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間月,今夜如環(huán)
看著初秋的寒氣無意間撫略過孩子們紅撲撲的臉蛋,偷偷打量著自己懶散中而顯出來的幾分臃腫,尤其是步伐悠閑的我經(jīng)過熱鬧非凡的小超市,嗅到比晌午的微風還要淺淡的月餅味兒時,我就隱約領略,那一片生我養(yǎng)我的故土,在遠方的某一個角落悄悄的揮手召喚我了。
又是一年中秋時,時間仿佛一個落在壞孩子手里的魔咒盒,被下了重復呢喃的咒語,一轉(zhuǎn)便再也停不下來??偮牭缴狭四昙o的母親在電話上嘮叨些“歲月催人老”的字眼,一轉(zhuǎn)身便又陷入“貪玩”和“貪睡”兩種最不把時間放在心上的生活狀態(tài)里。母親依然年輕時一樣的聰慧,對兒女向來都在心中暗暗的祈禱或擔憂,偶爾想念的時候,便估摸著我差不多下班空閑的時間里打電話過來,輕描淡寫的念叨著:該回家看看了,看看也好??!我咿咿呀呀的答應著掛了電話,一抬頭看到遠處遙不可及的蒼穹里一顆閃閃爍爍的孤星,明明滅滅的像是在訴說著什么,定睛一看卻又不知所蹤了。
是該回家看看了,想想這大半年來,母親唯一見到我的那一次,便是突然獲悉了遠在老家務農(nóng)的大伯已是癌癥晚期。從單位收拾好匆匆趕到縣城已是驕陽高掛的晌午。村子離縣城還有40分鐘漫長的旅程,汗流浹背的拉著母親下了車,便一眼看到佇立在老家的土墻旁翹首企望的大伯已瘦的不成人形,恍然間想起十年前父親和眼前之人近乎完全一樣的話語神態(tài),眼淚剎那間激流似的從心底涌到喉嚨。我一直倔強而自私的覺得,我是一個被親人和生活所極力庇佑的幸運兒,卻不曾想,命運就是命運,而好人只是好人,好人未必都能有一個無疾而終的結局。日薄西山的凄冷里,有哪個病入膏肓的人,還能承載起疾病的百般折磨,笑著看到第二天清晨露水的渾然墜地,若真是能,也是風侵雨蝕后死神的一步步緊逼罷了。
我能料想到結局,我想著還有見面的機會,卻沒想到一生勤勞本分的大伯在告別我們十天之后便撒手人寰。這幾年,聽到過太多的奇跡發(fā)生,追究起來,仿佛都是一些安慰活著的人而編造的神話故事罷了。上帝說過,每個人來到這個世界,就已經(jīng)被編排好了角色和結局。每一個有激情的演員都難免是一個人質(zhì),每一個乏味的演員都是因為他老以為這戲劇與自己無關。這么多年一直在想,像父親和大伯這樣的人,到底是屬于劇本里哪一種演員呢,如果這個世界是公平的,每一個人的一生都必須擔任一部分角色以獲得對等的快樂或者痛苦,那么像父親和大伯這樣的貧窮者,為什么最后又兼任了如此苦難的角色呢?他們大度的選擇了疾病放棄了生命,那么屬于他們的那部分享受或者快樂又幸運的換給誰了呢?兒女嗎?如果是這樣,那我們這些做兒女的,又該如何心安理得的去理解上帝的安排和厚愛呢?
我知道,有些故事是無法訴說的,因為訴說再也無用,我們只能無奈的像個啞巴或者口吃的人,一口吃下一籮筐苦果,從此堂堂正正的做個所謂的強者。而有些人,這一生再也無緣相見,卻又不能忘!甚至在文字里,聰明的我們只能選擇聰明的一帶而過。不能說,不能想,卻又不能忘。他們只活在兩個地方,親人的心里和黑暗的墳墓里。在我們用記憶的沃土和甜蜜的淚水澆灌心底的這些苦難之花時,他們已經(jīng)毫無知覺的化為一捧黃土融入腳下的土地了。如今,又是一年中秋時,初秋的滿天星如期的綻開了,碩果累累的桃子壓彎了枝頭撲向父親墳前的那一方黃土。我用單薄的身軀擋開山頂肆虐的狂風,雙手微攏著化亮火柴,點燃一年一度中秋節(jié)里屬于他的一縷縷青煙和光明。果樹上跳躍太久的麻雀終于疲倦了,嘰嘰喳喳的騰空而去。無定河上方遙遠的天邊,箭一般的飛來了陣陣孤雁,他們成群結隊的吶喊呼喚著,用嘶啞的嗓音和蒼楚的歌聲,一遍遍地訴說著那些掩埋在黃土下的不老故事。
忘卻就是一座用無數(shù)記憶的碎石砌成的高墻,有心的人,總是無奈的站在墻的這一邊,幻想著用時間的鉆頭捅開這層層無堅不摧的障礙,重見天日。卻不曾想,任何美麗的故事和溫暖,都如隨風搖曳的蒲公英,轉(zhuǎn)瞬即逝,而真正能扎根在我們心里天長地久的東西,唯有記憶。只有這記憶的永恒,能讓被生活遮住雙眼的我們,不時心酸的掉下眼淚,能讓我們感激涕零的知曉,無論你們身在何方,無論你們是否化為塵土,至少,我們腳踏著同一片遼闊的土地,我們頭頂著同一方蔚藍的蒼穹,我們在這萬家燈火歌舞升平的中秋節(jié)之夜,相守著同一輪皎潔如水的明月,縱然遙遠,但不孤單。(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爸,來生我想化為一抹綠光、一只麻雀或者一只不起眼的小螞蟻,鋪灑在老屋的屋檐上空或是守候在母親枯坐了十年的門檻前,用這一生的祝福和思念,為她祈禱一條注滿幸福和幸運的晚年之路。
首發(fā)散文網(wǎng):http://www.277762.cc/subject/37163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