。此時,母親在老槐樹底下喚兒吃飯的聲音,笑著向我走來……而我,怎么也抓不到母親的雙手。

無聲的默片,斷斷續(xù)續(xù)地顯影:明亮的窗前,母親編完我最后一縷發(fā)辮,扎緊,然后用木梳輕拍我的腦殼,示意我可以起來了……驕陽似火的夏天,墨綠條紋的大西瓜一上桌,就被我們兄妹仨一掃而光。一旁的母親,悄悄地刮下瓜皮上少許的紅瓤,送進(jìn)自己的嘴里……火車轟鳴著開走之前的十分鐘,母親在站臺上焦急地央求旅客,借他們的車票給我們買回?zé)u燒餅……周五,這個母親休息的日子,中午一盤冒著熱氣的汽水肉,被母親小心翼翼地端上了桌子……

灶前、燈下,房前、屋后……我常常不能自拔,欄桿拍遍,尋覓母親在苦境中留下的種種痕跡,心之殤,朝思暮想終成。三十多年來,多少個夜晚,在找不到母親的時候,我都會哀絕地哭泣:媽媽,你不要走,不要離開……直到夢中醒來。母親,就這樣一直生活在我的夢里。她的影像,一直清晰地定格在我的腦海里:雙眼皮,大眼睛;齊耳的短發(fā),一絲不亂。

風(fēng)展繾綣,欲語淚先流。母親,您在那個冷森森的地方,是必得喝孟婆的忘情湯吧;而我,在這個應(yīng)有盡有無所不能的世界,卻找不到一杯忘情水。無數(shù)苦長的夜晚,誰知道,我有多少深重的哀思,一切難隨風(fēng),恨不能相見。

母親啊,在年年三百六十五個的夜晚里,我,都給您預(yù)留了一個位置,您要隨時隨地回來!

幸好有夢,斯人入夢來。

2015年4月5日

首發(fā)散文網(wǎng):http://www.277762.cc/subject/37456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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