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隨筆三則
【醉石齋】
來到杭州,不得不想到絲綢。由于女人們對絲綢有天然的愛好,便給出一天時間,讓她們轉(zhuǎn)轉(zhuǎn)中國絲綢城。
問了一個在國美進修的朋友,在杭州,男人們該如何打發(fā)一整天的時間。他建議我們到勞動路、高銀路附近,逛畫廊或古玩城。
幸甚也哉,這天是杭州六十二年來最熱的一天。所以,打的到勞動路,一鉆進古玩城,竟一天不想出來。這兒涼快,整棟大廈有空調(diào)。而且店主遠多于顧客,很安靜、很冷清。這天熱的,街上走三步,頭發(fā)都著火。
我們來到一家叫“醉石齋”的石料店,有青田、壽山、也有昌化。
我知道天下四大印章石料,浙江占其二,青田昌化者也。另二者為壽山、巴林。青田、壽山最為普遍而有名,兩者石性石質(zhì)又有不同。青田石以青色為主調(diào),壽山則紅、黃、白數(shù)種顏色并存。青田石質(zhì)較脆,沖刀時有崩裂,金石味濃。表現(xiàn)最為充分的是齊白石的單刀風(fēng)格,筆筆如刀槍劍戟。壽山可的不多,我沒有發(fā)言權(quán)。查資料得知,青田的名品有燈光凍、魚腦凍、醬油凍、風(fēng)門青、不景凍、薄荷凍、田墨、田白等。青田石偏重清淡、雅逸,色澤高雅、質(zhì)地溫潤,以清新見長,帶有隱逸淡泊的意蘊,被譽為“石中之君子”。其他石料了解不多,只知名貴者雞血田黃,名品奇異、價高入云,非吾等草根平民敢問津。(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因為對石料能談個子丑寅卯,老板很是客氣。招呼入座,相談甚歡。這主兒也有很意思,每每談著,他變戲法似的,不斷從架子上、柜子里拿出一些石料。后來干脆打開他的保險柜,向我們展示他最好的石料。
記得八十年代中期讀大學(xué)時學(xué)篆刻,也到街上文具店買青田石料,三四公分大的藏書章,也不過一塊多二塊錢。不過,那時也算貴,所以買一塊磨刀石,一方印章,刻了磨、磨了再刻。最后磨得只有半公分高時才作罷。即便如此,還兩端刻上自己的名章或閑章。蓋印時,常常弄得滿手都是紅紅的印油。后來畢業(yè)在師范教書,一個山坳里的少年跟我學(xué)篆刻,從山溝水溪里弄來一些青石,小時砍柴磨刀的那種嫩石。試了試,將就可用,省去花錢買石頭的困頓。后來,為稻粱謀日久,刻印也少了。今天看到一屋子滿架子都是印章石料,自然倍感親切、談興甚濃。
【問香閣】
古玩城里有很多香店,檀香、沉香,佛香、藏香,盤香、豎香,種種累累。
年幼時,常跟隨母親貢獻犧牲、敬祖祭神,都要點香的。那時我就喜歡聞那焚香的味道,喜歡看那絲絲裊裊的煙。母親說,那絲絲裊裊的煙是給祖先神靈報信去的。童年的我,很是好奇。母親在張羅著擺杯斟酒、燒紙祈愿,我就愣愣的盯著那煙,想搞清楚它去哪兒報信的。最終還是失望,因為它飄著飄著就沒了,好像進到了什么空間,應(yīng)該就是鬼神的空間了。其時,很想乘著那煙進去看個究竟。
一直以來,認(rèn)為點香,是為祭祀用;再就是蚊煙香,熏蚊子用。
前幾年在一本書上讀到關(guān)于“香道”的文章,才知自己的孤陋寡聞。記得那書上說,從李煜、蘇軾、黃庭堅,到朱熹、丁渭、文征明,都是玩香品香之雅人,并有關(guān)于香道的詩文傳世。
后來,去一些寺廟和商場,便會買點便宜的小盤香。放書房里,看書時點燃。體驗一種廟宇道觀的超脫,體驗一種亦佛亦道的情懷。
再后來,去成都,接觸到藏香和各種花型香,才知香之大世界,香里有乾坤。朋友知我識香,從成都選了一些寄給我。便在茶室、書房各放了一些用。
品香熏香,宋元為盛。當(dāng)時把品香、斗茶、插花、掛畫,并稱為士族優(yōu)雅生活中怡情養(yǎng)性的“四般閑事”。熏香至此也成了一門藝術(shù),達官貴人和文人墨客經(jīng)常相聚品香,并有繁復(fù)的儀式,專門的香書、香譜。至明代,香學(xué)又與理學(xué)、佛學(xué)結(jié)合為“坐香”與“課香”,成為叢林禪修與勘驗學(xué)問的一門功課。佛門與文人營建香齋、靜室與收藏宣德爐成為時尚。清代,行香更加深入日常生活,爐、瓶、盒三件一組的書齋案供,以及香案、香幾成為文房清玩的典型陳設(shè)。
香道,宜靜觀不語,你可隨著裊裊升起的輕煙,靜靜地感悟其中的人生道理。品香,宜閉目養(yǎng)神,靜靜地感悟香氣中帶來的奇妙感受。特別是現(xiàn)代喧囂浮躁生活中,更需要一份動中求靜、實中求虛的意境。
對于沉香,曾有聽說。因為沉香奇缺、故而奇貴,以克論之,所以也就未做過更多的了解。我們進到一間叫“問香閣”的店,問出的沉香價格令人咋舌。不過老板卻是很親善的人。招呼隨意看看,并焚了一支檀香,切了一壺好茶,與我們海侃神聊了一個多小時。
買不買東西不重要,你只要坐下來品茶聊天,老板就很滿足了。古玩城的老板與顧客的比例估計在一百比一之下,所以,我們是真正的稀客。
【諸子葛家】
我們?nèi)齻€走近一家雜玩店,有個女子,應(yīng)該是店老板,在看書。見了我們進來,微微的點了點頭,繼續(xù)看她的書。
博古架上,有些紫砂壺擺著,不多,但器型很美。明方一一點評,拿在手上摩挲一番,感覺砂質(zhì)也很好。一問價,均要三五千。
我找了幾個茶玩,定窯風(fēng)格的瓷器,一個是張飛,另一個是好像是老子。明方也找了幾個,我們把玩手上,聊著這些茶玩的材質(zhì)、風(fēng)格和典故。明方是很博學(xué)的,說起來頭頭是道。那女子似乎聽得多了,放下書,往電水壺里注著礦泉水,輕言輕語的說:“隨便看看,喝喝茶?!?/p>
我拿了張飛和老子,坐在茶桌前的大板凳上,問那女子:“這茶玩怎么賣” ?
女子邊洗杯子,邊說:“八十。這個老子好,超脫而飄逸。張飛不適合?!?/p>
“咿——?一起賣掉不好么?”我有點奇怪,有意這樣問。
她微微一笑,說:“不好。喝茶是雅事,而張飛是一莽夫,不合適?!?/p>
“有點道理。那你將老子和張飛擺在一起,有何深意?”我覺得這女子有點個性。
“也沒有。當(dāng)時我買來時,隨手放在一塊的。”回答轉(zhuǎn)而平淡。
這時,茶已泡好。明方又與她談起了茶和紫砂。原來,她是宜興人,也是做壺的世家。自己出來杭州,開個店,看看書,收羅些老紫砂壺。也愛收藏茶玩,收來的也賣。用她的話來說,自己真正喜歡的,別人也會喜歡。
我信手拿起茶桌上黑乎乎的一個小東西,一看是一個四分之一巴掌大的小硯臺。以前沒見過這么小的硯臺,著實好看好玩。我喜歡收硯臺,家里大大小小也有十幾方了,心里一動,想買下來。
那女子又一微笑,倒先開口了:“這東西好玩,我在舊貨店淘的。三百元?!?/p>
“我又沒說要買”。心思讓人這么快看穿,我有點不服氣。
“我還不一定賣。但是你真的很喜歡?!彼器锏恼f。
“兩百?!?/p>
“哦別。”
“就兩百?!?/p>
“先喝茶。”
我拿起她剛才在看的書,明方順手拿過去了。
“喜歡看那類書?”
“很雜?!?/p>
“開店很有時間看書?!?/p>
“也是?!?/p>
“生意如何?”
“隨緣。”
有一句沒一句地扯了一些話題。用明方的話來說,“這是一個有智慧、又有禪意的女子?!?/p>
也許她也覺得聊得投機,給我們一人派了一張名片。
“葛珂。好簡意的名字,這名字適合你?!泵鞣秸f。
“我爸的事。” 葛珂淡淡的一笑。
我翻過名片的背面,有一個印章。篆字刻著“諸子葛家”四個字。
我一笑,說:“好大口氣。諸子百家中有葛這一家嗎?”
葛珂也一笑:“以前沒有,現(xiàn)在有了。”
恬淡、隨緣的生活,是很有意思的活法。
簡潔、幽默的對話,也是很有意思的事情。
最后的結(jié)果,我還是掏了三百買了那小硯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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