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是12月31日。星期三。

早上醒來的時候快到7點，差不多要起床上班了。我仰望窗外的熹微，有一絲魚際白向窗臺上飛來，鳥聲斷續(xù)，嘰嘰咕咕，我想像那一群鳥此刻正在不遠處的疏林上撥弄樹枝，其實不是為了晨練，是簌的寒風和空的腹驚醒了它們的夢。車從街市碾過，嘩嘩如沸水作響，早行人早已打破冬的天空的沉靜。我在床上打開手機網(wǎng)頁，瀏覽一則微信后想到這一天或許是一門考試該出成績的時候，搜索查詢引擎，見到的還是一行灰字，想到昨天一個群里的調(diào)侃，大意說：習大大反腐的力度加大了，各部門的效率卻降低了。沒出來就沒出來，其實也毫無關系，反正也不決定命運。我們這些濫竽充數(shù)的參考者，目的很簡單，想在政策的縫隙中分得一杯羹，然后，像一只覓得桃杏的猴子，讓生活變得更有滋味。

還得起床。簡單的洗簌之后，出門、早餐、上班。在有些陰郁的辦公室，處理完手頭雜事，泡一杯茶，坐在電腦前。瀏覽每天都去的一個文學網(wǎng)站，看到一個社團正在搞《歲末》的征文活動，心想這個主題很寬泛，是不是也糊弄一篇？

人到中年，歲末通常是有一些傷感。再過幾個時辰，又要老了一歲?？吹侥耆A流逝，總想跳起來抓住幾片云彩。等到打開手掌，除了蜿蜒的手線還是手線。想起小時候在煤油燈下，母親讓我并緊四指，對著燈光，看有多少燈光從指縫中穿了過來，說是判斷聚不聚財，我的中指和食指、無名指二、三節(jié)之間差不多有兩根火柴寬的距離，像性格不入的夫妻，無論怎么綁緊就是粘合不到一起。母親說我天生就是一個漏財?shù)拿，F(xiàn)在想來這也算母親的箴言，好多事就是這樣一語成讖。那些從指縫中射出的光芒，其實我今天想到的是時間的流矢，一束束從眼前劃過，俄頃就成生命的過逝，可惜那時的母親和我，都沒有那個意識。

風從四面飄來?，F(xiàn)在的時光已是下午。這2014年最后的一個下午，我站在山頂。趁陽光燦爛去登山，是我想留給這一年最后的記念。這城市附近的山，我已經(jīng)來過無數(shù)百遍，和愛人，和孩子，和朋友。每一次登山總有新的感覺。古人登山是為了直抒胸臆，所以孔子登東山而小魯，登泰山而小天下?，F(xiàn)在的人們已經(jīng)缺乏那份豪氣，登山僅僅是為了放飛一個心情，為了一次有效或無效的有氧運動，讓倦怠的肢體有個釋放的時候。冬天的山雖然寥落，但經(jīng)過秋的陣痛，已經(jīng)不再傷感。那些蕪蔓的枯草，在搖曳中透露出一種堅韌，這堅韌生發(fā)在它的骨子里，只有用心才能感受到。嶙峋的石壁上附著的黝黑色的苔蘚，看上去沒有什么生氣，其實待到春天就會蒼翠起來。這些微弱的生命，你可以淡漠，可以不入法眼，但絕不可藐視和侮慢，那種沉吟像暗夜中的星光，終有一天會照亮天空。小鳥在樹上穿梭，從唧鳴中唱出的歌聲像陽春白雪。如果對視，我想：以清澈的目光而論，卑微的一定還是人類。我倚在一棵松樹前，遠方的浮煙飄渺著。我喜歡這種飄渺，在寧靜的冬天的下午，像一層薄紗，把村落、把枯樹、把原野、把雞鳴犬吠繚繞在一起，為這一年最后的輕寒添上一些色素，讓大地不再沉悶。我回望那種飄渺，如回望這一年的心事。

這一年來生活說不上有多喜，也談不上有多悲。平平淡淡的日子，雖然偶爾有一些波瀾，但現(xiàn)在看，那些波瀾只是生活的調(diào)味品。沒有這些波瀾，生活只是一灘死水，一灘死水的生活，是沒有多少值得記念的。想明白了這個道理，就沒有什么遺憾。曾經(jīng)有段時間，因為女兒考研復試失利，內(nèi)心很是梗閉，總感覺大好的機會就從手邊丟失，像溺水中有根稻草從身邊滑去，那種郁悶徹夜難眠，憑空生了很多白發(fā)，現(xiàn)在看到這些蕭條的樹木，在冬的冷噤中還是這么剛毅，內(nèi)心不再泛起五味醋了。沒去就沒去，生活只要人格健全，只要日子快樂，只要未來天天向上，一切就應該知足。有多少天性聰明、才華卓異的人埋沒在風塵里。成人絕對比成才更值得稱道。這一年工作雖然平淡，沒有多少建樹，但總算平安，平安是福；這一年，一家老小身體健康，無病無痛，家庭和諧，小孩雖有一些波折，但畢竟已經(jīng)走出陰影，這其實就是最大的幸福；這一年，該花銷的就花銷，該節(jié)儉的就節(jié)儉，吃穿用不愁，還略有結余。小富即安對平凡人來說，是最好的勉勵；這一年，意外地得一個全國的征文二等獎，還收獲2000大毛，算是對幾年來在詩山文海中匍匐的一個總結，也夠欣喜；這一年參加全國的一個執(zhí)業(yè)考試，最后時刻成績姍姍公布，兩門都優(yōu)，高分通過，也是不錯的成果；這一年能在省級專業(yè)期刊發(fā)表兩篇有份量的研究文章，能在茶余飯后寫三四十篇詩歌、散文、小說，十多萬字，也算蠻有成就；這一年雖然又要變成房奴，但心甘情愿地為土地財政、為開發(fā)商掏空，也無怨無悔。誰叫我們都是政府的子民呢？這一年最大的成果其實是認真讀了兩本書：王力先生的《詩詞格律十講》反復看了多遍，也多次聽了東南大學王步高教授的講座視頻，收獲頗豐，學習以后再不會出現(xiàn)詩詞平仄和韻律上的錯亂，期待以后的詩作更好，更符合格律要求。還讀了兩遍《脈經(jīng)》，也記了筆記，假若某一天能夠內(nèi)心沉靜或許可以寫一本王叔和和《脈經(jīng)》研究的專著。在浮躁的時代，能夠坐下來讀書就已經(jīng)OK；這一年記住的最給力的話是法國作家、諾獎得主莫迪亞諾說寫作猶如冬天的晚上開車，“你沒有選擇，你不能逆轉(zhuǎn)，你必須前進，你得告訴自己：道路會越來越平坦，烏云也會散去”。寫作是一件清苦的事，需要耐得住寂寞，忍受得失眠。其實不僅寫作如此，任何一件事都是這樣。這一年當然還有很多負面的情緒，但這些生活中的負面，慢慢已經(jīng)被時間消磨。人很少為自己活著，小時候為父母，參加工作后為飯碗，結婚生子后為小孩，等到老了，再想真正地生活時，時光總是那樣局促。有限的生命充斥無限的煩憂。人們喜歡沉埋于佛法之中，修的就是自在，修的就是有一顆看淡世事的心。世事看淡，還有什么溝坎不能邁過？《心經(jīng)》強調(diào)“觀自在”，才能“色相俱虛”，而自在是多么難的一件事?。≈缓冒殡S時光去繼續(xù)修煉。(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生活總是乒乒乓乓的。晚上打開電腦，亞航失事的飛機有眉目了。有眉目又如何？一百多條性命就這樣湮滅，人們是否還能聽見那深海中魂靈的呻吟？我們哀痛那些生命的流逝，一瞬間碎了無數(shù)人的夢。這一年的馬航、亞航像俄羅斯的政治和經(jīng)濟，也算是多事之秋。所以，安定大于一切。

新年的鐘聲即將敲響，為新年祈禱吧！祈禱一切災難不再！祈禱未來更好！祈禱國家繁榮！祈禱所有人平安幸福！

（2014年12月31日夜，寫于聽雪廬，算是另類的年終總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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