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離,相忘,江湖
情陷江湖起風波 撲朔迷離譯玄惑
云霧漸退百花謝 悵然眉心一點紅
綾綃軟帶花箋繡 芳蓮墜粉弄金蟬
無語盈袖揮別處 信馬由疆縱天涯
1.
五岳山莊燈火通明,莊主青云慕白名震武林,儒雅沉穩(wěn),正在秘室中和一人推杯換盞。(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就憑五岳山莊威名遠播,大哥又乃江湖至尊地位,說什么也不能栽給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小小藍沁閣呀?!闭f話的是一華服少年,面部毫無表情,一看便知此人用了“以不變應(yīng)萬變”的最上呈易容術(shù),此乃正大光明易容法,既坦露易容之容又不給你任何明確表象,可謂易容高手中的高手。
“哪里,兄弟多慮了。你嫂夫人是當今武林泰斗無蹤影的愛女,娶到她我已心滿意足矣?!鼻嘣魄f主說完舉起杯中酒一飲而盡,卻不自禁地微微嘆息。
“大哥莫再枉自重情,那小女子無非使用了狐媚之術(shù),僅以幾句虛情假意之詩詞便迷惑了大哥,如今兄弟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華服少年察顏觀色,神情極其恭敬。
“兄弟若當我是大哥,便直言不諱,但說無妨!”青云莊主一拱手,示意其落坐。
“那日武林盛會,藍黛那丫頭眼里可并非大哥一人那!”華服少年話一出口暗自打量青云慕白,但見其眉峰一聳,神色間忽有隱怒,知其心中定有想法,便斗膽說了下去:“晨曦莊少莊主風流俊雅,實不相瞞,其乃兄弟密友,當時藍丫頭在眾目睽睽之下與其——”
“不要說了!”青云莊主一揮手,“那種場合各門各派歡聚一齊,無論是名門正派還是旁門左道,年輕男女歡樂玩笑,也無可非議!”
“大哥息怒??蓳?jù)小弟所知,此事并非如此簡單?!蹦贻p人再次躬首,頓了頓,似鼓足勇氣說了下去,“藍丫頭并不是對誰都一展歡顏,卻大有追捧晨曦莊少莊主之意,此事不止你我眼里皆見,就連各門各派的男女皆嘩然一片,誰不知道,藍丫頭與您——”
“與我怎么樣?”青云慕白目露煞氣,拂袖而立,嘴角一絲冷笑,“江湖太平,安居無趣,不過是圖個瀟灑玩樂罷了!”
“好!大哥,您的意思不日將傳遍武林。”年輕人得意大笑,“小弟真是見識淺了,生怕大哥一世英名毀在個初出無名的小丫頭手上,不值呀!”
飛沙揚起,林間小路上奔來一匹雪白的千里追風駒,在第三十三棵系著紅絲緞帶的柳樹下收蹄仰天嘶鳴,頃刻,樹上飛身躍下一紅衣女子,不偏不倚安然坐于馬背之上,揮柔夷收起紅絲緞帶纏于腰間,伸出纖指愛惜地撫了撫馬鬃,鶯聲一笑,雙腿夾蹬,白馬騰躍而起,絕塵而去。
江湖上最近風聲四起,據(jù)說失傳了近百年的易容術(shù)被一個游戲紅塵的年輕后生得了去,喔噻,十分了得,短短數(shù)月,紛爭雀起,人人自危,一時之間,連親娘老子是誰都有真假難辨的可能。
紅綾牽著白馬走在莫名湖畔,濃眉大眼,面似皎月,引來無數(shù)路人側(cè)目,但見其英姿颯爽,一股豪氣隱現(xiàn)眉宇之間,不敢靠前。
數(shù)日奔波,沿途聽盡江湖傳聞,無論是名門道貌淑女還是幾大派岸然男子,提起藍沁閣皆竊竊而笑,更有編書人公然調(diào)侃妹妹藍黛與風流少俠和英年才俊三角韻事,其雖未指名道姓,但此事分明辱沒妹妹名聲,紅綾忍住怒火暫不與此等孬人計較,急忙趕往藍沁閣,以探究竟,方才定奪。
2.
春風滿園,斜枝柳催花嬌,卻拂不去,千絲愁縷,習習清風動珠簾。
“小姐,那個人又來了。你看”丫環(huán)翠兒輕手卷簾,側(cè)身窗旁。
但見一纖細藍衣女子,柳眉斜插入鬢,明眸翦水雙瞳,羽扇遮面,微微傾身低首,只向窗外輕瞄一眼,隨及轉(zhuǎn)身,環(huán)佩叮當。
“小姐,你還去見他?”翠兒急忙阻攔。
“嗯?!敝齑捷p啟,粉顏凝重。藍衫水袖,款款柔柔?!八蛟S和青云哥哥有牽連,我必須見他。”
“可是,他”翠兒欲阻止,但見小姐凌波微步輕移,挪閃間早已不見了蹤影,“唉!”一跺腳,提起雙花寶劍緊跟著追了出去。
梨花樹下,黑衣人面似盤玉,眉眼詭秘似笑非笑,風流倜儻。
“還以為人見人愛的藍黛姑娘,不屑理我這粗俗之人,今宵又會讓我空等喲?!?/p>
“呵,你這毛孩今兒到自謙了,幾次三番饒你口齒不凈,姐姐我無非是當你少不更事罷了。”藍黛眉眼含笑,語露譏諷。
黑衣人面色一緊,隨及眼神輕佻,“你就不要自作清高了吧,今宵何不隨了我,以解我數(shù)日相思之苦呢。” “大膽!”銀光一閃,雙花寶劍直指黑衣人,翠兒英眉怒視,立在小姐身前。
“主子假清高,還不如個丫頭真性情!佩服!”黑衣人單指一彈,翠兒翻轉(zhuǎn)雙花劍,騰空而起,避開鋼指,來個一劍鎖喉。黑衣人大喝“好功夫!嘿嘿,可惜了奴才身份。”雙臂一擋,稍運內(nèi)力,咣當,雙花劍震落地上,翠兒大驚,但在雙腳落地的剎那間,一個鴛鴦連環(huán)腿,勾起雙花劍的同時,劍尖突地斜里一挑,黑衣人沒想到小丫頭如此蠻強,躲閃不及,腰間絲帶唰的被劍鋒劃開,瑩光微閃,露出菱花佩玉一塊,在旁觀望的藍黛目光猛然凜冽,心中震痛,頓時花容失色。黑衣人慌忙間扯衣角蓋了美玉,轉(zhuǎn)瞬即奔于數(shù)里之外。
花溪小徑,紅綾忽覺耳邊生風,一團黑影從身旁疾馳而去,卻未看清此乃何許人也,暗嘆其輕功了得!
抬頭望了望不遠處隱約可見叢山翠竹環(huán)繞的藍沁閣,依山傍水,四處鳥語花香。想著就要見到朝思暮想的妹妹,不由得喜上眉梢,興致高昂。
剛進園內(nèi),翠兒連跑帶跳過來牽了白馬,用手指指樓上,紅綾知道妹妹放著園林美景不賞玩,定是受謠言所累,獨在小樓郁郁寡歡,不由得暗提一口氣,縱身躍上小樓,兀自飄到妹妹跟前,藍黛竟也毫不奇怪,調(diào)皮一笑,給姐姐道福。
紅綾接過妹妹遞來的香羅帕抹了把臉,腮若桃紅,星眸閃爍。
“姐姐,這次何以師傅放你前來?”藍黛輕抿香茗,緊挨著姐姐坐下。
“哎!妹妹有所不知,當初妹妹偷偷出關(guān),師傅閉關(guān)修煉圓滿,并未責怪妹妹,當下聞聽妹妹初出江湖,便連惹糾紛,心中實是痛惜,此番遣我前來,亦欲接應(yīng)妹妹回去。妹妹休要再執(zhí)迷于此。”
“嗯?!彼{黛含淚低首。
紅綾突然想起什么,劍眉微蹙。“咦,妹妹,方才我來時,見得一人由你處飛奔而去,此乃何人?可曾驚擾你?”
“唉!”藍黛深嘆一口氣,站起身,凝眉思慮,卻一時不知從何說起。
“妹妹與五岳山莊莊主之糾葛姐姐早有耳聞,曾飛鴿傳書勸阻妹妹,妹妹可曾記得?”紅綾走到妹妹跟前,握其雙手,“可是,最近江湖傳聞妹妹朝三暮四,又與那晨曦莊少莊主——”
“休得聽他們胡說!”藍黛粉顏含羞帶怒,“姐姐有所不知,妹妹被鬼魅迷惑,深陷迷沼,難以自拔,又不甘糊哩糊涂抽身而退,總要弄他個是非曲直!”
3.
“因何?妹妹快快道來,你我自家姐妹,切莫遮掩,姐姐執(zhí)意來此,當是萬分惦念妹妹,妹妹你又喜紅塵,不肯隨姐留住紅楓潭,獨在江湖,姐姐心中牽掛??!”紅綾劍眉微挑,滿面惻隱擔憂。
“姐姐”藍黛娥眉低首,傾在紅綾懷里?!懊妹门c青云哥哥之事,自知有愧于人,但無愧天地,必竟也只是鴻雁傳書,紙上情意,我們并非越雷池半步。自那日接你飛鴿傳書,妹妹心里百般思量,深知姐姐愛護我之心,妹妹怎不領(lǐng)情?當下即寫信給青云哥哥,言明往后不再續(xù)情,但仍是朋友,姐姐我如此做對么?”
紅綾輕輕點了點頭,藍黛含淚嘆道:“可是感情之事若非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割舍難呀!怪就怪在妹妹正與青云哥哥深陷若即若離之時,總有一蒙面青衣人前來,妹幾次在園中賞玩都見其在我藍沁閣外徘徊,偶有出閣云游四方,此人也會淡淡相陪,不離左右,卻始終不知他是哪一個。雖見其沉默少言,但偶然隱現(xiàn)一招半式的功法皆與晨曦莊少莊主極其相似,且二人音質(zhì)語調(diào)如出一轍,妹妹乃直性之人,多次坦誠相詢,其雖否認,但絕不稍加解釋一二,如此含糊不露,更讓人迷惑?!?/p>
“于是妹妹因其言語曖昧更加認定此人就是那少莊主?然后武林大會上,妹妹便公然與之暢所欲言,引起嘩然一片?”紅綾側(cè)首疑問。
藍黛點頭應(yīng)是,“想那少莊主雖乃武林公眾人物,但喜形于色,有頑童之性,且與妹在江湖有過數(shù)面之緣,遂以為其特蒙面前來與妹玩笑,妹再見之,也歡樂之心大起,公然接近,一是想從中察其端倪,二來也有玩笑之意?!?/p>
“妹妹糊涂,如此一來,他人不知細情,妹之把柄則落入是非小人口中矣!”紅綾牽妹妹坐到一旁,搖頭嘆息?!奥犆萌绱艘徽f,我斷定那青衣人絕非少莊主,他之所以靠近妹妹,想必另有原因,暫且不提。單說妹妹直言問其是否少莊主,此人心中會作何感想?如若妹妹相信了此人所言非虛,再見少莊主時,妹妹距之千里,此人定會看在眼中,興許日久天長,其會自行揭開面巾;可錯就錯在妹妹心境已生,根深蒂固把此人看成彼人,據(jù)姐姐猜想,這青衣人必定心存憤慨,日后若順水推舟,蒙你個暗無天日,也在情理之中!”
“噫!正如姐姐所言,正如姐姐所言?!彼{黛神情激動,眸光閃耀。“那青衣人最后與妹妹相見之時,妹妹厭倦了反復猜測揣度,對其言道,‘如不自揭面巾,此種友情留之何意?’此人聲稱,‘這么久,你我還只是君子之交?’言下之意怪妹對之淡如水。妹惟有點頭,事實如此,不明所已怎能成知己?此人長嘆,目露怨愆,聲稱此生永遠不會和妹妹做朋友,便轉(zhuǎn)身離去。
誰想次日,那晨曦莊少莊主突然來我藍沁閣,妹妹自當以禮相待,言談間見其有意隱露前日妹與青衣人交談之事,妹妹暗自思忖,果真是一人,如若不是,因何我與青衣人的密談全落入他耳?因何今日又突然來此?此番莫名來訪,無非暗示他究竟所為何人罷了。江湖中人本行事怪異,也無可非議,妹妹故不點破,任其來去匆匆,也無意再追問,全當心中有數(shù)。”
紅綾握拳嗟嘆!“妹妹你好糊涂!殊不知當今武林已被易容術(shù)所累,妹妹受害首當其沖,姐姐來晚矣!”
“易容之事妹妹也早有耳聞,正因此,妹妹方才認定青衣人是那少莊主易容之后——”
“妹妹此言差矣!你想那青衣人若易容,還用蒙面遮掩么?姐姐斷言,此人非少莊主,倒是后來出現(xiàn)在你府上的所謂‘少莊主’才是真真正正易容之人,而此人恰恰就是青衣人。妹妹究竟對少莊主了解多少?恐怕其音容笑貌也只是遠遠觀之,并非常接觸吧?”
“正是,除公開交談幾次外,再無旁的牽連?!?/p>
“那妹妹因何斷定,來藍沁閣之人便是那少莊主呢?”紅綾循循善誘,也在暗自步步推磨此事。
“姐姐,那‘少莊主’不僅有意透露我與青衣人交談之事,記得妹妹當下曾有意向他尋問青衣人的下落。他分明指出青衣人的宅地距我藍沁閣不遠,而此前青衣人曾隱約提到他府上遠在千里之外,這又是因何?眾人皆知,那晨曦莊少莊主的府上方與我藍沁閣在同一境內(nèi),且相隔不遠。其似有意泄露玄機,此舉又是為何?”
4.
“妹妹,真乃當局者迷。”紅綾搖頭輕笑。“那‘少莊主’確有意引你,其深了解你呀,知你思路和心意。有意透露你與青衣人交談之話,讓你更加確認其兩人一體,意欲何為?原是妹妹得罪了人自己還不知情?。 ?/p>
“姐姐是說,青衣人易容成少莊主,有意蒙惑于我?”藍黛瞪大了眸子。
“嗯?!奔t綾沉吟思索,稍刻,抬頭望向妹妹,“青衣人開始所說自己府第在千里之外,其言即使不實,也無傷無害,人在江湖,謊言只要不傷人無非求自保。但后來他易容成少莊主,所言你們府地相近,其意彰顯,暗指他二人乃同一個。實則是青衣人對你百般接近,你卻一心誤認他為少莊主,其必失望,由怨生怒,順水推舟,任你所思所想無限背道而馳,對自己的判斷深信不疑,如你因此傾心于少莊主,引武林人說笑,必是大辱。此番‘良苦用心’真乃有失光明磊落,小人所為!”
“哼,哈哈”藍黛氣極而笑?!敖憬惴治龅糜欣恚?jīng)姐姐捋順,這點疑慮頓是通暢!可機關(guān)算盡,他又能奈我何?”
“可是妹妹,如若你因此傾心那少莊主,此事就正中了他人之計呀!”紅綾目露疑惑,小心試探妹妹,“妹妹心中可否對那少莊主——”
藍黛眼中略過一絲煩惱,怎不明晰姐姐話中之意?低首苦笑,“姐姐不必多慮,此事包括少莊主本人及各大門派男男女女皆有此疑問吧,怎奈,讓妹妹憤憤不平的是,那少莊主身邊脂粉眾多,當日武林盛會,百花簇擁何止妹妹一人與其談笑?更何況,妹妹若不是心存疑慮,有意靠近,以解數(shù)日心中迷團,也非厚顏招搖。想那少莊主并非無名小卒,風流倜儻,笑傲江湖,雖有其魅力風情,但妹妹早已傾心于人,且千頭萬緒正苦于疏解,焉能再置自己于萬劫不復?”
“既如此,姐姐放心了。自古多情空余恨,妹妹切莫自尋煩惱?!奔t綾安撫妹妹。
“唉!妹那時心里怎是一個亂字了得?此番綿長心事,就是存有不甘,這其間藕斷絲連三言兩語說不清,全堵在妹妹心中?!?/p>
紅綾緊握妹妹纖弱雙手,安慰道:“想來事情大體明晰,你就休要再顧及那些旁枝末節(jié),世上人心難料,何況妹妹始終站在明處,又涉世不深,怎是那些常年行走江湖之人的對手?”
藍黛緊咬雙唇,各中滋味千回百轉(zhuǎn)。
“妹妹,你還沒告訴姐姐方才來時所遇何人?其輕功了得,當不是常人?!奔t綾忽然想起剛才看到的奇人,心里為妹妹擔憂,她究竟有多少事情埋藏心中?
“妹妹正欲告訴姐姐,這又是一樁讓妹頭疼不已之事。”藍黛眉頭微皺,那塊玉佩又在眼前晃蕩,她該怎樣啟齒呢?這前因后果,瑣瑣碎碎。
“自從妹妹疑慮青衣人與少莊主為同一人,左右權(quán)衡探知時,言行稍有不慎令江湖謠言四起,青云哥哥當下也有耳聞,雖然妹妹曾多次如實相告,并有意借其力探得一二,但其竟冷漠視之,并在言語間常有諷刺挖苦之意,令妹妹極其苦惱。之后,其竟然隱約其詞公然羞辱于妹,妹妹一怒之下與其斷了音訊?!彼{黛說到傷心處淚珠滾滾。
紅綾用羅帕給妹妹拭淚,心里難過,自古男人皆薄性,妹妹怎好如此輕意信賴于人?
“時隔不久,妹妹又聞聽其蕭音,纏綿不絕于耳,想相識已久,有多少情意在心底難忘,妹便不計前嫌,拋卻所有雜念,隨其隱隱于江湖,卻不再公然相見。自此妹徘徊于兒女情長,又好奇那些曖昧不明之事執(zhí)意要探個究竟,如此一來惹青云哥哥不滿,其日漸沉默,乃至最終好似變了一個人,亦趨亦緩,常令妹心生冷暖。兩情若是被世俗風塵所染,再無繾綣之意,心亦倦怠,直至如今。”
5.
“如此不是更好?逐漸淡然處之。”紅綾輕撫妹妹如瀑秀發(fā)。
“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令妹妹不解的是。不久前常有一黑衣年輕男子,突然在我藍沁閣外騷擾,說些莫明其妙讓人費解的話,其對妹的了解絕不在青衣人之下,從此妹妹如置身夢中一般。幾次與其交涉,妹不再以往常心思度人,明里暗里于說笑間故意探訪此人?!?/p>
“此人可有意加害于妹妹?”
“那倒不曾有過?!彼{黛輕輕搖頭,“其雖有輕薄挑逗之意,卻似有不忍苛責之情。且妹妹雖見其陌生,卻有似曾相識之感。今日他又來騷擾,出口不雅,有意調(diào)戲,翠兒與之過招,哪是他的對手?但其閃失間,露出身藏玉佩一塊,那物讓妹妹著實驚之又驚!頓感天地暗之。”
“妹妹想起了什么?難道還見有誰佩帶過那物不成?”紅綾敏銳問道。
“正是?!彼{黛神情暗淡,“我與青云哥哥并不常見,但其身懷傳世寶貝,那物從不離其身,妹妹是知道的。應(yīng)是見物如見人,這也是那人發(fā)現(xiàn)這一秘密泄露時不言不語急忙離開之故!”藍黛粉腮落淚,若如她所想,青云慕白其人當是何種品性?德高望眾的武林至尊,其行徑竟是如此不堪,一面輕言細語,錦書傳來,含情脈脈;一面扮相眉眼輕佻,言語間有意輕薄自己,所為何來?一段悱惻之情竟被這般踐踏,卻讓你欲說還休!
紅綾見妹妹如此,也不免嘆息,“雖說人心復雜,但也不可妄下斷言,免得傷及無辜。妹妹莫傷心,如若真如你所想,豈不更好?妹妹看清其為人,終于可以拂袖而去,擺脫煩惱了?!?/p>
“小姐,你看?!贝鋬菏峙e書信一封,藍黛起身接過,當及拆開,匆匆一覽遞與姐姐。紅綾見白紙上龍飛鳳舞幾個大字:“再次鄭重聲明,此人不是我!”
“姐姐,自那人前來騷擾,因太過于了解妹妹,妹又有似曾相識之感,便疑慮此人乃青云哥哥所扮,幾次傳信相問,青云哥哥都連連否認,后妹不再提。今日見到那物,妹心中頓時了然,再次傳書給他,問他還有何可說,你瞧,這便是他的回復?!?/p>
“妹妹天真,難道不曾聞聽有‘打死也不說’這句江湖名言?其若有意隱瞞,豈是直言相詢所能得出結(jié)果的?”紅綾不置可否,略一沉吟,“為今之計,只有姐姐親自去趟五岳山莊,探之一二,會會這位久負盛名的青云大俠,看看其人究竟有何本事,令妹妹如此勞心費神,可好?”
“多謝姐姐!只是你我姐妹不懂易容之術(shù),姐姐此行多有不便,又恐遭不測,妹妹擔心?!彼{黛不無憂慮地望著紅綾。
“哈哈,妹妹莫怕,姐姐自有主張?!奔t綾說罷,仰天長嘯,自幼山中習武,有靈猿之性,身輕如羽。白馬聽到主人召喚,飛奔樓下恭候,待紅綾縱身躍下,仰天嘶鳴,傾刻間攜主人消失無蹤。
月明無風,紅綾在數(shù)丈之外安頓好白龍駒,早已是一襲緊身夜行衣,黑紗遮面,氣運丹田,施展靈幻輕功眨眼間靠近五岳山莊,藏身于千年老樹,憑高遠望,園內(nèi)景致一覽無余。
正觀望之際,但見一黑影倏然而至,身手矯健,翻墻而入。紅綾略一思忖,縱身提氣,輕如羽翼飄向院內(nèi),緊緊相隨。
“哈哈,此時三更,已等候多時,兄弟受累了,請?!闭f話的是位白衣中年男子,面目和祥,目光炯炯有神,一看便知內(nèi)功深不可測,乃絕頂高手。
紅綾身形一斜如樹葉般緊貼灌木叢中,待那二人進得廳堂,遂來個燕子懸梁,倒掛窗外,正可對室內(nèi)一窺究竟。
但見剛才那人已安坐下首,除去黑衣,露出華服俊面,分明是一年輕后生,此人微微欠身,拱手施禮:“大哥即便不喚小弟,小弟也要前來拜訪。近日江湖又起風波,聞聽各界對我易容之術(shù)虎視眈眈,大有欲奪之勢?!?/p>
6.
“哈哈”白衣人大笑,“如此說來,你我兄弟想到一處了?!闭f罷目光一凜,威嚴正色,“此易容之術(shù)切不可落入他人之手,屆時江湖眾人皆危?!?/p>
“正是。小弟今日前來,特請大哥代為保管此書,以小弟一人之力恐難保全,當今武林除你我二人,另約有十來人粗懂此術(shù),且躍躍欲試,祈望得到真?zhèn)?。想此術(shù)傳及開來定會禍患武林,還望以大哥之名避之無恙?!蹦贻p人說完,隨及從懷中掏出一本藍皮簿冊遞與白衣人。
紅綾目光一閃,難道這就是江湖聞名已久的奇書易容真經(jīng)?
但見白衣人鄭重接過此書,目露欣喜卻神情一凜,“為兄何德何能,怎可深得兄弟如此信任?此乃武林奇寶,兄弟切不可大意,還望三思?!?/p>
“大哥莫推辭,此書惟有置于威名遠播的五岳山莊方能令世人不敢生垂涎之心!況大哥俠肝義膽,又身懷絕技,堪當此重任也!”華服少年拱手抱拳。
“如此說來,為兄收起便是,定不負兄弟所托,想我青云慕白所要庇護之事,他人休想有絲毫非份之念!”白衣人手舉茶盞,看似送向嘴邊,卻食指驟彈,一滴茶水倏然射出,隨即高喝,“來者何人,還不快快現(xiàn)身!”
電光石火,紅綾如離弦之箭,滴水穿檐之際,身子早已飄向莊外,身后呼呼風聲,顯然是絕頂高手追蹤。紅綾眼見避之不及,頓時身形一縮,仿如一葉翦影飛身隱沒樹叢之上,屏氣凝息。
頃刻之間,樹下一前一后奔來兩人,正是白衣人與華服少年。
“怪哉,何方高人?行蹤竟是如此詭秘?”白衣人面露疑惑。
“當今武林之中能逃得了大哥的追蹤,有幾人?”華服少年神色驚懼,“莫不是因易容之術(shù)而來?”
“此人膽敢夜入我五岳山莊,絕非平庸之輩。自此你我宜謹慎行事,為兄告辭!府內(nèi)皆家眷,恐有不測?!卑滓氯斯笆种g,身形即飄出數(shù)丈之外。
華服少年躬身相送。待人已無蹤,轉(zhuǎn)過身來竟然目露得意之色,從懷中探出一物,乃另一本藍皮書,上面赫然四個大字“易容真經(jīng)”。
棲息樹上的紅綾不禁大吃一驚。人道江湖險惡,變幻莫測,看來所言非虛,如此世故城府,若不是今日親眼所見,豈能以平常心度出一二?
正暗自唏噓,但見華服少年發(fā)出一聲極其細密綿長唿哨,曲曲折折,幽幽遠遠,足見其內(nèi)功非同一般。少許,不遠處及有相同哨音傳來,從細若蚊蠅到逐漸清晰繞耳,待哨音嘎然而止,一面似朗月,眉眼含笑的公子手搖羽扇翩翩而至。
“哈哈,小哥身手迅捷,沒讓弟久等,否則心潮澎湃,站立難安,急急急呀?!比A服少年語調(diào)嘻笑。
“呵呵,看兄弟神情便知所辦之事進展不錯,是否有好消息?”搖扇公子微微一笑。
“嘿嘿,弟已安然辦妥此事,你看?!比A服少年說著從懷中掏出真經(jīng),摸出火石唿啦燃起,片刻之間真經(jīng)化為灰燼,遂上前一步附于搖扇公子耳旁,“假的已在……”
哈哈哈,兩人狂笑。
“當今武林除你我兄弟二人再無精通此術(shù)者,其他只是略通皮毛,無礙。如今‘真經(jīng)’在五岳山莊,此事一經(jīng)傳開,嘿嘿……”華服少年竊笑,轉(zhuǎn)瞬神情頓斂,“對了,小哥之事辦得如何?可否漂亮?”
“呵呵,打造一塊相同模樣的贗品并不難,難就難在如何欲顯露卻不能故意而為之。所幸天助我也。若非那丫頭心思縝密,疑慮重重,此事也不會費盡周折。”
“嘻嘻,妙哉!想那后院點火之事,你我全當取樂?!比A服少年面露鄙夷之色,“小弟一向不贊成以情愛為籍口掩其不正風氣,獲一己私欲之男女,必擾其而后快!”
“哈哈,正是,正是,蒙其一團漿糊,你我且等隔岸觀火,誰言此乃非‘正義之舉’乎?”搖扇公子與華服少年擠眉弄眼,表情極為豐富,言談間身形同起,笑聲漸遠。
7.
“小姐,我也去!”翠兒跟在藍黛身后嘟著嘴執(zhí)意相隨。
“不可,你留守家中,待姐姐歸來你且讓她耐心等待,不可再去尋我,否則與我錯開,免生枝節(jié)。”藍黛青絲用藍帶扎起,一襲淡藍輕衫,腰間系白玉帶,此帶乃千年寒玉所煉,運氣末端,氣貫長虹,寒光閃爍,鋒利無比,削鐵如泥;如若收氣回原,則軟如絲帶系于腰間。此乃師傅北雪圣人其師祖遺留寶物之一,另一個便是紅綾系于腰間的那條紅緞帶,看似普通,實則柔韌似鞭,刀劍卻不能傷之毫厘。
當年師傅收她姐妹二人,傳以絕世武功,并贈與二人各珍奇兵刃一件,白龍駒各一騎,寒來數(shù)往二十載,北雪圣人閉關(guān)修練,紅綾護駕不離左右,藍黛則因貪玩,任性為之,不聽姐姐勸阻獨闖江湖,竟引來風波連連。
微風四起,林間悠然踏蹄而來一匹雪白寶馬,馬上端坐一女子,身著雪藍披風,明眸流轉(zhuǎn)。眼前蒼松翠柳環(huán)繞,隱隱遮掩遠處五岳山莊于暮靄斜陽中。
“哈哈,藍姑娘要只身前往五岳山莊么?”左首蒼山怪石之后突然響起笑聲。
藍黛聞聲粉顏一沉,微怒,“何人膽敢偷窺于我!”
“呵呵,息怒,故人也!”山后傳來馬蹄聲,黑馬上正是多日不見的青衣人,依然青巾遮面。
藍黛勒馬不語,實是心中早存顧慮,如今更是謹言慎行,當下即以不變應(yīng)對方之變。
“怎么,藍姑娘遇到在下,沒有什么可說的么?”
“沒想到竟會在此相遇,你我既做不成朋友,還有何話可說?”藍黛有意引舊事重提。
“鄙人在此多時,發(fā)現(xiàn)一極其有趣之事,姑娘可想知曉一二?”青衣人語調(diào)緩慢,避而言其他。
“何事?”藍黛淡淡應(yīng)之,卻心生防范,纖手悄握白玉帶。
“藍姑娘如此戒備,還怕在下突有冒犯不成?”青衣人忽然仰天長嘆,“枉我有意護之,這么久,一番良苦用心付之東流矣!”
“你青巾遮面,無真面目示人,因何叫我對你坦然信之?”
“罷、罷、罷,心念俱灰,從此不再叨擾,只是臨別前,告之于你,有一紅衣女子前去你那心儀之人府上坐客,他二人談笑風生,枉你一片心思,藍姑娘,還是好字為之吧!”青衣人說罷揚塵而去。
藍黛側(cè)目凝眸,已無心深解青衣人之意,但覺他最后那句話,心思一動,看來姐姐安然無恙,當下除卻心頭隱憂策馬而歸。
紅綾迎風俏立,膚瑩如雪,朱唇微啟:“想莊主聲名顯赫,定不會做那茍且之事,既言之鑿鑿,小女子焉有不信之理?”
“奈何令妹心中疑惑難消,青某惟默然緘口,實則心中憂煩,卻不知如何消解其根深之怨?!鼻嘣魄f主負手而立,眉目凝重。
“莊主可曾努力化解妹妹心中隱怨?”紅綾目視其顏,揚眉淺笑。后者神情不定,頓首不語。
“既如此,送君千里,終需一別,莊主且留步。”紅綾拱手作別,心中已有定數(shù)。
身側(cè)青云慕白微微嘆息,“你姐妹當不是尋常女子,自是冰清玉潔,不可為庸人褻瀆,青某領(lǐng)教了?!?/p>
紅綾神情淡然,“莊主知我妹性情便可,何況你無力非她不娶,她也未有非你不嫁之意,何來扯不斷理還亂之情絲讓世人握笑柄?”
“汗顏,你就休再責怪本人了?!鼻嘣魄f主低首而言。
“豈敢!莊主也非常人可擺布,易容真經(jīng)之偽一眼即看穿卻面不改色,當屬大家風范,又豈能被孟浪之徒捉弄一二?”
“江湖太平,宵小惑亂,此乃常情,青某早察其端倪。只是與令妹深陷情結(jié),這其中蜿蜒曲折一言難盡,又惟恐一世英名毀于一旦,凡事不過于張揚,不理也罷?!?/p>
“如此一來,重負皆由我妹一人擔當?”紅綾劍眉微挑,不禁語怒含怨。
青云慕白目光閃爍,當下一聲長嘆,面向天際無語。此中道理,孰是孰非?又豈是如此簡單明了,三言兩語方可言清的?微風拂面,多少歡顏愁緒瞬間略上眉頭。
“妹妹既所遇非人,更宜揮劍斬情思。”紅綾冷言肅目,雖見其暗傷于懷,但妹妹又何嘗不是愁腸百轉(zhuǎn)?當下想他二人既如此,更覺此事當斷非斷,故言之,“莊主保全自己也屬明智,日后還望果斷行事,切不可拖泥帶水,妹妹她也無心流連過往。就此告辭!”言罷飛身上馬,轉(zhuǎn)眼即飛紅一點,揚塵而去。
8.
藍黛與紅綾相繼回到藍沁閣。
翠兒挑燈,香薰,遞茶。
“姐姐辛苦”藍黛握住紅綾雙手,滿目期待。
紅綾深知妹意,卻暗自思忖此番來去當怎樣講,才能熄滅妹妹心中殘留情障?
當下即把自己如何夜入五岳山莊,探知易容真經(jīng)之事講了個來龍去脈,末了紅綾問妹妹:
“你可知搖扇公子其人?可否是那晨曦莊少莊主?”
“據(jù)妹所知,少莊主并非有用扇習慣,但姐姐所述其神形卻是有幾分相似。妹未曾親眼所見,不敢妄斷?!彼{黛猶疑不定。
“姐再次入五岳山莊,正當拜訪,本想借以寥寥數(shù)語嘻笑對之,看其可有輕薄之意,觀其人品是否如傳言那般俠風傲骨,又是否有妹所言黑衣人那般性情,但一想在其府上,其焉能不道貌岸然之?頓覺索然無趣,遂告之你我乃姐妹二人,其聞聽后更是謙和有禮,待姐姐似貴賓?!奔t綾啜茶敘道:“只是談及其與妹妹之情,卻閃爍其詞,但眉宇之間卻有隱憂及微怨。姐幾次三番提及妹妹心中疑惑,其更是悵然嘆之,呈百口莫辯無辜之狀。但見其言謹慎,世故深沉,并非坦率豁達之人,其疑心之重,與妹妹不相上下。故姐姐勸妹妹脫離煩惱,情之一字一旦疑竇叢生則再無寧日,想這事已被傳聞所累,妹再堅持無益反倍受其害?。 ?/p>
藍黛緊握杯盞,鎖眉無語。
紅綾若有所思,突然想起什么,隨及說道,“想那搖扇公子與黑衣人是否有關(guān)聯(lián)?還有那華服少年,想必便是傳聞偶得易容真經(jīng)之人了?!?/p>
藍黛凝眸思慮,幽幽言道,“如搖扇公子所言非虛,想必他就是那黑衣人?”
“此乃無妨,江湖之人本就喜故弄玄虛,布迷離幻惑之局,妹可置之不理?!奔t綾向來大而化之不愿理那些繁瑣細節(jié)。
“可妹覺蹊蹺,那搖扇公子所指之物,是否黑衣人所露玉佩呢?如若正是,那人當不是青云哥哥呀?若是妹錯疑在先,心有愧欠?!彼{黛愁云鎖眉,禁不住淚光盈盈。
“事已至此,妹妹休再如此煩惱!江湖紛亂,姐姐深感其危,亦不能單憑五岳山莊一行便斷其人清白,實則是姐姐仍未知曉其人一二啊,妹切不可枉自菲薄,自怨自責。如今,惟有遠離這一切,難道妹還不知這其中險惡,仍心存希翼?”紅綾苦口勸解,見妹妹如此,既擔憂又不忍。
藍黛神情極是迷茫,輕輕搖頭:“姐姐不知我意,這段情孽妹已無心留戀。只是妹妹不想此事似是而非,更不愿因自己誤斷而錯看了誰,妹想心里明明白白?!?/p>
“明白又如何?”紅綾輕嘆,“難道妹愿作那旋轉(zhuǎn)陀螺,任憑他人鞭撻?妹妹內(nèi)心又因何愧欠?想那人若自覺被冤,憑他之力,自當會弄個明白。其雖知妹妹深陷藩籬之苦,卻無關(guān)痛癢安然處之,又可曾對妹妹有過半點憐惜?”
“姐姐且休息,此事無需借他人之力,既在妹妹心中盤旋,妹一人擔當。”藍黛微微嘆息,起身喚翠兒服侍姐姐。
紅綾無奈,見妹妹面容瘦消,心生憂憐,“妹妹也早早休息,身體要緊。無論如何,姐姐會始終相伴?!?/p>
藍黛低首應(yīng)承,待姐姐就寢,卻獨坐燈前不覺困倦,正沉吟思索,突見銀光一閃,有物破窗而入,碰墻即落,顯然力道淺薄無意傷人。藍黛忙上前查看,但見一精巧飛鏢上插有宣紙一張,拾起細看,只有寥寥幾個大字,“今夜玄機在五岳”。
入夜。藍沁閣內(nèi)匆匆閃出一黑衣蒙面人,步行如飛,輕靈如葉,悄無聲息。半炷香的功夫,已行至五岳山莊之外,正躊躇間,身后有人輕拍其肩,竟是來得無聲無息。
9.
黑衣人猛一縮肩,來個金蟬脫殼,對方也毫不含糊,如影隨形,輕聲言道,“妹妹莫慌,姐姐來也!”話音一落,二人頓時身形倏變,輕靈如羽,縱身飛旋,隱于老樹之上。
“妹妹來此作甚?”
“姐姐又如何跟來?”
“唉”紅綾輕嘆,“妹滿腹心事,姐怎能安然就寢?卻不想妹竟獨自夜行至此?!?/p>
藍黛即把所收飛鏢之事說了個詳細。紅綾略一沉吟:“此番可有詐?傳信之人妹可知是誰?其言可信?”
藍黛搖頭,“不知。但卻寧信其有。一探究竟,方才了然于心。待明晰一切,放之棄之,妹則無悔?!?/p>
紅綾目光深沉如水,握住妹妹纖手,點頭道,“好!既如此,妹隨我來,姐姐知道莊內(nèi)有一側(cè)疏于防范,那里進入比較安妥?!?/p>
當下二人飛快飄下,趁夜色掩護,繞過山莊正門,來一處高墻之外,此墻有密網(wǎng)罩之,墻上鋼針密集,想來因此無人把守。姐妹二人相視一笑,此種雕蟲小技,奈之我們何?二人騰空而起,如箭直射,待到高墻之上腳不沾地,倒立旋轉(zhuǎn)如兩朵飛花飄落院內(nèi)。
“沿此處右拐即五岳山莊正廳側(cè)門?!奔t綾舉目環(huán)望,心想上次來訪無風寂靜,易露行蹤,今夜聞四處風聲陣陣,真乃天助我二人。
姐妹身形一致,如靈猿飛、騰、挪、移。閃躲之間來到正廳之側(cè),隱臥灌木叢中,但見廳內(nèi)燈火通明,有笑聲傳來。
紅綾點頭示意妹妹,姐妹心意相通,雙雙尋暗處藏身,施展靈幻輕功,幾個來回貼身檐頂,輕如柳葉。任他肉眼凡胎定睛舉目,也難辨其形所謂何物。
廳內(nèi)傳來酒菜之香,正門卻緊閉不見卑女侍從進出。待姐妹二人看清一桌人等,不禁花容失色,四目同時相對。紅綾暗示妹妹鎮(zhèn)定,藍黛咬緊牙關(guān),屏氣凝神。
正首青云慕白紅光滿面,左首乃那日紅綾所見華服少年,右首卻是那與藍黛多次交集的青衣蒙面人,此人乃五岳山莊座上客,令藍黛所料不及。此外還有兩三位奇裝異服者依次在坐,皆是武林聞名人物,各個雖有絕技在身,怎奈江湖太平無用武之地。如今這幾人眉眼含笑,面容卻肅穆呆板,似乎皆粗懂易容之趣。
“時逢盛世,武林雖偶有紛爭,不見血腥殺戮,第三屆太平祥和武林聚會在即,你我當舉杯同慶!”青云慕白說罷率先豪飲,其他人則隨聲附和,一一舉杯暢飲。
姐妹二人正欲聽其詳,忽聞空中禮花綻放之音。廳內(nèi)眾人立即沖出正門入園觀望,青云慕白仰天笑道,“各門各派鳴禮宣告天下,看來已萬事具備,時候不早,你我也當準備準備,以待盛會來臨?!北娙思娂娧允?,逐一告辭。
紅綾藍黛暗中互望,頓覺遺憾,還是來遲了一步。二人趁禮花轟鳴之際,輕松飄出莊外,一路疾行。藍黛默默無語,神情極盡萎頓。
紅綾勸道,“妹妹休要如此。那一干人等,看來全有聯(lián)系,今日所獲不少。”
“未見黑衣人,仍無法確定其乃何人?!彼{黛神情恍惚。
紅綾知其心意,言道,“那人是誰還重要么?人心難測,那些把酒言歡之人,看似融洽,誰又知其各自心意?而今,那搖扇公子也不在其中,其人是誰?還有今夜傳信之人,又是哪一個呢?姐姐初探五岳山莊暴露行蹤,在林中所見之事,又豈知是真是假?”
“獨未料到青衣人與他竟然……”藍黛喃喃自語,卻說不下去,有些哽咽,自己究竟陷于何種境地?
“妹切不可憑表面論事。其雖熟悉,交情深淺不定,人心隔肚,誰又知誰暗中心思與作為?只是青云莊主既知曉那青衣人,卻不明示妹妹,不知是何道理?”紅綾沉吟片刻,嘆道:“唉!縱使你有情他有意仍如此迷惑背離,不愿坦然示之,其他人更是難測難料,妹妹怎好甘愿執(zhí)迷于此,不懂抽身而退之理?”
“呵,哈”藍黛凄笑,目似寒星,自語道,“既如此,還傳這曖昧之詞有何用?”說罷從懷中取出數(shù)頁信箋,舉白玉劍削之如花,散于空中,仰首悵然道,“無情莫作有情狀,徒留虛言掩行徑;若是緣盡憑人笑,何須暗里渡陳倉?”
正在此時,黑暗中忽聽得有人大笑,“哈哈!別的呀,讓哥哥瞧幾眼再毀不遲!”話到人到,電光石火間飛來一人,沖向凌空飛舞的紙屑,欲抱個滿懷。藍黛心頭猛的一震,頓時雙足點地飛身而起,也迅速撲向那片碎屑。
10.
來者身形高大威猛,騰躍間帶起呼呼風聲,長臂一揮,舉腕靈巧,眼見碎紙在握,正面露得意之色,忽聽耳旁一聲嬌喝,眼前紅光一片,疾風如刀,撲面而來。此人驚懼,頓時來個千金閘,生生縮回前伸的手臂,翻身向后躍去。
“哼!算你識趣,否則賊手難保!”紅綾怒喝,一團碎屑沿綾帶傾泄于囊,片點不留。
來者額頭微冒冷汗,腳未立穩(wěn),眼前銀光一閃,寒風入骨,藍黛手握白玉劍直指其胸,冷眉肅目,“何人如此放肆!”突地,見其衣袂隨風掀起,引露一點梅花印記,心中不禁一動,脫口而出,“難道是追風堂堂主寒梅點雪西飛刀?”
“哈哈,藍姑娘好眼力!”來者年約四十開外,回首拂去易容之面,立即露出真容,濃眉大眼,目光精湛。
“想不到西堂主也以窺他人隱私為樂?!彼{黛語含譏笑,對這些所謂名門正派之人實則失望已極。
“哈哈,若是旁人,西某當然不會有興趣!只是今夜前往五岳山莊,路經(jīng)此地,恰逢藍姑娘一怒百花散,豈能視若無睹???”來人說到五岳山莊,有意加重語氣,目光曖昧。
“如此說來,我姐妹不好耽擱堂主行程,你且請便!”紅綾見此人有意揶揄,又暗自透露所去之地,無非想引妹妹神亂,當機立斷,不給其契機!拱手間,已引妹妹疾行數(shù)步之遙。
“慢著,此乃何人?藍姑娘為何不引見引見?方才領(lǐng)教一招半式,丫頭不含糊??!”西飛刀說話間不見手揚,但聽唰唰唰,夜色中銀光飛泄,直向紅綾射去。
“哈哈哈,堂主枉為男人,既出手,何不盡全力?此等手段,莫非叫手下留情?小女子不受也!妹妹代姐還禮!”紅綾言笑間已在幾里之外。
剎那,藍黛輕笑舞劍,冰藍幻影電閃騰挪間旋轉(zhuǎn)起無數(shù)冰花,“寒冰一劍百花蕊”,飛刀遇“花蕊”,如撞到千年冰刺之上,光芒四射,數(shù)十柄銀光閃亮柳葉飛刀立即四分五裂,細細碎碎紛紛墜于地下。
西飛刀面色大變,嗟嘆!此乃卸刀之意,并未用上半成功力,如若不然,那斷裂飛刀定如碎金回射,能否全身而退,全看對方運指之力了!
“姐姐為何急于離開,難道未曾聽到那人意欲前往五岳山莊?”藍黛不解,心中有點滴遺憾。
紅綾輕嘆,“唉!妹妹透明如水,所想所思全在眉眼之間,但凡與你接觸之人想必都會了解這點。妹妹對在意之事,總欲問個究竟,而他人正是知曉妹妹如此弱點,故意欲露又掩,欲說還休,引妹妹心思迷惑。姐姐既在,豈能讓他人得逞?”
藍黛低頭沉思,想這一切過往,不禁覺得姐姐所言有理,一直以來,自己好似任人牽行,捕風捉影,徒增諸多煩惱。
紅綾沉聲言道:“從今后,妹妹當屏棄心中雜念,遠離是非,不給他人游戲契機,其定會自覺無趣!妹也休再浪費心神于此,貽誤大好時光,情之美意一旦變了味道,留之無趣!”
藍黛點頭稱是,抬頭望向天邊懸掛小銀鉤,似在對自己微微含笑,心中也如浮云漸退,似覺開朗,卻仍有幾分悵然在眉間,不禁長吁一口氣。
11.
武林大會,江湖人士齊聚,太平盛世無血雨腥風,但見人頭攢動,嘩然喧鬧,聲勢浩大,禮炮滿天。
林間小路上藍黛驅(qū)馬而立,回眸凝望遠處虛浮于世的歡愉,卻透過霧蒙蒙的表象好似一窺見底光怪陸離般虛張聲勢的笑臉眉眼,心中厭倦,再無欣喜流連之意,正催馬呼嘯欲離,忽聞身后小童稚嫩叫喊,“姐姐,給你。姐姐,給你?!?/p>
藍黛勒馬迂回,俯身接過小童揚手遞送之物,乃一頁小箋,“聚散緣與你一人,始終亦與你一人。他人都笑我瘋癲,誰又能解其中味?”字舞若飛足見其心亂語亂,筆墨未見干透,余香猶存,此人應(yīng)在左右。
藍黛舉目四處尋望,但見天廣地寬,叢林稀落,哪有誰的蹤跡?待尋小童相問,頑童早已吹著牧笛趕著牛兒漸行漸遠,隱沒于林。
“唉!”藍黛微嘆。何須問,又何必追問?粉拳輕握,小箋頃刻化為碎屑。仰首向天,幽幽吟道:“素妝淡顏無粉飾,清心如水似琉璃;奈何東風瑟瑟緊,百轉(zhuǎn)珠淚流;若是紅塵惹人戀,焉能飛花順水流?”
青山連綿,風拂翠柳,遠處一聲長嘯,白馬嘶鳴,藍黛知是姐姐呼喚,不再遲疑,駕馬而去。
大路通直,前方一輪紅日漸漸西垂,染紅半邊天際。紅綾傲然馬背,英姿颯爽,笑迎妹妹藍衫飛揚,策馬前來。姐妹二人側(cè)向斜陽并駕前行。
“翠兒怎未跟來?”
“小丫頭留守府中,妹這一走不知幾日才能回來,家中無人怎好?”
“如此說來,妹不是隨姐歸隱塵世,日后還要重來江湖么?”
“姐姐,何為江湖?又何為塵世?”
紅綾凝目遠望,“是呀,江湖自在塵世中,塵世處處皆江湖,只要你我在這塵世中,就難逃世俗牽絆紛爭。”
“咦,姐姐也有縈懷于心的事么?”藍黛歪頭望向姐姐,明眸皓齒促狹含笑。
“哈哈!姐姐正覺綾綃萬丈無一用,不如扎成紅繡球吧?”紅綾劍眉微揚,卻緋紅了粉面,回頭沖妹妹豪情一笑,策馬疾馳,“妹妹跟上,縱騁千里,煩惱皆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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