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

張蕙燕和張蕙軍這兩個整天活躍在社會大舞臺上的經(jīng)濟(jì)梟雄，在一些人的眼睛中看起來，那是眼瞅著就像吹氣球似的在岡山市里一天比一天有權(quán)、有勢、有錢、有本事。

大姨子張蕙燕，大舅子張蕙軍這兩個在社會上赫赫有名的風(fēng)云大款，在平庸這個小學(xué)教師的眼睛里看起來，那是活得一天比一天都不像個正經(jīng)人了，他是越來越惡心這兩人在社會上不擇手段、瘋狂斂財(cái)?shù)乃魉鶠?，越來越厭惡這兩人在日常生活里那種裝腔作勢，張牙舞爪，不可一世的窮德行。

這幾年，平庸很少主動到他老丈人家去吃飯，他和張蕙燕、張蕙軍更是沒有什么來往，即使就是大家偶爾地在張大年家里見了面，平庸就像看見了兩條惡臭的蛆，從心里頭格應(yīng)得慌，他連話也懶得跟這兩個大人物說上幾句。大家原本都是好親戚，可讓平庸給弄得彼此都像陌生人似的，整得大家的心里都不怎么得勁。

人們常常喜歡說，餿先生，刮大夫，借以來諷刺、笑話從事這兩行職業(yè)的人們是小氣鬼?？善接挂?guī)規(guī)矩矩地教了二十多年的書，一點(diǎn)也不像個小家子氣的上海小男人，他為人處世還是挺大氣的，只不過就是生性不會去曲意逢迎一些人的心理活動罷了。

平庸他們家的小日子雖說過的不怎么富裕，可也不算貧困，他們夫妻倆的月工資收入，在岡山市里來說還算是挺可以的，從來沒有拖過市統(tǒng)計(jì)局統(tǒng)計(jì)的全市平均工資的后腿。逢年過節(jié)，雙休日，平庸只要是和同事、朋友們聚一聚，他還是挺大放的，從來也沒有因?yàn)榛◣讖堚n票而皺過眉頭。(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平庸沒有什么經(jīng)濟(jì)頭腦，也不會精打細(xì)算的過日子，這么大歲數(shù)的人了，他就沒到銀行去存過什么款，取過什么錢。他的工資卡，自從結(jié)婚那天開始，就一直攥在他老婆的手里頭，即使他們學(xué)校發(fā)點(diǎn)加班費(fèi)、獎金什么的，他回到家也是立馬就從口袋里掏出來上交給他老婆，他的腦海里從來就沒有弄幾個零花錢花一花的概念。

平庸上班就教他的學(xué)，下班回到家吃完飯，抽支煙，喝上兩杯茶，就躲到他的小書房里去備課，或者是搞他的所謂的文學(xué)創(chuàng)作。他們家的經(jīng)濟(jì)情況，他從來就沒有過問過，偶爾在學(xué)校里，社會上遇到什么應(yīng)酬，什么人情來往，他就回到家里管他老婆要錢，至于他們家里當(dāng)時(shí)有沒有這一份機(jī)動零用錢，他從來就沒有用腦子去想過。

這些年來，平庸已經(jīng)習(xí)慣了過他這種不操心的自由自在的小日子，他是個飯來了就張口，衣服到了就伸手，不問名利，不問家事的懶家伙。他們家日常生活當(dāng)中的人情世事，經(jīng)濟(jì)來往等等一些瑣碎的家務(wù)事情，全都是他老婆長年累月地周旋著。

平庸吸煙不講究，喝茶不講究，飲酒，那就更沒有什么講究頭了。他的酒量不大，喝一點(diǎn)酒就興奮，興致一來，就喜歡和人家不著天，不落地的高談闊論地扯人生、說文學(xué)。

在家里，逢年過節(jié)，雙休日，平庸只要是喝酒喝到了勁頭上，他就喜歡搖頭晃腦，來來回回地在屋里走動著，一口氣誦讀完李白的《行路難》和《將進(jìn)酒》這兩首詩歌，他方才會安靜一會兒。平庸是有意還是無意地借用李白的這兩首詩歌來發(fā)泄什么情感，恐怕連他自己也弄不清楚?？傊?，每當(dāng)平庸喝了一點(diǎn)酒，吟讀完李白的這兩首詩歌，他心里就會舒服一些，這倒是一件真事。

這些年來，每當(dāng)平庸在家里沉醉于詩歌的意境當(dāng)中，彈奏著憂郁的古箏，富于情感地吟詠著詩歌的時(shí)候，張蕙娘就十分頭疼丈夫這種是醉非醉，眼里沒人的勁頭和大呼小叫的狂態(tài)。

張蕙娘頭疼是頭疼，心煩是心煩，可她從來都不會在這個時(shí)候去惹禍這個有些神經(jīng)質(zhì)的平庸，她不但不去惹禍平庸這個沾酒就醉的大孩子，而且她還會像個丫鬟似的，小心翼翼的一杯一杯地給平庸倒茶遞水，解解平庸心中那些連他自己也說不出來的什么糾結(jié)。

張蕙娘每每是一邊耐心地伺候著她的這個世事不成熟的丈夫，還要一面小聲地嘟囔著一些話兒來給自己的耳朵聽：“你看你這個傻樣，干啥啥不成，還整天在家里窮燒包。你以為你是誰呀？你還真的以為你是那個什么李白、白李的大能人??！你看你這種瘋瘋癲癲的熊勁頭，真是討厭死了?！?/p>

張大年他們這一大家人都看不起，都厭惡平庸，但是在張蕙娘的眼睛中，平庸那可是一個有學(xué)問，有本事，通情達(dá)理的好丈夫。

在張蕙燕的女兒芳芳，張蕙軍的兒子虎頭和平麗麗這三個孩子的心目中，平庸還是一個性情坦率，做人正直，不拘小節(jié)，胸襟寬廣，有人生思想，有人格尊嚴(yán)，逍遙自在，灑灑脫脫地生活在鬧市當(dāng)中的真君子。

這三個孩子，從來就沒有覺得平庸是個沒有本事的人，從小他們就喜歡閱讀平庸所寫的那一些抒情言志的詩歌，詼諧幽默，充滿哲理的文章，以及他所寫的那一系列生活在社會底層人物的小說。

芳芳和虎頭自從上大學(xué)之后，只要回家，他們倆就喜歡到平庸他們家里來玩玩，就喜歡圍著神神叨叨的平庸扯閑篇，什么人生理想，社會問題，國際新聞，大家侃得津津有味，還常常爭吵得面紅耳赤，爭論完了，幾個孩子就會隨著生平向往莊子的通達(dá)與瀟灑的平庸，搖頭晃腦，異口同聲地朗讀：“大夢誰先覺，平生我自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遲遲?！?/p>

他們爺幾個這種真情真性流露出來的自負(fù)、歡快的氣氛，經(jīng)常惹得在幾間屋子里來回忙著干家務(wù)活的張蕙娘哭笑不得。每當(dāng)他們爺幾個爭論或朗讀詩歌的時(shí)候，張蕙娘往往就要停下手中的活計(jì)，半真半假地朝著他們大聲咋呼：“行啦！行啦！別吵了，別鬧了，別再念什么‘吃吃’的經(jīng)文了。你們看看你們這個樣，老的不像老的，小的不像小的，老娘可不伺候你們了！真是的，餓你們?nèi)欤铱茨銈冞€有沒有精神頭再坐在屋里胡扯八顛的瞎吵吵。真是的！湊在一塊凈扯落些沒用的話，好玩？還是有意思！這能當(dāng)飯吃嗎？??？”

平時(shí)，張蕙娘是個沒有多少話說的人，可只要是平庸和孩子們在一起說說笑笑，爭爭吵吵斗嘴的時(shí)候，她的話也不少。盡管她的話說不到他們那些話題的點(diǎn)子上去，可冷不丁地打斷他們的爭論，扔上一塊石頭，倒也挺助興的。

每當(dāng)張蕙娘湊合著來助興，平庸就會一本正經(jīng)的用一副挺驕傲的口吻跟幾個孩子說：“每個人的這一生，都有自己的活法。就像我吧，一輩子胸?zé)o大志，無欲無求，可挺有福，遇到了一個上得廳堂，下得廚房，里里外外一把手的賢內(nèi)助，所以我的小日子這些年來過得逍遙自在。”

幾個孩子聽著平庸這套千篇一律的老話，便會擠鼻子弄眼睛的你一言，我一語地來奉承張蕙娘一番，往往高興的張蕙娘滿面紅霞，微笑著去給他們拿些干鮮水果之類的食品慰勞慰勞他們。

平庸這一套說了多年的老話語，雖然聽得張蕙娘的兩個耳朵眼里都起了老繭，可她還是喜歡聽，尤其是喜歡看平庸那種發(fā)自肺腑地說這一番老話時(shí)的那種沾沾自喜，得意滿足的神情。

芳芳和虎頭，從小就三天二頭地住在平庸他們家里和平麗麗這個小妹妹一起玩耍。這三個小孩子經(jīng)常纏著、鬧著讓平庸給他們講故事聽。什么薛仁貴正西、穆桂英掛帥、文天祥、秋瑾的。三個小孩子從小就聽熟了平庸給他們所講的那一些歷史英雄豪杰的傳奇故事。

張蕙娘他們家里大大小小的床單上，那些年來都不知道讓這三個小孩子給尿濕過多少回了。他們家的沙發(fā)上，都不知道讓這三個小孩子給抹過多少鼻涕了。他們家的瓷碗、碟子和茶杯，都不知道讓這三個好動的小孩子給打碎了多少個了。就是他們家的飯鍋里，都曾經(jīng)讓虎頭這個小家伙捏著小雞雞尿過尿。

那些年，小孩子們只要?dú)牧似接顾麄兗业臇|西，張蕙娘就心疼的不得了，有的時(shí)候都?xì)獾盟郎喩韥y哆嗦，可哪個小孩的額頭上也沒有留下過她的一個手指頭印，哪個小孩的小屁股上也沒有留下過她的一個巴掌印。

甭管那個孩子打碎了什么貴重的物品，只要是讓隨性而為，越名教而任自然的平庸給遇到了，他立馬就會朝著這個孩子拍著雙手，搖頭晃腦，扯著唱腔，做著鬼臉地念經(jīng)：“別怕，別怕，坐下，坐下，碎碎平安、碎碎平安。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吝嗇的張蕙娘每每遇到這種情況，就會被他的窮酸丈夫給弄的哭不得、笑不得、惱不得、氣不得。平庸這幾句常年不改的口頭禪，往往就會惹得呆在一邊惴惴不安，咧著小嘴，要哭要哭的孩子破涕為笑地又活潑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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