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興，曾為冶泉鎮(zhèn)四大名人之一，自小腿稍瘸，結(jié)巴且吐字不清，于是乎落下一綽號“小啞巴”，爹娘不管，哥嫂不理，養(yǎng)成偷雞摸狗的習(xí)性。至死未娶，但總幻想女人。2011年慘遭車禍而離世。在親人整理全興遺物之時竟然發(fā)現(xiàn)幾本日記，雖殘章斷句，錯字連篇，很多的地方還是用“0”代替，我自感覺讀的幾天書，硬是捋了又捋，順了又順，還強加附會修改一番，今天拿出幾篇以饗讀者。

1987年3月5日 星期四 陰

今天是二月初六，剛開學(xué)不幾天。

今早上娘把我的破書包扔進(jìn)了豬圈，娘說哥聰明，家里也窮，讓哥一個人讀書。又說我結(jié)結(jié)巴巴的 ，一看就橫豎出不了塊料，不如趁早退學(xué)打豬草養(yǎng)活兩頭豬。

雖然我不喜歡學(xué)校， 不喜歡同學(xué)，我打小說話不利索，結(jié)結(jié)巴巴，他們都給我起外號，喊我“小啞巴”。老師也不喜歡我，說我整天鼻涕流到嘴巴，棉襖袖子被鼻涕擦得錚明，看著我就想惡心。但我喜歡讀書，我也不知道為啥會喜歡，反正喜歡就是心里想。

不讀就不讀了吧，反正娘不讓讀。(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1987年5月 忘了日子忘了星期幾 火辣辣的太陽

豬草豬草，沒玩沒了的豬草！

豬啊豬啊豬，沒玩沒了地長，胃口沒玩沒了地大！

豬草啊豬草，我已經(jīng)沒玩沒了地割，但還是供不起你沒玩沒了地糟蹋！

今天娘又打我了，說我在坡里打豬草肯定又玩了！

娘越來越不喜歡我，好像我不是她親生的一樣！

媽媽的，就知道欺負(fù)我！

1987年7月 管它星期幾

今天是個最開心的日子，今天也是最痛苦的日子。

最開心的是，我把娘整的死去活來。

今中午我把院子里白楊樹上掉下來的“刷馬甲”【注：一種生長在江北白楊樹上的害蟲，綠色，身體略扁，身上的毛刺如果一旦碰到人的皮膚，便奇癢難忍，幾天都消痛不得】偷偷放在娘晾曬在院子里的褲子的褲襠里。我看著娘穿上褲子就去了門口的碾蓬推碾，我想笑，但還忍住了 ，我跑到碾蓬門口只等著看娘出丑。果不然，輪到娘推碾，剛轉(zhuǎn)了兩圈，那躲在娘褲襠里的刷馬甲碰到了娘的大腿根，娘嗖地蹦了起來，嗷嗷地叫，我拍著手哈哈大笑。娘慌亂地解開褲腰，發(fā)現(xiàn)了刷馬甲，旁邊等碾的鄰居抿著嘴笑，我笑的更開心，媽媽的，活該，誰讓你老打我。

“全興，你個私孩子?！蹦锪R完把掃碾笤帚猛地砸向我。

我躲開娘的笤帚，朝娘來了個鬼臉:"私孩子也是你的私孩子。“說完一溜煙地跑了。

天黑了，肚子咕咕叫，不得不回家，娘一把抓住我的耳朵把我提溜了起來，掃碾笤帚狂風(fēng)暴雨地打在我屁股上。 爹跟哥跟死了一樣，連拉都不拉，任憑娘沒死沒活地揍我。奶奶個熊，什么玩意！

完了，娘更不喜歡我了。

2000年的某一天

今天哥結(jié)婚，媳婦是村里的蓮花，還蓮花呢，那腚長得跟個蒲坦似的，胖的要死，走起路來還把屁股一翹一翹的，除了哥沒人會討她做老婆。

今天爹跟娘一整天把嘴都快咧到耳朵根了，哥討了個媳婦看把他們樂的！不就討了個老婆嗎？有啥了不起的？娘就是偏向哥，以前讓我退學(xué)讓哥讀書，結(jié)果哥也沒出塊什么大料，事事還偏向他，打豬草還是我的事。

晚上娘讓我住進(jìn)了廚房，把我被褥也扔進(jìn)了廚房，本來我跟哥一個屋子睡覺的。這回倒好，蓮花來了，把我趕出來了，蓮花跟哥住進(jìn)了我的屋。奧，原來討老婆是在一起睡覺的啊!睡了覺還能生小娃娃。

半夜聽到蓮花嗷嗷地叫，也不知道哥怎么欺負(fù)她了，我竟然濕了一褲襠。

媽媽的，我開始喜歡起女人來了，我也想要老婆摟著睡覺。我跑進(jìn)娘的屋跟娘喊：“我也要老婆?！?/p>

爹狠狠地扇了我一巴掌：“你看你這個熊樣，誰家的閨女愿意嫁給你，你能養(yǎng)活起人家啊？生了你這么個光貴都快愁死我了，你就別堵我心了。”

媽媽的，都偏向，奶奶個熊。

2002年8月15

今下午回到家，我肺都快氣炸了。

爹把我的羊給殺了，燉了滿滿一大鍋，滿院子里飄著羊肉的香氣。我哭著問爹為啥把我的羊給殺了？爹說中秋節(jié)，全家開開葷，再說蓮花想吃羊肉了。

媽媽的，一群畜生。

這只羊是我的命啊，是我發(fā)家致富的本錢，是我將來娶媳婦用的啊！

這只羊是 我去年被娘趕出來，我餓的發(fā)慌，只好去討飯，我走啊走，不知道離家?guī)桌锫?，也不知道到了哪個村子。那天晚上，有個好心的大爺管我晚飯，然后看天晚了，留我住了一宿。

那晚上我躺在大爺?shù)膸康拇采显趺匆菜恢?，因為我眼睛死死地盯著羊圈里的三只大山羊。我心想，要是我也有一只，我打豬草的時候就能順便帶著我的大山羊，等大山羊懷上崽了，然后崽又下崽，幾年的功夫，成群結(jié)隊的大山羊就跟在我的屁股后面，然后我把那些大山羊賣了，有了錢就能討到老婆了。

我越想心里越癢癢，等半夜大爺睡熟了，我悄悄爬起來溜進(jìn)了羊圈，牽著一只跑回了家，把羊栓在家里后，我又一瘸一拐地跑回了大爺?shù)募遥€好，天還沒亮，我又悄悄溜進(jìn)了廂房睡了。

第二天清早，大爺發(fā)現(xiàn)羊少了一只，知道晚上來了賊，我從廂房里假裝驚醒了出來，大爺看看我的腿，說啥也沒有懷疑到我的頭上。

現(xiàn)在倒好，竟然被爹給我宰了。我的羊沒了，我的媳婦也沒了。

我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哥過來狠狠地踹了我一腳：“你嗷嗷啥？是你嫂子想吃羊肉了，你嫂子打生了孩子就身子虛，這還不是為了給你嫂子補補身子啊，將來再生個兒子，還不是為了你個光貴子？好給你養(yǎng)老送終，這么點竅你都不通！”

忘了日子，管它何年何月

我開始無惡不做，趙三瞎子的雞我也偷，四嬸家的狗我也敢摸起石頭打死，然后拎到狗肉館賣上幾塊錢。

我最擅長的還是建筑工地的鐵架桿，那才是真來錢的東西，看門的老頭一不留神就被我扛起一根架桿跑掉 ，那收破爛的王三麻子也不是東西，奶奶個熊，知道我是偷來的急著銷贓，老是欺負(fù)我，隨便扔給我?guī)讐K錢，也不秤秤架桿多重，就隨便打發(fā)我，還說什么愛賣不賣。媽媽的，全鎮(zhèn)上就你一個收破爛的，心都讓狗吃了。

我出了名了，誰家少了東西，不管是不是我干的，都會說保證是全興干的。媽媽的，還一次次地找到我家里，我一次次地被爹揍得頭破血流，當(dāng)然有時候也被當(dāng)場抓住，被揍得頭破血流。

特別是小孩見了我，都圍著我喊：“全興，小啞巴！”

叫就叫吧，童言無忌。反正我是出大名了，我這輩子也沒指望發(fā)大財了，也不指望討老婆了。

XXX

說實話，雖然說不指望討老婆了，但我總是想女人，特別是晚上聽到哥的房間里蓮花嗷嗷地叫，心里就熱乎乎的。

今天我又碰到四嬸了。四叔在村口擺個烤箱賣烤鴨，只要是四叔不在家，就是四嬸在那賣。

四嬸的屁股大大的圓圓的，像極了烤鴨的屁股，肯定也肥的流油，四嬸還老是愛穿那緊身的叫什么褲，把屁股繃的錚緊，每次走到四嬸的身后，我總想把手掌心按在四嬸的屁股上摸一把，手掌心里滑滑的感覺。

四嬸只顧著在那跟顧客討價還價，我偷偷留到她身后，狠狠地在她屁股上摸了一把，等四嬸回過身來，我早已經(jīng)蹦開了。哈哈哈，我才不會傻的像電影里的啊Q,想女人了就跟吳媽說我想跟你困覺，媽媽的，結(jié)果一頓好打。

四嬸回過身來見又是我摸她屁股，罵我：“全興，你個死流氓，不得好死，你娘說了，早晚有一天拿老鼠藥藥死你。”一大群人在看，四嬸氣的嘴唇發(fā)紫，哼哼，騷娘們，要是沒人遇見，你就不會這么生氣了，有可能還夸我一番呢。但說我娘想拿老鼠藥要死我，純屬放屁！隨便說，我不疼不癢。

我最愛去的還要算是華興超市，那里有我一大群一大群的老婆，那些賣貨的小閨女都穿著一樣的服裝，嫩的能捏出水來，那些買貨的小娘們都俊的讓人心里發(fā)毛。

我盯著我這些老婆看，把她們看的不自然了。她們要敢罵我，我就對著她們喊：“等有一天世界上的男人都死的快沒人了，就剩下我自己，我爬到最高的樹上，脫下褲子朝著你們?nèi)瞿?，饞死你們這些熊娘們?！?/p>

她們都哈哈大笑：“全興，就算世界上真的剩下你一個男人，也沒人稀罕你那跟破東西?！?/p>

媽媽的，熊娘們，就知道口齒牙硬。

看歸看，欣賞女人沒有罪，但我從不敢像摸四嬸屁股那樣摸她們，她們可不是我四嬸，如果我摸一把，準(zhǔn)被保安揍得找不著北，還有，以后也別指望再來欣賞我一大群一大群的老婆了。

女人就是這樣，你越看她，其實她心里越高興，不過她會罵你一句死流氓。

xxx

今天我干了一件非常光榮的事情。

我正在超市門口欣賞我的老婆，有個王八蛋突然搶了我一個老婆的包就跑。

媽媽的，敢搶我老婆的東西，真是不想活了！

我蹭地就跑過去攔住了 那個王八蛋，死死地抱住了他，然后把他按在了地上，把我老婆的包搶了回來。

那個王八蛋還狠狠地指著我的鼻子說：“啞巴，你給我等著，有你好看的，我明天就給你出殯?！闭f完就跑了。

媽媽的，有種你別跑！

我把包還給我老婆，她竟然一個謝字都沒說，拍了拍包上的土就走了，雖然沒跟我說話，但保護(hù)了我老婆，我還是很高興。

xxx

今天我被人揍了，揍得很厲害。

我正悠閑地在路上走著，突然被人狠狠地用棍子在背后打在了我的頭上，我懵地就躺在了地上。

一個，兩個，三個…………

我數(shù)不清了是幾個，他們的影子在我的眼前來回晃，他們用拳頭打我的頭，用腳踢我的肚子，直到我沒力氣動了，他們才一哄而散。

好多圍觀的人，沒人扶我起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醒過來了，躺在我的廚房的床上。

xxx

這一段不是全興的日記，而是根據(jù)當(dāng)時的目擊者描述，本人 為全興而寫。

那天全興又偷了，偷了建筑工地的鐵架桿，被工頭發(fā)現(xiàn)了，咬著牙追趕全興，一邊追趕一邊大喊著：“全興，有本事你就跑，看我追上你非劈了你不可?！?/p>

或許全興真的害了怕，扛著一根七八十斤的鐵架桿，腿還一瘸一拐地沒命地跑。

當(dāng)橫過公路的時候，全興腦子里只有逃跑了，壓根就沒注意到來往飛馳的汽車。

全興被撞飛了出去，仰天躺在公路上，血從腦后汩汩流出，嘴唇在微微地蠕動，像在低語著些什么。

全興的爹來了，娘來了，哥來了，蓮花也來了。

爹哭苦命的全興，娘哭短命的兒，哥一把就揪住了肇事司機的衣領(lǐng)，哭著喊著非要肇事司機賠他個親弟弟不可，蓮花蹲在全興身邊，低著頭嚶嚶地啜泣。

全興被救護(hù)車?yán)贯t(yī)院的時候已經(jīng)斷氣了。

私了，十五萬。

當(dāng)十五萬遞到蓮花手里的時候，蓮花把一疊疊通紅的鈔票裝進(jìn)了事先準(zhǔn)備好的包里，緊緊地抱在懷里。

2013年12月12日

本文已發(fā)表在《你我他》二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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