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憶卿
是有多久未回到處于海拔一千余米的小鎮(zhèn)了,小鎮(zhèn)陪我走過無知的童年,懵懂的青春,也正是青春里的點點滴滴,讓我在光明的時候無比的排斥它,但又在深夜里無助的想起它.
走的時候帶著羞恥與恐懼,一個人無助的逃離了那熟知的一切,沒想到當時隨機選擇的”逃亡點”,竟一待就是這么多年,這么多年的沉淀,不安與恐懼已轉(zhuǎn)化為深夜里的落寞,不變的是我還是一個人,還是沒有忘記青春中萬萬不該遇見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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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xiàn)在
我總是不敢給家里打電話,只是怕,單純的害怕而已, 才逃離小鎮(zhèn)到達這兒時的那半年時間,我禁止接觸一切可以與外界通訊的工具,隨便找了個地方租住,整天整天的呆在屋里,那時我每看見一人就覺得他看我的眼神有異—嘲諷`不屑……害怕與人接觸,但就不代表能不與人接觸,當身上所帶無幾的現(xiàn)金用盡,肚子餓的咕咕叫的時候,就不得不想辦法在這個地方活下去,無論發(fā)生了什么,無論逃避什么,人在面臨死亡時都會想盡辦法活下去,更何況我不想死.
從第一份工作幫小飯店洗碗到現(xiàn)在在酒店打雜,每份工作都避免過多的接觸他人,他人離開家鄉(xiāng)到外謀活是為了出人頭地,而我的離開是迫不得已,我的謀活只是最簡單的生存,曾經(jīng)和一個人共事了一個禮拜不到,他因為受不了繁瑣的工作和無聊的時間,沒過多久就大搖大擺的走了,走之前他對我的評價是我生來就是低下的命,因為他的話沒過多久我也走了,只因為老板又要找人與我共事.(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現(xiàn)在我一個人在酒店打雜,因為干的事比較臟和累,所以沒人會愿意干這個,而我平時一人就做得過來,主管也不會沒事找事再添一人來幫我,我對這份工作很滿意,雖然工資低但是不會與人過多的接觸,還有假期,放假時還可以騎車去不遠處的海邊吹吹海風看海,一切在生存外多了一份恬靜,但最根本的目的生存卻是沒變.
這份恬靜在半年前也被打破,現(xiàn)在家里的電話三天兩頭一個,剛過來一年左右因為經(jīng)濟原因,沒有方式與家里聯(lián)系(或者根本就不想聯(lián)系),當與家里取得聯(lián)系時我已離家快兩年,家人首得我的消息在驚訝之余便是漠然,我不打回去,他們便不打給我,曾有段時間我記恨他們,無論我再怎么不堪,再怎么使大家難堪,也是你們的孩子吧!從逃離出來的兩年時間你們恐怕也不曾掛念我,你們真當我死了吧!.....
帶著那些恨意的想法在深夜更加的難過,不愿去想,卻偏偏如放映電影般,過往種種在腦中回放,想要睡著,卻每晚失眠.
那樣的日子在那段時間斷斷續(xù)續(xù),我快被過往與失眠折磨得快瘋了的時候,母親帶著哽咽的語氣又把我拉了回來.
那是一個失眠的夜晚,夜深,人未靜,從未響起的手機竟然響了,我以為我已經(jīng)出現(xiàn)幻覺,拿起手機,諾基亞的黑白屏里顯示的是唯一記住的兩個號碼之一,當時我想原來在出現(xiàn)幻覺時原來我想念的是家,而不是他,事實是我沒有幻覺,而想我的是家,而不是他.
那晚母親低聲給我說了許多,我只是靜靜的聽著,好像許久不和人交流我已忘記了語言;母親說她是趁父親睡著后悄悄給我打的電話,她說她實在是受不了明知我的聯(lián)系方式卻不能聽見我聲音的日子,她說不要怪你父親他也十分的想你,在你第一次打電話回家時他高興的神情與短短數(shù)語后的落寂她都看在眼里,只是那件事讓他無法放下心中的結,他不是丟不起那人,而是他低不下那頭,她說我同父親一個性格—倔強,都不愿先服輸,母親說這次你就讓著你父親吧!畢竟那事過后,你走了,但他還在家里忍受你沒有看見的一切,母親說了好多,后來的都不怎么記得了,因為我一直在哭.
從逃離出來的頭兩年我沒哭過,但那晚我在電話里向母親哭了個夠,就像小時候受了委屈也趴在母親懷里哭一般,母親的懷里充滿了安全感.
從那以后,我基本每月一個電話打回家,父親很少言說,大多是母親替他說,漸漸的家里每月也會給打電話,就這樣每月兩個電話就如同無言的約定一樣,一遵守又是好幾年,這期間,我未說回家,母親起初也未提及,慢慢的母親開始旁敲側擊,只有我有一點不耐煩,她便不提,只是時間過得愈久,母親的召喚力就越大,在敷衍不了后我承諾今年年底無論如何一定回家.
本以為家人會因為我的答應而放緩壓力,誰知,幾個月前母親便有一遍沒一遍打電話,叮囑我一定回家,慢慢的他們的真正目的才讓我知曉,那日母親叮囑完后,緩緩問我這樣渾渾噩噩的過了幾年了,我說好多年了,我都不記得了,母親說是呀,這么多年了,那事我們一直為沒提,以后最好也不提,現(xiàn)在你也不小了,終身大事是不是該考慮了?
母親在說那事的時候我的心咯噔一下,她說完后我沉默許久后開口:”媽,我還未忘……”
我的話還沒說完,電話那頭就傳來父親的罵聲:”混賬!”
原來母親這次開的是擴音,還未等父親繼續(xù)罵我就掛了電話.
如果換做幾年前,我會和父親吵起來,但幾年時間的沖刷,讓我明白什么是重要的,什么是不必爭論的,該來的始終要來,躲過這次,還會有下次,我已經(jīng)躲了這么久,真的不想再躲下去,這幾年母親的聲音越來越憔悴,我躲不起了,再者我還聽說他要結婚了,我是真的想看看他的新娘與他穿禮服的模樣.
相遇
間隔這么多年,又踏上了火車,本是回程,但在這個地方待得太久,仿佛這次也是離去.
在飄渺的思緒和轟隆的火車聲中,經(jīng)過一天的跋涉,我再次踏足了故鄉(xiāng),那耳中熟悉的鄉(xiāng)音,眼中仿佛未變的景色,一切的一切都在喚醒一種名為”思鄉(xiāng)”的情緒,環(huán)顧四周竟有種想哭的沖動,種種憂慮在投入它懷抱的那一刻皆煙消云散,它就如同母親一樣沒有排斥而是接納了我.
初回故里,哪怕在外是怎么的落寞,也不能表現(xiàn)出來,衣表的光鮮與大小包的各種”特產(chǎn)”成為在外人歸家的”潛規(guī)則”,然我天生較懶,除換了一套衣物外,再無其他,”規(guī)則”已深入人心,我沒帶”特產(chǎn)”并不代表我不守”規(guī)則”;我想反正自己也不會去見他人,就去超市買點東西給父母,也算是對這么多年對他們遲到的道歉.
“永輝超市”四個大字映入我的眼簾,這是小城最大的超市,商品齊全,在里面買點心儀的商品完全沒有問題.
步入其中,超市里買東西的人還真不少,怪不得街上少行人,也許大部分都來逛超市了;漫不經(jīng)心的走至鞋服區(qū),琳瑯的衣物擾人心神,晃眼間,我看見母親從小到大為我買衣服的場景,晃眼過后,我覺得自己該為母親買一件衣服.
世間的事情就是如此的可笑,當我被導購小姐帶至中年服裝區(qū)后,導購問我母親喜歡什么類型,喜歡什么顏色,以及母親適合的衣服尺碼等等.
我沒有回答導購小姐的問題,就那樣呆在了那里,原來我對母親可以說是一無所知,超市衣物再多,但我也無力為母親她挑選一件,這是諷刺么!
世間的事情還如此的狗血,我呆立在中年服裝區(qū)時,跨過幾排服裝的鞋區(qū)走入了一個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那個身影的身邊還有一個我完全陌生的女性背影,巧合`天意,或許老天就是要這么作弄與我,我躲了這么多年,好不容易歸鄉(xiāng),沒想到遇見的第一位熟人便是他.
我繞到服裝區(qū)的一根柱子后面,偷窺著他們在鞋區(qū)挑選鞋子的背影;她拿起了一雙運動鞋對他說著什么,我想那雙鞋應該是為了她平時運動時選的;他拿起了一雙黑的發(fā)亮的皮鞋低頭在她耳邊輕輕的說著,我想那雙黑得發(fā)亮的皮鞋是他準備婚禮時穿的,而他應該在她耳邊輕語著婚禮的細節(jié),她此時的臉上一定綻放著迷人的笑容,并輕聲肯定著身邊人的想法;他們又拿起了一雙休閑鞋,共同討論著,我想那雙鞋一定是他用來陪她逛街是穿的……
他們每拿起一雙鞋我都會想象那雙鞋在他們生活中用處,最后一切都只是我的想象,因為他們一雙都沒買.
不是開始的結局
他們走后我從柱子后面出來,拿起她看過的運動鞋,再拿起他看過的皮鞋,最后拿起他倆共同看過的休閑鞋。
那三雙鞋都很適合,可是他們?yōu)槭裁床毁I回去???我找來導購,讓她幫我把那三雙鞋包裝好,我買了。
在看過那三雙鞋后,我就想好了,她看過的運動鞋給母親一定合適,而他看過的皮鞋父親一定會喜歡,而他倆都點過頭的那雙休閑鞋就讓我穿上它去參加他們的婚禮后(如果他沒有忘記邀請我的話),再穿著它踏上開往遠方的火車去那個只有我一個人的城市。
從小城回到小鎮(zhèn)時已近黃昏,因多年未乘坐小客車加之山路彎多路險,當客車車輪停下的那一瞬我就沖出了車門,快速跑到垃圾桶旁,將在火車上進食的泡面吐得一干二凈。
小鎮(zhèn)變化了不小,街道比我的記憶里寬了也干凈了,新立的樓房也蓋過了記憶里的舊平房,不過好在街道的規(guī)劃不怎么變化,我還是尋著記憶里的點點滴滴,七轉(zhuǎn)八拐的找到了自家的兩層小居。
我家的小居現(xiàn)在看著十分的與周圍不協(xié)調(diào),周圍的都是三層或四層小樓,但這些小樓卻都關門閉戶,一派冷清,倒是我家那不協(xié)調(diào)的小居還透著暖色的燈光與食物的熱氣,
也許是心有靈犀,也許是血脈呼應,當我快走近家門時,門打開了,打開門站立在暖色燈光中的母親端著一盆臟水看見我后,驚住了。
看著母親的黑發(fā)中夾雜了白發(fā),那一瞬眼中發(fā)達的淚腺有了反應,我別過頭擦拭掉不爭氣的淚水,放下手中在超市買的以及帶回來的雜七雜八的東西,并拿過母親手中的臟水盆,低首低聲述說:“媽,我回來了!”
“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母親邊說邊準備奪回我手中的盆,我先一步轉(zhuǎn)過身走向污水槽,母親在后喋喋道:“剛回來趕快去洗手休息一下,你爸在樓上一直盼你回來,我們都沒想到你回來得這么快,那豬蹄啊就燉遲了一點??????哎,這孩子我都說了我來、我來,咋就是不聽呢??????”
倒完污水,母親執(zhí)意從我手中拿過了盆,回屋還不忘大聲告訴父親我回來的消息:“他爸,孩子回來了,比我們想的快了許多啊!你快下來幫孩子拎一下東西,聽見沒有!”
這是一幅闊別已經(jīng)的熟悉畫面,記憶里,母親做飯產(chǎn)生的污水都裝在那個盆里,每次母親都會讓我去倒掉,而我都會與母親討價還價,這次,母親沒有要求,我主動了,于是劇情變了,變得我不熟悉了,或許母親也不熟悉這樣的“劇情”,她才要從我手中奪回污水盆,也許她只是想讓一切變得“熟悉“而已。
母親將盆放回廚房后,樓上還是沒有傳來父親的聲音,母親罵道:“這老東西!”罵完后對我說:“別理他,就這德性,你沒回來的時候盼你盼得頸子都望長了,現(xiàn)在回來了又放不下自己的脾氣??????”
這上樓的兩轉(zhuǎn)樓梯此時仿佛很長,但又好像很短,我知道父親在樓梯的那一頭緊張的盼望我的出現(xiàn),但我還在躊躇該用什么樣的方式去見父親,是對父親說我想通了,不想他了,還是說我依然忘不了他,抑或什么都不說;無論哪一種都不會讓這次的見面愉快,親情的呼喚讓這樓梯變短,但情感的拉鋸,又讓這兩轉(zhuǎn)樓梯無限延長。
“上去吧!你爸在上面等著呢!”母親在身后說道。
踏上樓梯,不長不短十六階,我站在樓梯的盡頭,父親在另一頭,四目相對時我看見父親眼中有一瞬充滿的慈愛,一瞬后眼眸里又滿是偽裝的冷落,片刻后,我先將目光移開,因為我受不了父親眼中冷落后面的慈愛是那么的炙熱。
“爸,我回來了?!蔽倚奶摰恼f。
父親此時盯著電視回答:“回來了。”
“恩,您身體還好吧?”
“還死不了!”
我沒敢和父親繼續(xù)說下去,他的語氣將我逼至墻角,要么反抗,要么逃跑,我、選擇了逃跑。
我到廚房幫母親掌鍋,母親問我為什么不多陪父親說說話,我說父親讓我下來幫您,母親嘴里說著那老家伙,臉上掛滿了笑容。
晚飯很香,飯桌上母親斷斷續(xù)續(xù)的講著些許生活瑣事,父親默默的吃著飯,我走的這幾年里一直沒有吃過家鄉(xiāng)菜,更何況是母親親手做的,我一邊應承著母親的話,一邊最大化的滿足自己的胃。
一時的平靜是暴風雨來臨的前奏,我自以為做足了心理準備,但暴風雨前的寧靜還是讓我瀕臨崩潰,越到晚飯快結束我就越想找個借口逃離,父親的沉默讓我害怕。
終于,我還是忍受不了了, 匆匆吃完碗里的飯后,說了一句我吃飽了,就急忙退下。
“等一下?!备赣H的聲音在我轉(zhuǎn)身的一瞬響起:“他要結婚了,知道你要回來,請柬已經(jīng)放到你的屋里?!?/p>
沒有預想的狂風,沒人害怕的暴雨,一切來得如此平常,父親說的話就仿佛是在拉家常一樣輕松,雖然我早就知道了,父親語氣的平靜而我的心翻騰,此時我都不明白我的心是為他還是為父親的平靜。
意識的恍恍惚惚讓身體如同喝醉了酒一樣搖搖晃晃走回那間這幾年都未變過的房間,父親在我走時還在說著什么,母親在一旁責備父親,父親說完后又在指責母親,他們在言語間一來二去互相爭論,我在眩暈間一步、兩步搖回了房間。
房間里,小桌上一個大紅色的冊子十分的亮眼,冊子上的“囍”字印得工整好看,冊子里的內(nèi)容我早已知曉,就沒有去翻動它,但它的存在就似一塊石頭落入心間,壓制了心臟,也“砸醒”了“眩暈”!
請柬的內(nèi)容我是早已知曉,唯獨父親最后的話讓我萬萬不曾想到。
父親最后說:“他知道你要回來,準備給你介紹他遠房表妹,比較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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