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菜
今年雨水充沛, 蘿卜喜獲大豐收,婆婆一早來電急催,統(tǒng)統(tǒng)回家拿蘿卜。
平坦的“村村通” 一直把我們送到了家門口。隔著院墻,已見那顆高高的柿樹枝頭,成嘟嚕成簇的柿子,似一團團跳動的火焰懸在半空,十分搶眼。柿葉早已落光,但個個足有半斤重的柿子寧可把柿枝壓得趔趔趄趄,就是不肯離開。看著這情形,不由想起了我那賴皮的兒子,這柿子可真像他,任你再怎么批評呵斥,就是黏在我們身邊,不肯離開。再向遠處一望,幾乎家家院落里都閃耀著這橘黃的火焰。是啊,現(xiàn)在人們不缺食物了,這滿樹的柿子,除了低處的摘下來嘗嘗鮮,高處的就任它掛在樹梢,任由鳥兒叼啄了。在這凋零的季節(jié),在這僻靜的鄉(xiāng)村,它應(yīng)該算是最亮眼的一道風(fēng)景了
“叔,嬸,你們咋才回來啊?”聽到動靜,侄女迎了出來。
“哦,真真,你也回來了。是上午回來的吧 ?”我有點驚訝 ,真真婆家在幾十里外,現(xiàn)在騎個電車回來,也有點為難她的。
“是啊,我可比你們回來的早哦?!敝杜凉值馈?/p>
我們相視一笑,進了小院。(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院子里,真是蘿卜“開大會”,到處都是它們的身影:院子里的長繩子上,掛著婆婆煮后的蘿卜葉干菜,那原本青綠的葉子在煮煮曬曬之后,幾近黑色;院墻上,整齊地擺著剛切下的蘿卜葉,翠色欲滴,看來是預(yù)備曬干后給幾只小兔做飼料用的;而院子里,不說碼著的幾蛇皮袋蘿卜,另外還有兩大堆白蘿卜。這么多的蘿卜,看得我直咂舌:“看來豐收真會成災(zāi),今后頓頓要煮蘿卜吃了!”
“媽,這么多蘿卜,咋收拾???”老公似乎有點著急,對著在廚房忙碌的婆婆喊道。
婆婆笑著出來了:”嗨,咱又不會賣,就分分吃吧。吃不完的,擦成蘿卜干,曬干裝起來,你們想啥時候吃啥時候回來拿?!翱磥砥牌旁缫?a target="_blank">計劃好了。
熱騰騰的大肉蘿卜餡兒餃子已經(jīng)做好了?!皨穑愠??!边€沒進堂屋,侄女便端給我一碗。這閨女,真的是懂事。只可惜哥嫂離婚早,可憐了他們姐弟倆。
“真真,這碗給你爸吃吧?!蔽艺f。我知道,大伯哥一定又在東院屋里睡著。這家伙,整天靠酒精維持體力,真有點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了。
“他呀,才不吃呢?!逼牌沤舆^了話,“夜兒里(方言:昨天)睡一天,快黑才起來,出去喝點酒,就又回來睡。到半夜才起來做點飯吃吃。哎!”嘆了口氣,婆婆又恨恨地說:“他啊,跟死了還沒埋差不多!”老人這話真得勁,著實把我吃了一驚:哪有父母這樣說兒女的啊?但我也知道,她這是很鐵不成鋼啊。
吃完了餃子,老公便準備開工——擦蘿卜了。婆婆慌忙說:“咱家的擦子也不知被誰借走,不還了。我去你大嫂家借一個用用?!?/p>
“哎,奶,你借啥啊,我剛剛還看見咱家那擦子呢?!敝杜呎f邊跑到了廚房,拿出了那把廚房用的蘿卜擦子。
我們都哈哈大笑起來,侄女也懵了:“咋,不是?。俊?/p>
“還是我借回來你看看吧?!逼牌磐浟藷溃瑯奉嶎嵉厝チ饲霸?。
擦子拿了回來,侄女似乎有點傻眼,“怎么是個木板啊?”
“傻子,木板只是起固定作用的。你看見這前邊的這塊刀片了嗎,它才是最重要的,我給你擦一下你看看吧?!?/p>
王濤熟練地擦起來,雪白的蘿卜片有節(jié)奏地掉在了擦子下方的竹筐內(nèi)。
真真也學(xué)著擦了一下,但笨手笨腳的樣子,一不留神,真會擦傷了她的手,便讓她去打掃平房頂,準備一會兒晾蘿卜干用。
閑著也是閑著,我便離了座,拿起身旁的菜刀,蹲在蘿卜堆旁削蘿卜尾巴。婆婆看見,趕緊把屋內(nèi)的小板凳拿出來房子我身邊。
“我們上學(xué)的時候讓交紅薯皮,我們就去地里拾,就像這皮兒,看,這皮兒!”老公觸景生情,想起了兒時的情景,邊說邊把一塊擦得只剩下最后一層皮的蘿卜片兒給我們看。
“是嗎?我怎么不記得?”我努力回憶著,拾麥交麥倒記得,但交紅薯干這事似乎沒有。
“你呀,晚著呢。我們還讓拾羊屎蛋兒交呢。你知道嗎,為了交,我們就站在羊屁股后,等著它屙下來趕緊去搶。”
“不會吧?!蔽夜笮ζ饋怼?/p>
“叔,你說啥呢,交羊屎蛋?。◎_誰啊!”剛在東院過來的真真聽到這話后,更是難以置信,笑得合不攏嘴。
“咋不是啊?!币恢蹦蛔髀暤钠牌虐l(fā)話了,“那時候人們都窮,吃不飽,穿不暖。這紅薯干是給老師做飯用的,那羊屎蛋啊,是曬干當柴火用的?!?/p>
“看咱家這房子,”我知道,婆婆也又要憶苦思甜了,“是我和你爹從前面的坑里一掀土一掀土挖出來,又一把土一把土堆起來的。別看咱這老土坯房子,我住著舒坦。只是你爹走得早……”
我上到了平房頂攤蘿卜干,婆婆坐在老公旁說著些無關(guān)緊要的話。一會兒,從下面?zhèn)鱽韱鑶柩恃实目蘼?。我一看,是婆婆,一大把年紀,卻任涕泗橫流,那滿是皺紋的臉,如風(fēng)干了的橘子皮,坑坑洼洼,溝壑縱橫。有人說老人的淚是陳年的老酒,稀少。但婆婆,因為她那不爭氣的大兒子,不知在我們面前哭過多少回了。是啊,年輕時的她,爭強好勝,不知有多傲氣呢。而現(xiàn)在,卻常受醉酒兒子的無端指責(zé)與呵斥,又不知有多憋屈!這些苦,她何曾向外人說過?家丑難以外揚啊。所以每當我們回來一次,她幾乎都要哭一次。用她自己的話說:”我哭一哭,冒冒氣,心里才好受一點?!?/p>
擦完蘿卜干,天色也不早了,我們準備啟程。婆婆把青菜啊,柿子啊,給我們裝了一大袋,外加一蛇皮袋蘿卜。
“這么一大袋,怎么拿???”我們?yōu)殡y了。
“算了,蘿卜先不拿了。等我們下次回來了再那吧?!崩瞎f。
“好、好、好!”婆婆忙不迭地回答,“那就下星期回來再拿吧?!逼牌炮s緊替我們計劃。不用說,這計劃里面,更有她的小小期盼——兒孫能?;丶襾砜纯?,幫她刷刷筷子洗洗碗,陪她一起坐坐聊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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