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黑------南瓜飯
村里人都這么叫他。
老黑叔。
老黑哥。
老黑隊長。
不過到了我那個獨眼大姑父嘴里就省去了后面的稱呼,直接叫他“老黑”。
母親是個例外,每次我都聽到她叫他“憨皮”。(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不過,“老黑”“憨皮”是他們叫的,我必須叫阿爸。
南瓜飯
那是上個世紀六十年代末七十年代初的一個晴得出奇的好日子,屋后高大的香椿樹上喜鵲嘰嘰喳喳叫個不停,我十分肯定的對自己說,今天一定有客人到。對于一個尚未上學(xué)的五、六歲頑童,自然是盼望著家里來個什么客人,一來家里變得熱鬧,我可以趁機溜出去和小朋友玩一會兒,二來也可以解解嘴饞。母親平時節(jié)省,可只要家里來客人,總要殺雞宰鴨的。退一步也要做臘肉或者腌魚。想著想著,饞出的口水成了線。那天,還未到晌午,我便麻利的遵循母親的要求煮米飯,在放米時還有意多添了一把。生火煮好飯灰頭土臉的從廚房出來,
我像往常一樣坐在屋門前石條凳上,數(shù)著一只只老白鴨,像下餃子一樣,撲通撲通的下到前面一百米處的池塘里;接著就逗阿黃,阿黃咬我的手指,咬重了,被我狠狠的踢了一腳。
惹是生非的阿黃(一只小狗,不是母親收養(yǎng)的那只)突然竄進刺蓬里,驚出一窩毛茸茸的雞仔,失魂落魄地尖叫,剎那間,聞聲趕來了好幾只母雞,都張開翅膀,豎起脖頸上的羽毛,兇神惡煞般的撲向阿黃,阿黃在倉促間躲閃不及,便結(jié)結(jié)實實挨了無數(shù)喙,挨啄的阿黃“狺狺”叫著,狼狽而逃。
陽光照到臺階的時候,通往我家的田埂小路上果然來了一個背有一些駝,走路有些左搖右擺的穿著褐色家織布的人。我有些失望,顯然不是我殷殷期盼的那個。大老遠我就認出了,他是我的大姑父。倒不是他上次來了沒幾天,而是這獨眼大姑父也忒小氣了,每次來,從不給我?guī)|西。不像四姑父,一準有糖吃,從不空手;走的時候,還要在我兜里塞上一兩元錢。遺憾的是四姑父不常來。失望歸失望,可總比沒客人來好,上門都是客,老黑教我的。
中午吃了什么,我記不得了,可能沒有殺雞宰鴨,要不就不會發(fā)生后面的事情了。我也就不會無緣無故挨那一頓打了。
獨眼大姑父和母親娘家是同村。那是個山清水秀地杰人靈的好地方。母親說,過去朝廷有好幾個就是我們梅山人。說話時,母親的臉上溢滿了自豪。
我向來是以崇敬的心情對待梅山的。每次給外祖父送禮,我總是搶著去。我總是希望,在梅山那全是青石板的路上,遇上一個“朝廷的大臣”。
而現(xiàn)在,我開始有些怨恨了。
那天中午吃完飯,獨眼大姑父便徑自回到梅山。一到村口就見到了外祖父,見到外祖父就罵母親和老黑。罵他們怠慢他,讓他吃南瓜飯。外祖父一聽臉轉(zhuǎn)黑,馬不停蹄趕來我家,劈頭蓋臉把母親和老黑訓(xùn)得無地自容。外祖父訓(xùn)完話飯也沒吃就走了,他還沒走出兩里地,我的額頭上便結(jié)結(jié)實實著了老黑一木棒,我當時兩眼一黑便暈了過去。后來聽母親描述,一股子血飚了出來,母親被嚇傻了,還是老黑反應(yīng)快,抓了一把火塘灰壓在額頭上,剎那血止。真是解鈴還須系鈴人。
當我醒來,頭隱隱的疼,一摸,灰還在。從床上爬起來,滿屋子找不到一個人,想母親和老黑又出工了,哥哥和姐姐們上學(xué)沒回來。于是又搬出那條板凳,在屋門前坐了下來,一朵一朵數(shù)起藍天上飄忽的云朵。
頭又疼的時候,便怨起獨眼大姑父。
獨眼啊真是獨眼,明明我加的是紅薯,怎們變成南瓜呢?
老黑也真黑,又不是階級敵人,你怎能如此這般對你的親兒子痛下殺手?再說,也不問個青紅皂白,我是奉了誰的懿旨,把紅薯切成丁,做飯時和米一起煮的?又是誰嘮叨著今年口糧不夠了,反復(fù)叮嚀省著點?
不就是一個沒吃到雞肉,胡說!
不就是一個丟了面子,亂打!
想著想著,我在那條等身的板凳上睡著了。
再次醒來,我額頭上便留下一道涂抹不去的傷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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