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肝患者
暮春時節(jié),她如往常一般,獨自一人走進人群漸漸散去的食堂。她向來不喜歡人潮擁擠,但亦不喜歡冷清。例行挑選了幾個清淡的菜后,安分坐在那個同樣有些寂寞的冷冰冰的座位上。
熟練地從袋中取出一雙銀色的不銹鋼筷子,用干凈的紙巾仍舊細細擦拭一遍。她這習慣自大一起生成,那時,她的一位同學從包中掏出筷子,自我解釋道:“我媽媽說食堂的碗筷怕是沒消毒干凈,特意要我用自己的筷子吃。”至那天起,她牢記了那句話,趕緊仿效,絲毫不敢怠慢。
飯菜的霧氣模糊了她的鏡片,那鏡片已是第四個年頭,如同她的舊友,她說什么也不愿意換的。兩三個座位外坐著四個女生,大概是一寢室的,她們邊吃邊聊。
看向自己的菜色,飯菜是無所謂可口的。一頓飯索然無味,回到寢室。室友正在施展廚藝。掛面下鍋后,咕嚕咕嚕冒起水泡來,蒸汽升騰。她站在一旁靜靜看著。她們朝鍋里加入了花生油、辣椒油,還添加了少許蔬菜和肉類。盛出鍋來,慢慢分配到幾個室友的碗中,她們問:“你要嘗一口嗎?”照例,答案是否定的?!熬蛧L一點點嘛!”“真的不用了,我剛剛吃過了?!彼托木芙^。
默默拿起掃帚,她開始每日必做的清潔,這似乎成為了每日飯后的常規(guī)運動。
收拾好書包后她前往圖書館,關(guān)門走到樓道口忽然發(fā)現(xiàn)忘記帶保溫杯了。折回去的她正準備旋開門,卻聽見室友的議論聲:“她怎么老是這樣?好像我們煮的東西有毒一樣?!保翱赡芩燥柫税?!”另一名室友也發(fā)表意見:“我覺得她應(yīng)該是怕長胖?!?span style="position:relative;left:-100000px;">(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于是,她垂下頭,靜靜走開了。明亮的陽光射向走廊,干凈的地板磚閃閃發(fā)亮,但她依舊感到四面八方襲來的冷意。
她一向獨來獨往,這成為了寢室同學所詬病的:“總是裝清高!”曾有幾次,她的話到了嘴邊,硬是咽下去了。
天晴的時候,她也會心情大好。那個時候,她搬把椅子坐在陽臺上,享受片刻內(nèi)心的寧靜。她瞇著眼,逆著光向陽看去,那光芒刺眼,卻是她渴求的溫暖。
夏季到了,又是打疫苗的時節(jié)。同學們打完疫苗后回到寢室,紛紛展示自己的針眼,互相比比誰的腫得大。她雙手抱胸坐在桌前,聽她們的嘰喳聲,她很歡喜這樣的氛圍,但同時也苦惱。
“你怎么不去打針啊?”
“哦,我去年打過一次了?!彼唤?jīng)心回應(yīng),顧著自己的鍋。
“咦?你也在自己煮飯吃?。俊?,“我也要!”,“我也要嘗一口?!?/p>
但,她一步一步把飯菜往懷里攬,最后緊緊摟著:“沒什么好吃的?!?/p>
“就嘗一下啦?!笔矣褌儜┣笾?。
“真的沒什么,要吃我給你們重做吧,吃我碗里的有什么好呢?”
“好吧,那算了。”
她自知離開寢室后,爭論是免不了的,只是不愿再猜。
偶有一日,寢室里只剩下了她和一個室友。偶然聊到了乙肝的話題。這位室友的父親就是乙肝患者,她說家人們都是用公筷吃飯,并且說不要把這件事情告訴別人。
其實,她自己也……她從未提及,難道不是害怕這樣的言語?
大三搬宿舍時,她的東西尤其多。室友不經(jīng)意間看到了她半抽屜的藥,來不及細看,她用身軀擋住,慌忙上了鎖。這把鎖,只在平日少人時才會被輕輕轉(zhuǎn)開。
她搬動衣柜底層的棉被時,一張紙從夾縫中飄落,如秋日的黃葉,她渾然不知。
寢室搬入大一新生,她們同樣是多話的,南北的學生聚在一塊兒,總有聊不完的話題:美食、習俗、方言。
一名室友默不作聲打掃起衛(wèi)生,她拿起滿是灰塵的掃帚。下鋪床板底下掃出一張陳舊的紙,她本是想直接扔了的,好奇心驅(qū)使她瞧了一眼。
那是一份乙肝兩對半檢測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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