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不愛蘇州(代序)
我捧著一杯熱可可,對他笑了笑:“為什么不愛呢?”
“那你為什么還要堅持去遠行,這里留不住你嗎?”
這個問題確實一直困擾著我,我也不能找到一個明確的答案。只是,旅行與選擇一城終老,其實本身是并不矛盾的。真的,我不是不愛蘇州,相反對這個城市總有一種微妙的情感,這種微妙,不是一兩句話就能說清楚的。大學時代,日語詞匯里的「びみょう」經常出現(xiàn)在同學們的口頭上,也許這樣一種含蓄是不能躍然紙上的。
第一次確確實實地知道蘇州的存在,是小學三年級語文課本上的《西湖》一文,文章并不是寫的蘇州,只是老師的一句“上有天堂,下有蘇杭”吸引了我。幼時的我,總對天堂存有過多幻想,總以為天堂是和《西游記》電視劇里那樣云霧繚繞的地方,思忖著人間竟有這樣能與天堂相比的地方。“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三年級的學生的早讀課,一直在吟誦著這首詩,那是必須得背下來的,不然會挨老師的板子的。咿咿呀呀地背誦著,雖然不懂這詩到底出彩在什么地方,只是姑蘇兩字已經植根到大腦中去了。姑蘇,姑蘇,就一直這樣念著……
而后讓我再一次接觸蘇州的,便是初中時代那篇葉圣陶大師的《蘇州園林》,至今依然清晰地記得“蘇州園林,講究假山池沼的配合,亭臺軒榭的布局”,只是當時的語文課本上并沒有多少彩繪,加之網絡也還不是特別普及,對這樣的描寫,永遠想象不出來這是怎樣的一番意境。后來,也去了不少林子,去的多了,自己的修養(yǎng)也不見得提升了多少,對這樣那樣的造景手法也沒有多少研究,可還是體會到了一種“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意境。那時候,語文老師總是提到蘇州,說有蘇州的學校有招聘她過去教書的,聽老師的口氣,她似乎也是極愿意過去蘇州的。從她的口中,隱隱約約地知道了蘇州的陸文夫,老先生的故鄉(xiāng)是泰興的,也常常在新華書店看到先生的暢銷書——《美食家》。當時就有一種自豪的感覺,也說不上這種自豪源自哪里,大概是鄉(xiāng)巴佬覺得老鄉(xiāng)進城混出了點名堂,自己也跟著揚名吐氣了。( 文章閱讀網:www.sanwen.net )
再后來,使我真正愛上蘇州的,便是在數學課上,也偷偷忍不住要翻翻的《紅樓夢》,對《紅樓夢》的癡愛,最后轉移到蘇州這個城市,大概是個愛屋及烏的過程。《紅樓夢》中說,當日地陷東南,這東南一隅有處曰姑蘇,有城曰閶門者,最是紅塵中一二等富貴風流之地。曹公的話必定不是虛言,畢竟曹公的少年時代也在這富貴鄉(xiāng)里走了一遭。一二等富貴風流之地,總是想著這是怎樣一個富庶之地,竟樂呵呵地笑出聲來。哼唱著《葬花吟》的女子,便是姑蘇走出來的翩躚少女,高冷又不失自己的風骨,黛玉雖是小說里的人物,卻好像在姑蘇的世界里真實地存在過。
對歷史的鐘愛,漸漸知道了咸豐皇帝年間的庚申之劫,太平軍攻陷蘇州,火燒閶門,蘇州人口銳減,經濟凋敝,經歷了一百多年的衰落,全國經濟中心的地位也逐漸被上海所取代。蘇州便不是這紅塵中一二等富貴風流之地了,上海的海派文化成為了江南的主流,可是上海的發(fā)展史從鴉片戰(zhàn)爭之后才剛剛開始,這被外國侵略者的鐵蹄踏出來的魔都。蘇州畢竟有著深厚的歷史文化底蘊,看來當時看上的不僅僅只是蘇州城的富貴了,即使到此為止我還沒有真正到過蘇州。
后來大學就來到了蘇州,足跡也隨即遍布了蘇州的大街小巷。會趁著風和日麗的下午,獨自去到平江路,就這樣走著,看到雞腳旯旮那么多人排著隊,便也探長腦袋去一看究竟,后來吃多了新鮮感也漸漸沒有了。貓空永遠有那么多文藝青年,自己也不落俗套,坐在貓空的長椅上,讓同行的人幫忙拍拍,拍出來的感覺卻總是差強人意,后來索性也不拍了,就這樣走走,看著狹窄的小巷一直通向遠方,時不時地蹦出幾張石板橋和靜靜流淌著的窄窄的河道,才清楚杜荀鶴筆下的“水巷小橋多”不是吹出來的??拷蓪⒙返谋M頭,不算巍峨的石碑立在河道旁邊,這是宋朝時的平江府地圖,當時是吃了一驚的,以前看過《再說長江》中,隱約記得曲水姑蘇中說過,現(xiàn)在蘇州遙感地圖與平江府地圖幾乎百分之百契合,原來這個城市的城址至今未變動過,自然是人杰地靈的地方。
山塘街上總是傳來聲聲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叫做“昆曲”的歌聲,全然是用一直我聽不懂的方言在哼唱著。我問蘇州的同學這是不是就是吳儂軟語,他說他也聽不懂,因為詞調里的蘇州話跟一般交流的蘇州話還是大有不同的。我拼命地點點頭,耳朵細細地再聽一下,覺得在這閶門之外,河流之測,回蕩著這咿咿呀呀地聲響是多么契合呀。只是窮學生畢竟是窮學生,是不可能坐到閣樓中,沏兩壺碧螺春,點一折傳世經典的牡丹亭的。所以這條街上總是留有很多的遺憾的,偶爾夜晚來時看到枕河兩岸的紅燈籠,像極了古裝劇里的熱鬧夜市,也曾在初雪的時候去過山塘街,站在廣濟路旁的橋上俯瞰整個山塘,大有一種令人陶醉的氣氛。后來在山塘留有的一點遺憾,總算在留園找了回來,留園里有免費的昆曲牡丹亭的演出,當時同去的同伴拉著我趕路,我說這么精彩的演出干嘛要走。他反駁我說反正也聽不懂不是對牛彈琴嘛。我當時就白了他一眼,使勁地說,看那邊幾個外國友人還在聽著呢,就算是下里巴人偶爾陽春白雪一下也沒有什么損失的。我也就真正地聽了起來,自然是一句也沒有聽懂,卻不知怎么心情倒是舒暢了不少。
……
就這樣,四年里,大大小小地走過了蘇州的很多地方,看過水陸城門的遺址盤門,到過金雞湖畔;感受過獅子林假山的林立,也曾在大褲衩下面瘋狂地奔跑……從古代穿越到現(xiàn)在,從歷史走進了現(xiàn)世。也會為蘇州地鐵的通車激動萬分,為蘇州拿到“李光耀”城市獎而熱淚盈眶。從虎丘到太湖,從圓融到泉屋,從同里到木瀆……
我又為何不愛這座城市呢!雖然我還不屬于這座城市。
而我的遠行,又在義無反顧地離開這座城市,去往各種各樣形形色色的地方。盡管我是出走了,可是我終歸回來,因為到這兒心里就能安靜下來。
畢業(yè)后,好多朋友來蘇州工作了,大家平時忙于自己的事情見面的機會也不是很多,有時候總在想反正都在蘇州,見個面還不容易,就這樣一直也沒見上幾面。是呀,就算在蘇州,你也是孤獨的,西行回來之后,各種生活的瑣事也漸漸浸入了生活的每一個角落,有時候也想逃離走,去到一個陌生的地方,沒有人認識該多好。當這一想法充盈整個腦袋的時候,總能跳躍出幾張鮮活的面孔,原來他們一直在蘇州。
所以我還是回來了,我不是不愛蘇州,這里是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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