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名年近花甲的卡車司機，以打工為業(yè)，由于身顯小恙，加之心緒不佳，故此，十一月中旬，辭退了在本市郵局干了兩年之久的，開往鄉(xiāng)下分局送郵件的郵車的臨時工作。

其實，這份工作雖然工資很低，但我還是挺愿意做的，因為，一個人，一輛車，一份業(yè)務，還是蠻自在的。我負責南部五個鄉(xiāng)鎮(zhèn)分局的郵件和市區(qū)一個分局的儲蓄業(yè)務單件接取。全線共計一百五十公里的路程，一路的景色甚好，有山，有水，賞心悅目。時間也是蠻好，工作做完就下班。

春天，一路花香鳥鳴，最美的地方是石頭口門杏花山那一段路，杏花怒放時節(jié)，滿山都是杏花，故此得名。山下是水庫，山水相依相映，泛著漣漪的湖面，氤氳著杏花山的倒影，景色秀麗，風光旖旎，讓人心曠神怡。這也是本市著名的旅游景點之一。

夏天，我很喜歡波泥河路段，那里是東北最大的苗木繁殖基地，進入它的領域，各種綠化苗木，目不暇接，花香陣陣，直面撲鼻。每當路過玫瑰園的時候，我都將車速放慢，盡量多吮吸一會那沁人心脾的芳香，一路鮮花陪伴；一路芬芳彌漫，驅散我心海的靜寂，也送我一路的歡愉和祝福。

秋天，我最喜歡的是廟嶺和左家那兩段山路，慢山樹木，層林盡染，每次路過那片楓林我都停下車來，下車走到楓樹前，親吻著通紅的楓葉，并喃喃自語：“平日里你的那抹平淡和恬靜，卻在此時顯得與眾不同，春天不展華麗，秋來驚現(xiàn)耀眼的光彩，茫茫秋色，唯你最靚麗奪目。”風，搖曳著楓林，楓葉婆娑，竟顯婀娜，似無數(shù)的彩蝶翩翩作舞，壯美的秋色，迷人的風光，讓人陶醉，讓人遐想，讓人流連往返，讓人難以自拔。情操完全被陶冶，誘我興致勃起，任憑心海抒發(fā)暢懷。

楓香似火兆秋濃，對映斜陽分外紅。笑把風霜均化愛，盡灑余暉釋晩情。(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秋池浸染漫山楓，水露夕嵐竟?jié)櫦t。弄戲風兒搖曳樹，.蔽日蝴蝶掩映空。

這兩首詩抒發(fā)了我當時內(nèi)心的情懷，也表達了我對楓紅的摯愛。

冬天，難耐難熬的時節(jié)，鄉(xiāng)下的路況很次，路面又窄，下雪以后，路面變得更窄，通常只有一道車轍，對面來車，在很遠的距離就得選擇方便的地方禮讓，每個司機都小心翼翼地，稍有不慎，就容易滑入路邊的溝里，或者更慘。

這條路最難走的路段就是我被楓葉迷醉的那道嶺，嶺長一公里多，坡很陡，有三個九十度的彎。2013年入冬的第一場雪，雪下得特別大，據(jù)氣象部門報道，是六十多年以來最大的一場雪。

早晨出車前，我給車上了防滑鏈，裝好郵件，帶上單據(jù)上路了。車速三十邁左右，比平常慢了一半還多，按照這樣的速度，如果路上不出意外的話還好，可是到了鄉(xiāng)下，路就更難走了。我把車速降到二十多個，有時十來個，絲毫不敢懈怠，車在風雪中，碾壓著一尺來厚的積雪，艱難地行駛著，一路還好，沒有出現(xiàn)意外。

車開到第四站加工河已經(jīng)是五點多鐘，天已完全黑了。分局的業(yè)務員和投遞員都下班了，只有局長在那里焦急地等待著我。我們辦完交接業(yè)務，我向局長說：“廟嶺不知能不能過去？”“肯定不能好走，”局長說道，這時，對面過來一輛車，是九臺開往波泥河的客車?？吹竭@輛到此已晚了三個多小時的客車過來，我的心里稍微有了點底兒，也打散了我的一些憂慮，并且也增加了我的信心?！翱磥砟苓^去，再見局長！”“慢點開，注意安全張師傅！”“謝謝！”我啟程奔向最后一站。這時，土門嶺郵局的業(yè)務員小齊打來電話，“張師傅你得什么時間到我們這？”我粗略的算了一下時間和距離，“大約七點來鐘?！薄澳呛?，你慢點開張師傅。”“好的，謝謝?！?/p>

土門嶺郵局是小齊和丈夫小趙承包的，郵局也是她們的家，什么時間到都有人。我們掛斷電話，車繼續(xù)向前行使，懷著忐忑的心情，腳下來到那段我最擔心的路段。茫茫的黑夜，大雪紛飛，一片蒼涼，一種凄楚感頓由心生。白雪覆蓋著大地，路和大地完全不能用顏色來區(qū)辨，路兩邊的溝壑都被雪飄滿，在這隱隱能看見方才大客車過來時碾壓的車號（車轍），除這一點之外，也要憑借兩側的樹木來判定著正確的道路中心。我鎮(zhèn)定一下情緒，緊握方向盤，朝著蜿蜒的山路開去。坡路越來越陡，路面的雪越來越厚，車也越感吃力。開到距離嶺的頂端不到一百米的距離時，也是大嶺最陡的路段，這時，上面下來一輛卡車。在這種情況下，一般的司機都會在上面禮讓等待，等下面的車過去之后再下坡道，這也是司機最基本的職業(yè)道德。然而，這位司機根本沒管那一套，竟然直接開下來了。這是我從波泥河到這兒近三十公里路程所遇到的第二輛車，糟糕的是，竟然在此遭遇。我向右邊讓路，雪實在是太大了，車向右駛出車號，雪的阻力更大了，我急忙摘二檔換一檔，然而，變速桿失靈了，擋沒摘下來，我急忙踩下剎車踏板，把車停穩(wěn)，熄了火。車的手制動壞了，沒有手剎，萬幸的是擋沒摘下來，要不然就糟了。車有二檔別著，溜不了坡。此刻，車外靜謐得仿佛窒息，只有大大的雪花在悄無聲息地飄落著，也許它在訴說著什么，我無法讀懂它的心語，但我只知道，它是履行使命的使者。

現(xiàn)在車壞在這個地方，求救援是不可能的事了，這么惡劣的天氣，又是這樣個地方，誰也不會來的。眼下只有兩個選擇，一是自己修車，再則，在此過夜，等待明天再說。我的內(nèi)心在兩者之間徘徊良久，修，天這么黑，沒有手電照明，又是我只身一人，難度可想而知。在此過夜，這一天的郵寄任務還未有完成，再說，那又將是怎樣的艱苦和難熬？內(nèi)心在激烈地掙扎著，最終，前者占據(jù)了上風，這也是最高明最正確的選擇。憑著多年的經(jīng)驗，摸著黑兒，找到了原因，排除了故障。我那焦慮的心情隨之驅散了許多，看到了能完成任務和回家的希望，面上也漏出了絲絲的笑容。

修好車后，我啟動馬達，掛上一檔起車，然而，任你怎么開，車輪飛轉，車卻紋絲不動，起不了步。剛剛露出的笑容，很快又陷入了僵局。我猶豫了良久，無奈，只好把車向后倒到平緩路段再起?！暗管?，”說著簡單，在這樣情況下倒車可不是容易的事，每個司機都知道，此刻倒車具有何等的危險？黑黑的天，陡陡的坡，厚厚的雪，一側是溝壑，另一側是幾十米的深淵，加之幾個彎道，還沒有人在后面照看。如果沒有十足的駕駛技能和膽量，是絕對不敢在這種環(huán)境和條件下倒車的，況且，至少要倒到幾百米以外的距離，如有半點閃失，后果將不堪設想。但是，不倒又尚無良策。此刻，昔日在此賞景、抒發(fā)內(nèi)心情感的閑情逸致蕩然無存，只有沮喪寫滿表情、灑進心頭。

我最終堅定了倒車的決心！借助倒車鏡、看著倒車燈所照著車后兩側那點微弱的光亮，白雪茫茫，朦朧地看著路與山澗的邊緣，并與它保持著平行的距離，慢慢地、小心翼翼地把車向后倒著。大約倒了四百多米，拐過一個彎道，坡度相對緩了一些，我停下車，摘下倒擋換一檔，嘗試著起車。然而，車還是起不來，無奈，只好再往后倒。車又向后倒了三百多米，拐過第二個彎道，坡又緩了些，我停下車，再試前進，還是無濟于事。這下我可有點著急了，再往后倒，離頂端越來越遠，即使開動了，萬一前面再來車可怎么辦？如果那樣，可就慘了。我思來想去，沒有任何辦法，只得再向后倒。現(xiàn)在路面的坡度緩了許多，也過了那段幾十米深的山澗路段，心里緊張的程度也得到了相應的緩解和松弛，也比先前從容了許多。車又倒了三百來米，在彎道處的平緩路段停下。電話鈴聲再度響起，我接起電話，“喂，你到哪了張師傅，還得多長時間能到？“電話那頭還是土門嶺小齊打來的，我把所處的位置和所發(fā)生的情況告訴了她?！澳呛?，你別著急張師傅，注意安全。”“好的，謝謝?！蔽覓鞌嗔穗娫?，時間已是七點十分。我隔著風擋，借著車的燈光，看著前面的路，雪花氤氳著視野，此刻的心情異常沉重，頓發(fā)慨嘆，人生的道路如此之難！心里祈禱著佛祖和菩薩：“保佑我順利地過去這道嶺，千萬別讓對面再來車了！”這也算是臨時抱佛腳吧。我沉穩(wěn)了一下心緒，然后，果斷地掛上二檔，握緊方向盤，抬起離合，車啟動了，我加大油門兒，馬達轟鳴，向著嶺上沖去。也許是我的這份虔誠和執(zhí)著感動了“佛祖，”受到了他的保佑，我的車終于安全地開過了這道嶺。

到土門嶺的時間已是八點半，辦好交接，此刻的心情輕松多了，調(diào)轉車頭，這才踏上歸程。市區(qū)無犬吠，“風雪夜歸人?！?/p>

第二天我走到這時，看見一輛拉糧的卡車和一輛轎車掉入深溝里，其中卡車掉入二十多米深的山澗。此情此景，讓我倒吸一口涼氣。應該慶幸自己，昨天晚上是萬幸的！

2014年12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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