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關(guān)過年的記憶—耍社火

作為中國傳統(tǒng)的節(jié)日春節(jié)，民間有很多慶祝方式，社火成為其重要的組成部分，關(guān)于社火表演，我可是有著相當?shù)慕?jīng)驗的。

我出生在富平北部的山麓平原底店宋家，在那度過了兒時的六年，我婆的大哥—我的老舅，一個盲人，就是方圓聞名的社火表演者，他擅長大鼓，老舅的鼓聲是全底店鄉(xiāng)最有實力的大鼓，別看他的眼睛看不見這個世界的美好，但他的鼓點鏗鏘有力，起落有致，不論是廟會、春節(jié)、紅白事，他以及他們的成員都不可或缺的出現(xiàn)在各個有儀式的場合，氣勢磅礴、排山倒海。每逢過年，或是跟著叔伯去喬寨拜年送節(jié)，或是日常隨著祖母回她娘家，老舅家的門口必有一只牛皮大鼓起起咚咚，恰恰銅鑼叮叮當當，或是為了節(jié)日而一展技藝，他隨著節(jié)奏的起伏，扭著跳著吼著，雙手協(xié)調(diào)的配合著兩個鼓槌，時而低頭聆聽密鼓的緊湊柔和，時而仰頭感悟大鼓的振奮人心，時而隨著恰恰銅鑼扭扭捏捏，時而跟著棒槌敲敲打打，他已經(jīng)融入在節(jié)奏的世界里，在他表演的時候誰都把他叫不動，更叫不應(yīng)；或是在農(nóng)閑時，家門口聚攏著一堆閑漢懶娃，他手把手教著低輩的青壯少年，以來傳承他們老一輩遺留的絕活，不論學習者從何來，他都不吝嗇的細心教授，直到學會為止，我只有去他家每次學個幾個小時，后來隨父親遷走，成為是他最不成形的學員！。

在我6歲那年，父親把我們娘們?nèi)与x故鄉(xiāng)，去了他供職的銅川一個煤礦，我生長并生活在煤礦近20年。礦區(qū)的生活是枯燥的，乏味的，父輩們每天是早出晚歸或者晚出早歸，下井挖煤、上井睡覺是他們跳不出的圓周率，母親圍繞一家四口洗涮做飯，打牌消遣，我們兄妹上學放學，一年四季沒有特別的活動。但是，只有春節(jié)，整個礦區(qū)才會體現(xiàn)出非凡的熱鬧，為了豐富職工家屬在春節(jié)期間的文化生活，社火成為我們情有獨鐘的娛樂方式，我一直在社火隊伍中是一名中干選手：滑過旱船、扭過秧歌；敲過大鼓，舞過獅子；舉過飛龍，扮過猴子；當過八戒、騎過驢子，年年春節(jié)，我都是這社火隊伍中的一員，雖然工會給每人只獎勵一個簡單的禮品，但我在礦區(qū)的每個春節(jié)都沒有缺過席。

每年過了臘八，工會便招募新年的社火隊員，第一次參加時，人家看我年齡小，拒絕我演，我打著父親的名義找到工會負責籌辦郭主任， 我爸人緣很好，礦區(qū)職工領(lǐng)導基本都熟悉，聽說是老宋的兒子，也就給安排了。但是演習當晚，給了我一個娃娃頭，讓我套著見人就扭，起初因為進去不容易，給個娃娃頭就很滿足了，頭幾天還洋洋的扭著耍著，最后被同班同學看見了，笑著說我只配耍小兒科游戲，心里不服，看人家劃旱船、舞獅子、敲鑼打鼓好不威武，我竟然是個小丑！于是每天我來的很早，哪里缺人，我上哪里，到快年關(guān)的時候，除了舞獅，其他我都會了，我也爭取早日擺脫娃娃頭，找著機會！一天，聽負責排練的師玉蓮阿姨說“孫悟空”來不了了，我立馬找?guī)煱⒁?，說我能干，她急著找人也就允了，把我?guī)У降谰叻?，給我一個“金箍棒”，一個孫悟空的頭套，一身毛茸茸的衣服，并簡單的給我說咋用，我應(yīng)付著她說完，回去就把衣服換上，這不是一個活生生的現(xiàn)實中的“齊天大圣”么？在大年三十前，我都要看錄像機，學習孫猴子的轉(zhuǎn)棍和表情，雖然有時自己拿棍子把頭敲得當當響，青一塊紫一塊，我玩的不亦樂乎，不幾天我越發(fā)的像個猴哥了。就這樣，三十晚上的彩排，我耍的淋漓盡致，一會兒抓耳撓腮，一會轉(zhuǎn)著棍子，一會兩腿向棍子上一跳，做遠望壯，我表演的猴子活靈活現(xiàn)，最后師阿姨給了很大的肯定。大年初一早上，我早早都起來，孫猴子跟著社火隊伍，沿著一個多公里的街道給觀眾拜年表演，得到大家一致認可。

以后每年春節(jié)我都積極報名參加，也不再打著父親的名義讓人安排，而是以一個老字輩向比我低一級的孩子傳授大頭娃娃、扮猴子、劃旱船的表演技巧，而我開始跟著舞獅隊的隊長小五子學習舞獅了。小五子是我的鄰居，雖然近30歲，但是他有個孩子性格，愛玩好耍，因為兩家上下樓，我親切的稱呼他“五叔”，所以他經(jīng)常和我一個獅子，手把手教我，因為我小、體重低，我被放在獅頭，披著獅子皮，手里舉著獅頭張嘴擺頭，五叔圈在我后面做獅子后臀后腿，整個人被包的嚴嚴實實，還得一路弓著腰。舞獅是一個體力活，最重要的是看兩個人的配合及默契程度，對身體的硬功及柔韌性、靈活性、協(xié)調(diào)性要求很高，記得又一次在表演的時候，正在表演的起勁，我沒忍住放了一個大臭屁，五叔頓時被熏得窒息，整個人甩開獅子皮，跑了距離我?guī)酌走h，惹得我們哈哈大笑。(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我上初三那年，我被轉(zhuǎn)學到市里礦務(wù)局二中，那年春節(jié)我們是畢業(yè)班，要補課，年上只放不到20天假，因為我老家的一個親戚在文化宮賣涼皮，缺人，所以沒能會家過春節(jié)而是選擇給他幫忙。早知道那年礦務(wù)局效益比往年好，礦務(wù)局組織幾個大礦區(qū)和隸屬礦務(wù)局的社區(qū)在紅旗街道進行聯(lián)合舉辦的社火表演，規(guī)?？涨?。局大門口前貼著布告，我看到我們礦的社火隊伍也在其中行列，非常期盼。大年初一，親戚的攤位準時出攤，我在給幫忙打燒餅，不時文化宮外奏起音樂，經(jīng)過幾分鐘的講話后，一連串的炮聲震耳欲聾，我知道社火表演開始了，所以給老板打著上廁所的名義跑出去看社火，一路人山人海，社火隊伍表演層出不窮，礦務(wù)局系統(tǒng)產(chǎn)量最高的幾個礦排在前面，依次是陳家山礦、玉華煤礦，陳家山因“1124”重大瓦斯爆炸的礦難名聲很大，這次也是其經(jīng)過整頓后的第一年形象宣傳，開頭四輛花炮車，大炮一樣向天空打著花絮，后面是其礦的彩車和舞龍隊、舞獅隊、秧歌隊，聲勢浩大，我沒有心思過多看其他礦區(qū)和社區(qū)的表演，靜等徐家溝社火隊的到來，一個多小時過后，我們的社火隊緩緩而來，我看到了郭主任吹著哨子、看到師阿姨跟著隊伍打著拍子，我們的舞龍隊表演雙龍戲珠引來陣陣掌聲、我們的秧歌隊火力全開、奔放豪邁，在社火隊當十幾年豬八戒的李大爺，標志性的肥頭大耳的裝扮表演豬八戒背媳婦、豬八戒來到女兒國、豬八戒逗毛驢，他活靈活現(xiàn)的表演將我們的社火隊推向高潮，但始終沒有見我們的獅子隊。我跟著隊伍前進過了主席臺，問郭主任咋不見我們的舞獅隊，郭主任說因人不齊湊不起來，我因此倍加遺憾和自責。失落的回到親戚的攤位，看著帳篷客人都坐滿了，才意識到耽擱了人家的事，回去被老板灰頭土臉罵了一頓。

我高中和大學后再也沒有參加過礦上的社火了，大多是因為學業(yè)緊回不去，但只有機會回去，我只會靜靜當一名觀眾，這就是長大后帶來的不好意思和難為情。近幾年，因為煤礦“黃金十年”已經(jīng)過去，礦區(qū)減產(chǎn)、裁員，礦上的子弟越來越少，或者老干部的退休舉家外遷，我們的兒時的玩伴大多不知去哪兒？社火隊伍越來越小，索性只剩下秧歌和那個耀眼的豬八戒了，豬八戒年齡也大了，當他跳不動的時候，這個我們曾經(jīng)為之瘋狂的社火隊將會去哪個方向？

我有預感，這個載著無數(shù)礦山子弟的“記憶”，在不久的將來，將成為永遠的“回憶”！我不知成為“回憶”之后，我們盼望的年，還有沒有當年那種如癡如醉的著迷與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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