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前的今天，母親奔波了半輩子的道路過早地劃上了句點(diǎn)。每年的這個日子，都和很多個日日夜夜一樣，讓我心痛不已。我無法忘記母親撒手人寰的那一刻令人錐心的眼神，我深切地體悟到母親對于生活的深深地留戀，對于兒子深深地眷戀，對于女兒深深地依戀。

八年以來，我一直緬懷著母親，我對于母親有太多的感激，太多的敬佩，太多的依戀，太多的愧疚。母親的一生，是平凡的一生，是辛勞的一生，更是偉大的一生。

母親沒有文化，在家里姊妹排行老大，在兄弟中排行老三。在舊社會里，象她那種貧寒人家的孩子，早早就立事了。只上了一年學(xué)，還是三天兩日被家務(wù)耽擱，無奈之下母親一步三回頭離開了校園，挑起了十幾口人的全家繁重的衣食雜務(wù)。母親心靈手巧，編織刺繡樣樣精通，而且性格開朗，能歌善舞。當(dāng)初母親嫁到我們家，主要是看上了父親的那份倔強(qiáng)、執(zhí)著與獨(dú)立。父親受文化大革命的迫害頗深，考取了音樂學(xué)院后，因?yàn)樗^的成分問題被遣回。父親懷才不遇，而且因?yàn)榧依镄值芙忝锰啵頌榇蟾缍坏貌煌ζ鸺绨驌?dān)起家庭重?fù)?dān)。母親與父親的結(jié)合，參雜了太多同病相憐的味道。由于他們離開人世比較早，對于尚未嘗到愛情滋味的我來說，對于他們的結(jié)合是否有愛情的因素，至今我也懵懵懂懂。不過從他們在生活中相互體貼的點(diǎn)點(diǎn)滴滴，我猜想在他們之間還是有愛情的。

嫁到我們家之后，母親的音樂天分得到了充分的發(fā)揮。由于生活所迫，我們世家發(fā)揮了全家人的音樂特長，拉起了戲班。那時我還是一個懵懂不更事的孩子，但是也隱約感到母親與父親生活很艱辛，早出晚歸，同時也感到他們生活得很快樂。尤其母親，即便父親去世以后，還是經(jīng)常興致勃勃地唱起當(dāng)年的拿手好戲自娛自樂。也許是因?yàn)檗r(nóng)村簡樸的生活方式吧，造就了他們樂觀向上的積極人生態(tài)度。他們把困難看得很淡，以現(xiàn)在我的角度來看，那時的生活是相當(dāng)艱苦的，可是對母親來說，我從來沒有感到過她的憂愁與苦悶。抑或母親把困苦與憂愁都深深地埋在了肚子里，她每天還是快樂地、沒有怨言地勞作，雖然進(jìn)了不惑之年以后深受病痛的折磨，她還是保持一種堅(jiān)強(qiáng)快樂的心態(tài)，直到生命的終結(jié)。

母親是個堅(jiān)強(qiáng)的女人。屋子雖然很矮很小，卻總是打掃得干干凈凈，屋里屋外家務(wù)活、田間耕作樣樣手到擒來。母親與父親試了各種辦法，竭力想改善貧困的生活局面，可是命中注定多磨難，每踏出一步，都不幸夭折虧空。奮斗了一輩子，最后終于蓋起了錚明瓦亮的寬敞的新房，這也是他們留給弟弟最豐厚的禮物。我的大學(xué)通知書下來之后沒幾天父親就長辭于世。我悲痛萬分，可是受打擊最大的是母親，我明顯地發(fā)現(xiàn)她的雙眼里長上了一層乳白色的薄膜，對于母親心底的那份極度的悲痛，我感到錐心的疼痛。把父親的喪事辦完以后，我每時每刻陪伴母親身邊，我竭盡所能安慰著母親，生怕她那病弱的身體禁不住打擊。我也沒有在母親面前掉過一滴眼淚，盡管我經(jīng)常藏到玉米地深處深痛地哀悼父親。

不到一個月，開學(xué)的日子逼近了，我考慮再三，決定不去讀書了，與母親談起我的想法?？墒悄赣H斷然地否決了我的決定，她說，如果你不去讀書了，我還有什么希望生活下去呢？為了母親的那句話，我毅然踏上了南下的列車，我期望著早日學(xué)有所成，回來給母親一個幸福的晚年生活。四年漫長的日子，在焦灼與不安中度過，雖然我一刻也不曾停息，不斷勤工儉學(xué)自助學(xué)業(yè)，可是母親因繁重的勞作與病魔無休止的糾纏，因?yàn)樨毢纳顭o法及時得到藥物的鞏固，因?yàn)樗找娴胗涍h(yuǎn)在他鄉(xiāng)求學(xué)的女兒，身體日益瘦弱。在我畢業(yè)不久，母親的身體徹底崩潰了，此時藥物已經(jīng)無法控制她的病情。我在她身邊守候了將近五個月，她羸弱的身體耗盡了最后幾分氣力，含著不舍與期待的眼神悄然而去了。我的淚水不知流了多少，我懺悔，我負(fù)罪，我難以平復(fù)心中那份隱隱的痛楚。如果我能夠一直守候在母親身邊，不去讀什么子虛烏有的大學(xué)，母親不至于走得那么早，不至于承受那么多負(fù)累。這是我對于母親一直耿耿于懷的縈繞于心際不散的情結(jié)。我也從母親臨終的眼神里讀懂了那份無奈與焦慮，我知道她在為弟弟的婚事而愧疚與擔(dān)心。我在心底默默地向母親做保證，如果弟弟不成家，我就不會嫁人。我兌現(xiàn)了這份生死承諾，侄女出世以后，我才開始考慮自己的婚事。(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母親去世以后，發(fā)生了一件令我感激母親一生的事。那是出殯之后第六天的晚上，我一個人獨(dú)自在家，深夜我被一陣鞭響驚醒，那鞭聲明明是從我的窗子底下發(fā)出的，是抽打在那只大鐵皮桶上發(fā)出的清脆而響亮的聲音。我聯(lián)想起老人說的七日還魂之事，雖然我向來不相信迷信，可還是感到有些蹊蹺。我想到，即便如此，也沒有什么可怕的，自己的母親是不會害親生女兒的，逐漸地，朦朦朧朧地睡了。就在半睡半醒之間，我清晰地感到了母親就在我的身旁，她說她回來看我了，她告訴我不要過于消沉，要好好生活，好好照顧弟弟，最后送我一句話：直面人生，奮勇拼搏一生。之后她飄然而去。我猛然驚醒，淚水一下子奔涌了出來，我反復(fù)揣摩著那十個字，將它深深刻在了心里。過去八年了，那個似夢非夢的場景一直清晰地印在腦海里，那十個字也成了我生活的航標(biāo)塔。

今天是母親離開我們八周年的日子，就像一個朋友說的，我也不該過于悲緬過世的母親，因?yàn)槟赣H一直期望的是，我們要好好生活。感謝母親，如果真的有來世，我還要做母親的兒女，讓我好好補(bǔ)償，好好盡我這個作女兒未盡的孝道。

2006-11-09

首發(fā)散文網(wǎng)：http://www.277762.cc/subject/373435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