憐取眼前人
憐取眼前人
文/KEVIN
今天好累，心里涌動著許多東西，像是在一片平靜安詳?shù)暮嫱蝗槐蝗巳舆M(jìn)去了一顆石子一樣，心湖開始蕩漾起一圈一圈的漣漪，從湖心慢慢向著四周擴(kuò)散，直至撞上記憶的彼岸才停下來。
清明節(jié)學(xué)校放了三天假，室友們都出去旅游了，寢室只剩下我一個人孤苦零單。我不愿意和他們一塊去，多一個人便多一份負(fù)擔(dān)和責(zé)任，多了一個人你就再也不能任性妄為。我是喜歡一個人旅行的，無拘無束，簡單隨性。更何況這還是初春，冬日破敗衰落的景象尚未消退，不愿面對那一片沉靜了一季的冷漠與蕭瑟，又何苦給自己徒添不悅呢？
早上剛起來就看見去年已經(jīng)嫁做人妻的表姐在空間刷動態(tài)，放了一些照片在上面。表姐自從結(jié)婚之后就一直在家相夫教子，也很少上網(wǎng)，當(dāng)然也就沒見過她。當(dāng)我看著照片上那個身材略顯肥胖，懷里抱著一個孩子站在那兒一臉幸福滿足的人時，我才意識到表姐已經(jīng)不再青春，原來的孩子都有了孩子了。那個平日里嘻嘻哈哈沒個正行，偶爾大吵大鬧瘋起來沒譜的女孩子注定是只能屬于我的記憶了。我想起小時候在外婆家和表姐一起玩，我們一起坐在外婆家前面的小樹林里看著安遠(yuǎn)小鎮(zhèn)的方向，等著外公趕集回來，讓風(fēng)吹過額頭被汗水打濕的劉海，心里好開心，怎么突然一下子就不見了呢？
沒來由的，突然就想起了《紅樓夢》里面黛玉說的話來，“人有聚就有散，聚時喜歡，到散時豈不清冷？既清冷則生感傷，所以不如倒是不聚的好。比如那花兒開的時候兒叫人愛，到謝的時候兒便增了許多惆悵，所以倒是不開的好?！闭劜簧嫌卸嘞矚g《紅樓夢》，但是每次看都會莫名地?zé)釡I滾滾，想著原本歡歡喜喜的一大家子，怎么最后就衰敗落寞了呢？想著原來在一起吃喝玩樂的人兒，最后都是聚散離別再難相見了，心理就說不出的難受與悲傷。(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記得以前做過一個名為“測測你是《紅樓夢》里的誰？”的心理測試，結(jié)果就是我的模板居然是黛玉。那時候心里想著，總算是沒有辜負(fù)這一身的多愁善感。
最近，突然忙了起來，又或許是心靈的一種錯覺。其實日子還是一樣，早起吃飯上課，晚上看電影睡覺，一切都沒什么變化。只是不知道為什么，突然就感覺忙了起來。卻只是傻忙，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一些什么，只是對著鍵盤盲目空洞的敲擊著。
昨天下午閑著無聊，點開好友的空間，在她的空間相冊里面又看到了許多熟悉親切的身影。像是突然有了光，原本被封存在暗夜的記憶一下子便得以重見天日，一層一層，鋪天蓋地地全部壓了過來。晚上上網(wǎng)時看見朋友在線，就問她在嗎？看到她的回復(fù)是在今天早上，嗯，最近還好，好久沒聯(lián)系了。我突然就不知道說些什么才好了。原本在心底沉積許久欲不吐不休的話，只是一下子就尋不見蹤跡了。原本在肚子早一寫就的劇本的臺詞，突然就像是被火燒了一樣，只留給人漫天飛舞的煙塵。我傻笑著告訴自己，那是思念離去時的姿態(tài)。
原來在時光的沖擊面前，我們對人的思念和記憶竟會是如此的不堪一擊。好多時候你以為你一直在心里都給他們留著一個位置，但其實是那個位置是一直有，但是那上面早已是空空如許了。
想起去年啟程來學(xué)校的前一夜，注定那是一個不眠之夜。母親一邊給我收拾行李口里不住催著我給外公外婆打一個電話，給兩個老人問問好順便告訴他們我要走了。等到了電話接通之后，外公一直不停絮叨著囑咐我，做人和氣些，學(xué)機靈點，別和同學(xué)打架，好好聽課……，從外公不歇的叮囑之中，我還是聽出了外婆低沉壓抑的啜泣。于是我也跟著不自覺的落淚，母親也哭，我們都不知道是為什么難過。
第二天我們被迫改了計劃，早早起來由父親騎著摩托車載我去了一趟外公家。母親前一天在床上一直絮叨著，還是去看看你外公外婆吧，他們都是老人了，心里牽掛的事多。到了外公家，外公外婆高興地像個孩子，不停地和我說話，生怕以后再也說不上了一樣。又找出前幾天母親托小姨帶給外公外婆的鹵肉給我們裝上，讓我們帶著在火車上吃。
我突然想起以前外婆說過的一句話，以后你們出門在外，不要給我打電話。我每次聽電話就感覺心里特別難受，只是聽個聲，見不著人，打那有什么用？外婆說著就哭了。那時候還一直是笑著外婆古板死勁，但是后來再次想起來，心里突然就生出來無限的惆悵傷感。
不如憐取眼前人，原來一千年前的晏殊的想的，外婆早就知道。
那天臨走在甘谷車站候車室里等待北上的列車駛來，母親和父親兩個人一直陪著我。夜很靜，外面似乎有著布谷鳥的叫聲，我在心底悄悄感慨著：別了！父親給我在手機里輸了外公外婆的電話號碼，母親說，隔個十天半個月記得打個電話問問兩個老人。老人和小孩子都是要哄著的。我心不在焉地嗯嗯應(yīng)答著。然而去年整整半年，唯一的一次給外公他們打電話還是在母親不住的催促之下。那次電話接通之后外公問我，你吃飯了沒？我說，早都吃過了。外公又說，這才六點不到就已經(jīng)吃過了？我笑著，可是這邊天都已經(jīng)黑了。外公的聲音里是掩飾不住的驚奇，繼而又哈哈大笑，家里日頭還好高哩！那天是在圖書館的洗手間里接的電話，突然就想哭，去梳洗臺接了一把水，和著眼淚一起抹了下去。
其實我那個時候想說的是外公外婆你們還好嗎？但是西北的孩子終究是扭捏了一些，絲毫也不肯將自己的心里最細(xì)膩的心事付諸于人，我只有惶恐著匆匆掛斷電話。
寒假回家過年，在家里一共待了不到一個月的時間。每天除了吃飯上廁所外的時間，幾乎是坐在沙發(fā)上一直敲鍵盤碼字，有時候曬著太陽也看看書。來學(xué)校是在正月初五動身的，前一天在母親的百倍責(zé)備勸說之下終于是硬著頭皮去了一趟距離我家不足一百米的爺爺家。爺爺是個極為嚴(yán)厲且兇狠的人，小時候很少遇著與他親近的機會，長大了再想親近愈發(fā)不敢了，最后竟然是發(fā)展到了不敢邁進(jìn)爺爺家門的地步。血濃于水的親情又如何，時間一長，還是忍不住會被歲月給稀釋掉。那天來走親戚的姑母過來找我，說起爺爺再向他們訴苦，說我作為整個家里唯一的大學(xué)生，過年回家竟然連他的門里都不進(jìn)來，是嫌棄他是老農(nóng)民了嗎？姑母和我說，你爺爺剛才說了，你現(xiàn)在不進(jìn)來，要是今年他死了咋辦？我的心猛地一驚，母親經(jīng)常和我打電話說，爺爺這半年來身體一直不好，讓我去看看，生怕一個不小心就走了。
走的當(dāng)天姑母又進(jìn)來讓我去和爺爺說一聲。姑母說，老小孩，老小孩，老人到老了都和小孩一樣，都是要慣著的。我聽了姑母的話，進(jìn)去和爺爺打了個招呼，爺爺明顯有些難過，但聲音依舊是淡淡的，去了好好學(xué)啊?？墒窃谖衣爜恚@聲音已是無比的溫情了。
在想家的時候，經(jīng)常是一遍遍地翻開手機里存留的照片，等到淚水噬滿眼睛的時候才停下來。猶記得上高二的時候，伯父家換新房，喊了村里的一幫人前來幫忙。在拆舊房的時候，一堵墻倒塌下來，就把一個來不及躲開的老婦人埋在了地下。后來，每次想起這件事，我的腦海里都是伯父家倒塌的土坯墻，滿地流淌的血紅的血水，以及在夜里找來的風(fēng)水先生搖鈴念經(jīng)的畫面。那年春節(jié)，我和伯父家的幾個孩子去那家給老人上香。進(jìn)去之后插上三炷香我們剛一跪下，就聽見她兒子說，人都死了，拜不拜的有什么打緊？那個時候才是真的覺出生命的脆弱易逝，就像是被風(fēng)吹過的柳絮一樣，一樣的無依無靠，不能自己。
表姐的相冊里面有一張外公一家人四世同堂的大合照，那張照片我看了一遍又一遍。看著照片上面容蒼老的外公外婆，在心里就一遍遍的咒罵生命的滄桑和時間的無情。在延吉天氣變好的時候，就想起了家里的藍(lán)天白云還有那只屬于西北的沙塵暴，想起家里那一張張鮮活生動的面孔，還有小時候罵過鄰居家小伙伴的那一句粗魯?shù)脑挘銈€沒娘的雜種！
今年回家，又聽母親說起村里幾個離世的老人，唏噓不已。然后就又想起了外公外婆和爺爺，心里想著他們也終究會有那么一天，就像是怎么躲也躲不開的宿命一樣，心情一下子就變得沉重了起來。
那天做夢夢見和小時候一起玩大的小伙伴去了門前的槐樹林里面，我們一起躺在林蔭覆蓋下的草地上面，瞇著眼看著從樹葉里滲進(jìn)來的陽光。他和我說，你知道我有多羨慕你呀！我笑著說我們有什么好羨慕的，你不缺零花錢，不缺新衣服，不缺好吃好玩的……，他打斷我，但是我想要個媽媽呀！我不想每次回家都是我和我爸兩個人。我突然就被驚醒了過來，等著雙眼熟悉了周圍的黑暗之后我才覺出這是在學(xué)校，但是我還是覺著難過起來。然而一直以來我都不曾想過的是，眼前人總要比手里物更值錢一些！
有一天走路去教室的路上，看見一個老人手里拉著一個小孩子的手在那散步，突然就想起了我還小的時候，還在爺爺家門檻上坐著，和伯父家的孩子一起給爺爺拜年掙壓歲錢！那種感覺好起親切，卻又一下子就消失不見了。像是被誰給帶走了一樣，你哭的死去活來歇斯底里卻又是無可奈何。
生于浮塵俗世，行走在如煙浩海。誰，可以得永生？誰，可以不疲憊？只是我們總是在感觸著自己，體驗著生命的悲喜榮辱。我們總是喜歡在清明的時候給祖先獻(xiàn)上一炷香，擺上一杯茶。但卻總是忘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憐取眼前人。
憐取眼前人！
至于旁人，且休去管它。如何?
于2015年4月5日星期日，今天是清明節(jié)，愿逝者安息，愿生者釋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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