椅子
老張家里太窮,很年輕就分了家,值錢的就一套桌椅,哥三個分開,老大拿走了八仙桌子,老二和老張各分了一把老圈椅,雖不是什么名貴木頭的,老張卻拿著當(dāng)寶貝,每天擦得錚亮,閑下來美美的坐上,雙眼微閉,翹起二郎腿,兩手放在扶手上,輕輕地用手指敲打著,憧憬著自己的未來。
窮人的孩子早當(dāng)家,經(jīng)過四、五年的辛勤勞作,老張終于有了自己的房子,加上老實肯干、為人也好、模樣長得也不差,也說上了媳婦。
媳婦過門,老張像喝了蜜一樣地高興,時不時地搬出放在里間、用布蓋著的老圈椅,擦拭一新,哄著小媳婦上去坐一坐,這時,他或滿足地站在一旁,或拖個小凳,坐在一邊,看看媳婦,瞅瞅椅子,臉上始終掛著深深的得意。
第二年,兒子出生了,把個老張美的,孩子還不會坐,他就把兒子用小被窩包起來,左右塞上被褥,后邊墊上枕頭,小心地放到了老圈椅上,老張看著、轉(zhuǎn)著、逗著兒子樂著。
孩子漸漸長大了,老張的椅子也不再放在里間了,搬走了結(jié)婚時置買的一個沙發(fā),騰出位置,就擺在了外間正北,有時間老張就抱著兒子在椅子上,給兒子講故事、數(shù)數(shù)。孩子上學(xué)、不在家,椅子是老張的,沏上一壺茶葉,點上一支煙,靠在圈椅里,抽著煙、喝著茶、一只手敲著扶手,聽著老婆叨叨、看著老婆忙里忙外,老婆喊得緊,就才放下他手中伙計,過去幫個忙。兒子只要來家了,椅子就是兒子的了,上躥下跳,甚至把兩腿叉開放到圈椅立柱和后背之間倒著坐,有時扳著扶手晃動起來,像是在騎大馬,老張這時就拿個馬扎,靠著茶幾,湊在兒子邊上,心滿意足地抽著煙、喝著茶,看著、哄著兒子玩椅子。老張不在家,老婆也時不時的倒杯水,坐上老圈椅,靠在里頭,想想過去,看看眼下,琢磨琢磨將來。
時間過得飛快,有可能是基因的問題,老張兩口子都沒有什么文化,孩子學(xué)完高中就來家了,剛畢業(yè)的心大,外出創(chuàng)天下,到南方打了工,沒幾年就領(lǐng)回一個女孩來,剛進門女孩就直接坐在了老圈椅里,雙手放在扶手上,兩腳蹬在椅子下面的橫檔上,脊梁靠在后背上,老張歪頭問兒子,這是媳婦嗎,兒子說你看看,老張看了看,叫老婆招呼他們,扭頭走了。兒子和女孩沒呆幾天就回了,老張把老圈椅里外擦洗一邊,就搬到了和老伴睡覺的屋里,放在了火炕與電視桌之間了。(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兒大不由爺,兒子還是這個媳婦,懷孕了,必須結(jié)婚!老張兩口早就另蓋了四建新房,只等兒子這一天了,雖說看不太慣這個媳婦,也沒有辦法—結(jié)婚吧。
從兒子結(jié)婚到孫子出生之前,除了老伴偶爾坐坐這把椅子之外,就只見老張坐了,閉著眼,聽著電視、抽著煙喝著茶水,時不時靠在后背上、胳膊支在炕沿上,用手扶著頭,有時還能聽見微微的鼾聲。
孫子出世了,老張又來了精神,勸兒子叫媳婦到他這個屋里坐月子,老房子不透風(fēng),也不潮,可人家就是不來。老張想看看孫子,還不好意思,終于等出了月子才看見,老張高興的整天合不攏嘴,逢人就遞煙。天氣好就催著老婆子把孫子抱過來了,老張剛要把小孫子往圈椅上塞,兒媳婦一把就把孩子抱走了,嘟囔著:才多大啊,就叫他坐著!老張的臉“哐當(dāng)”白了,“真是!”老伴扔了句,剩下老張呆坐在了椅子上。
天氣漸漸轉(zhuǎn)暖,兒媳婦時常要抱著孩子曬曬太陽、透透風(fēng)。老張發(fā)現(xiàn)不知是誰竟然把老圈椅拖到院子了,有時兒媳婦抱著孫子在椅子上睡著了,他連老婆也沒問,回到屋里把放椅子的地方打掃個干凈,坐在炕沿上,點上了一根煙,瞅瞅炕沿和電視桌之間空蕩蕩的,老張的心也空蕩蕩的。
坐習(xí)慣了,干脆椅子被搬到了兒子家,直到兒子兒媳又出去打工,把孫子送來,才搬回來。
轉(zhuǎn)眼,孫子能跑了,孫子習(xí)慣了在外邊坐這把椅子,三天兩頭搬進來搬出去,來回倒騰,椅子也是孫子、老張、老伴輪流坐,老張越來越老,腿腳也越來越來不靈便,椅子干脆有時就不搬了,天長日久、風(fēng)刮雨淋,漸漸地老圈椅散了架,成了一堆木頭放在了墻角。
孫子終于上幼兒園了,老張只是負(fù)責(zé)接送,閑下來拿個馬扎坐在門口,無聊的等著時間,時不時回頭瞅瞅墻角的那堆木頭………
兒子兩口子挺能干,在外這么多年,也有錢了,有一年就要過年了,兒子從外回來,后面還跟著輛車,兒子招呼老張:老爹,幫個忙,卸下來!搬到家里,打開包裝,組裝起來,哈哈原來是一對紅木圈椅!“老爹,給您買的!”兒子多話沒說。
老張瞅著,圍著椅子轉(zhuǎn)著,那張老臉上美得滿是皺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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