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糞箕子里的故事

2015-01-17 08:42 作者:雪里紅梅  | 20條評論 相關(guān)文章 | 我要投稿

小的時候,我有一個親密的伙伴,它叫糞箕子。

糞箕子是我們那兒家家必備的農(nóng)用工具,在人民公社那會兒,農(nóng)村的人們家里連地板車都是奢侈品,只是集體里公有,個人家庭是置辦不起的。那時候,糞箕子就是運輸上的大將,就像現(xiàn)在的大貨車一樣,是人們在家和農(nóng)田之間的運輸工具。它那個大肚子里,什么都能裝,土,石子,糧食,蔬菜,垃圾,更多的是用它來盛糞,里面墊上一塊破紙板,撒上一層土,扛著它去撿拾動物的糞便,用作農(nóng)田里的肥料,它的名字也是以此而得吧。不過,糞箕子與我,卻是和草分不開的,我扛著它下地割草,從小扛到大。

小時候,正趕上文化大革命時期,我還清楚地記得土地歸集體所有的時候,社員們一起下地干活,每天記工分的年月。那時候,我們這些小孩子也是家里的生力軍,因為家家都養(yǎng)豬,養(yǎng)羊。大人們每天參加生產(chǎn)隊勞動,掙工分養(yǎng)家,割草的任務(wù),就落在了我們這些小孩子的身上。

還沒有上學(xué)的時候,小小的我就扛著糞箕子下地割草。那時候,糞箕子比我矮一點點,扛起來,走一下,筐子的底部就在我的腿上打一下,為了不讓它打到,我就得盡量彎著身子,一歪一歪地走,現(xiàn)在想來那動作很滑稽可笑,但是那時候很正常,小孩子們都是這樣的,所以也就見怪不怪了。

于是,我就天天盼著自己家有一天也能有一個小糞箕子。那個奢求一直也沒有實現(xiàn)。到現(xiàn)在,還是我心里的遺憾,就像饞著一種美食,總也沒有吃上一樣。我無數(shù)次在心里想象自己背著一個嶄新的小糞箕子,走在路上的瀟灑和自信,那時候,該是我最得意,最快樂的時候吧。即便背上滿滿的一糞箕子青草,沉重的壓迫讓我咬牙,肩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壓痕,皮膚幾欲磨破,我也不會彎腰的。就像現(xiàn)在能買到一雙昂貴的高跟皮鞋,盡管穿上它極度的不舒服,還讓腳彎曲的難受,但是,那種心里的自信和愉悅感,恐怕和我小時候能背上一個渴盼的小糞箕子一樣吧。

那小糞箕子的影子一直在我的腦子里閃著光,看到別人家的小糞箕子,我就會試著抗一下,走幾步,體會一下那種飄飄然的感覺,那是一個人穿上合體衣服的舒適感,以及擁抱到一個心儀朋友的愉悅,是的,是愉悅!然后戀戀不舍地放下。也許因為家里太缺錢了吧,父母一直就沒有專門為我買一個小糞箕子,直至我后來上高中,乃至結(jié)婚成家,我就與糞箕子絕緣了。那個小糞箕子的影子是我心里遙不可及的寶貝,不知道哪一天,我能用自己的錢去買到它,然后扛著它,重新?lián)旎匦r候的快樂時光。(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上小學(xué)了的時候,放學(xué)以后,我還是習慣地扛起糞箕子去割草,更別說暑假里了。整個暑假,就是我們小孩子扛著糞箕子走天下的時光。想想,那個時候,真是天堂一般的快樂。

三三兩兩的,我們女孩子都是結(jié)伴去地里割草的。說是割草,不如說是去玩,因為,一大部分的時間,都是在玩。那玩的方式,多的數(shù)不過來。隨便坐在一個樹蔭下,就能打開一個與往日不同的節(jié)目:像大人一樣談天說地,說說某個不在場的小伙伴,下下小兒科的棋子,打打撲克牌,或者做各種各樣在大人面前不敢做的動作;哪怕是吵起架來,也是全身心投入的,面紅耳赤,大喊大叫,或者分道揚鑣,幾天見了面也互不說話。經(jīng)常,幾個女孩子們會在一起說悄悄話:誰和誰不說話了,好像因為什么什么;誰和誰又說話了,誰先跟誰說的話,怎么說的;那天,好長時間不說話的誰跟我說話了;等等,都是很吸引人的話題,那時候,我們小孩子關(guān)注這類新聞的熱度和當今人們關(guān)注影視界的熱度差不多。

玩夠了,我們就趕緊去割草。干起活來,那都是叫著勁兒的,互相比著誰割的草多。那時候,手快的和手慢的就顯示出來了,相差很多的。有的割滿了一糞箕子,結(jié)結(jié)實實地排到了糞箕子的頂端,扛起來,怎么走路,糞箕子里的草都不會掉出,一邊彎著小身板走著路,感覺到草葉兒在身后跳著舞,一邊仰著頭,享受著路人贊許的眼光,真是滿臉自豪;有的只是割了半糞箕子,扛起來走路的時候,草會滑落,所以走起來很費勁;有的呢,只是裝滿了糞箕子的大頭,平平的,走路的時候倒是不怕草會掉落,可是,心里真是沒有底氣。我的手不算最快的,但也不慢,而且,我是在心里和她們比,看著我不著急,實際上手不停地干,和那些猛干一氣就停下來的相比,我的收獲不比她們少。而且,記得,我還是小伙伴們中間的核心人物,她們都喜歡我,也許因為我直爽,不會斗心眼的緣故吧。記得大我們幾歲的女孩子下地割草時也叫上我,不過,跟她們在一起的時候,我經(jīng)受了一次終身難忘的恐懼。

那是末,草木和莊稼都旺盛地生長著,田野里到處都是青紗帳。那天,我跟著幾個大我?guī)讱q的女孩子去割草,割了半糞箕子草的時候,她們非要去一片黃豆地里尋找野果子,那時候,地里有很多野草結(jié)出的果實都是我們喜歡的美味。我跟在她們后面,走過一條小河,河里沒有水,但是要上坡下坡的,背著糞箕子里的草,特別費勁。她們個子比我高,背著糞箕子正合適,走起路來很輕松,可是我一顛一顛的,勉強跟得上她們。

黃豆地里,有一座墳塋,起先我們誰也不知道,及至有人大叫一聲跑開時,人們才紛紛跟著往回跑,我不知道咋回事,急著問:“咋啦?”只聽一個女孩大喊一聲:“快跑,那里有一個墳頭,哎呀,鬼出來啦!”

我生平是最怕鬼的,也害怕看見墳頭,總是躲著墳地走路。聽到喊聲,我慌忙扛起糞箕子就跟著她們往回跑。跑的時候,糞箕子里的草不停地往下掉,我還以為是鬼跟在我身后,拉著我的糞箕子呢!我想喊,但是喊不出來,心里只有一個念頭:快跑!

她們跑得一溜煙似的,我使出來最大的速度也還是被落在了最后面。下河堤的時候,我?guī)缀跏菨L下來的,等到氣喘吁吁地爬上對岸的河堤,大家才都停了下來,我驚魂未定,狼狽不堪地把糞箕子撂在地上時,才發(fā)現(xiàn)糞箕子里已經(jīng)是空空如也??粗齻児笮Γ艺嬗幸环N放聲大哭感覺。那次,我真是生氣了,恨她們不等著我,恨她們還把我的狼狽當成笑話互相調(diào)侃。

其實小孩子的氣來的快,消的也快,沒幾天,我就忘記了,依舊和她們在一起。因為,她們有很多的故事講給我聽,講她們的學(xué)習內(nèi)容和同學(xué)們之間好玩的事情,這是和那些小不點們在一起享受不到的,我聽得癡迷,并且神往,覺得她們的世界真豐富。

整個暑假,快樂而又充實。我割回家的草,羊吃不完,就攤在陽光下的路邊曬干,每天還要去翻一遍,幾天以后,堆起來,存到天喂羊。常常,大人們會根據(jù)草垛的大小,夸贊誰家的孩子勤快懂事,那時候,我是經(jīng)常享受這種榮譽的。

這些記憶的碎片,都是和糞箕子分不開的。如今,糞箕子也和許多農(nóng)具一樣,漸漸地消失在我們的視線里,成為一個時代的印記。它靜靜地坐在歷史的長軸上,看著時光像潮水一樣送走一批批老人,又帶來一代代新人,讓這個世界煥然一新。

坐在這個新時代的產(chǎn)物----電腦跟前,我無意中看到了一個糞箕子的圖片,熟悉的身形,帶著我的心跨越了時光,重溫著那一幕幕遙遠的快樂,我感覺,那里面,裝滿了我童年少年的天真無暇,裝滿了我人生里最美麗的珍珠般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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