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運
昏黃的燈光照著布滿油跡的餐桌,桌上徐徐升騰的熱氣,被晚風吹得東倒西歪。那盞被油煙熏得發(fā)黑的吊燈,搖搖欲墜,顯得有些惶恐不安。
“我去買包煙,你先照顧孩子睡吧”,他放下筷子,理了理袖口,站起來說道。
孩子已經(jīng)在妻子的懷中睡著了。
妻子頭也沒有抬,“回來的時候輕一點,別吵到孩子”。
“知道了”,他輕輕地應道。
“廁所里的燈泡也該換了吧”,老婆又說了聲。(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合租屋的樓道曬滿了衣服,水滴不時落到他的發(fā)梢。四處流淌的污水,彌漫著一股霉味,讓他感到有些透不過氣來。
不遠處的商店人聲嘈雜,有人不經(jīng)意發(fā)出的幾嗓子,驚飛了電線上那一溜兒麻雀。鳥兒扇動翅膀的“噗噗”聲,捎帶過一陣冷風。
他感到有些不安,他緊了緊衣服,加快了腳步。
他本不是這樣的人,他也曾年青,也曾熱血沸騰、斗志昂揚。他討厭過那些沒有夢想的人,也看不起過那些茍且殘存的人。
他說過要賺很多錢,然后去紐約,去巴黎,去南極。他給朋友描述書中的舊金山、夏威夷時,朋友們總會開玩笑地說:“回來記得給我們帶幾張照片,也讓我們開開眼”。 他總會認真的點點頭,仿佛他已經(jīng)看到了舊金山美麗的大街和夏威夷金色的海灘。
可是現(xiàn)在,他過著自己曾經(jīng)最不屑一顧的生活,庸碌無為地只為三餐勞累著,臉上不再有笑容,心也不再會快樂。他也試著去改變自己,試著回到從前,但他沒能做到。他的心被一座大山壓著,那是一座曾經(jīng)就快要了他命的大山,無論他作何種努力,結(jié)果都是徒勞的,不幸再也無法反轉(zhuǎn)。他輸給了命運,輸給了生活,而賭注卻是他自己。
他一直認為:如果那晚,他忘記了那個約定,沒有出門,或者說出了門,他沒有朝大橋方向走,也或者他朝大橋方向走了,但天沒有下雨……也許一切,都不會是今天這個樣子。
他依然清晰記得:那晚,天已經(jīng)很黑,他撐著傘,迎著風雨往大橋方向走。快到橋頭,借著快速駛過的燈光,風雨中,他依稀看見前面有一個身影,也撐著一把傘。
風兒裹席著雨點迎面襲來,他盡力往低抵住傘。風過后,他再往前看,前面那個人卻不見了,只看見地上,有一把傘,正讓風吹著往橋邊移動。
他站在傘邊,四周環(huán)顧好久,也不見有人影。他撿起那把傘,那還是一把很漂亮的新傘,就又繼續(xù)了他的風雨之行。
一個星期后,幾個警察敲開了他的門,從陽臺搜走了那把傘,也把他帶走了。原來那把傘的主人在河里被人發(fā)現(xiàn)了,脖子上還有一圈很深勒痕。警察相信是被人卡脖子著推下河去的。通過調(diào)看視頻監(jiān)控,推斷出他和她在橋中相會的時間是重合的,現(xiàn)在又在他家搜出了那把傘,一切就應當都很清楚了。至于他和她是不是認識,以前有沒有糾隔,那都不是最重要的。不過案子到了法院,法官還是留了一手,沒敢往死里整。偶遇起色心,遭劇烈反抗未成,推下河去。有了劇情,卻沒有強力的證據(jù)支撐,最后經(jīng)合議,判了個無期徒刑。
他積極改造了十八年,洗心革面再出來,一切已物是人非。原來辦他案的那些警察,都各自平步青云了,唯有他,想從頭再來都是個笑話。
在別人的眼神里,他已經(jīng)是個帶著符號的惡人了。女人、孩子遠遠地就會避開他,男人們也不敢多和他說話,怕惹了他,沒個好結(jié)果。
現(xiàn)在,看著街旁,一雙雙盯著他的眼睛,他想離開,現(xiàn)在就離開,永遠不要回來。他要去新疆,要去西藏,最好偷渡去國外,走的越遠越好,離開這個讓他感到不安、感到窒息的城市。
這個念頭讓他開始興奮,他好像又回到了從前,他心潮澎湃,有一種馬上就要離開這兒的激動。
想到這里,他已經(jīng)到了商店。他遲疑的摸了摸口袋,掏出皺巴巴的十元錢,拿了一包煙,想了想,又放下,換成五塊的,然后又買了個電燈泡。
在外晃蕩了幾小時后,看著街上的行人越來越少了,他開始慢慢地往回移。
“怎么才回來,沒事吧?”妻子看著一頭倒在床上的他說。
妻子摁著遙控器:“這遙控器都不太靈了。剛才王廠長來找你,你明天去廠子一趟,聽他的語氣,好像有重要事情找你哩。指不定有好事。你燈泡買了沒有……”
再后來,妻子又說了些什么,他不再聽得見。
在夢里,他開始了遠走高飛的旅程,也只有夢里,他才能放飛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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