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夢里
夕陽如花,從天際彌漫開來,淡淡的。我抬頭仰望著這片狹小的天空,伸伸懶腰,捏捏肩膊,不知坐了多久,一言不發(fā),在這一堆作業(yè)本中尋尋覓覓,想捻一絲曾經(jīng)的青春,想看那個沒有珍惜的過往故事,想穿越一下那個幽眇的時空,細細評嚼一下曾經(jīng)的輕狂……風從門縫冷冽的刮進來,我情不自禁的打起了寒噤,冬天已經(jīng)到了,從伴著腐朽味的風中,我悲哀的覺得。我來到這里不知不覺已經(jīng)四年了。 這又是一個怎樣的四年呢?手中的筆,那淡藍色的光澤已經(jīng)變得暗淡,它的青春被我摩挲掉了,筆尖也不再清秀,筆畫也不再峻麗,顯出久經(jīng)滄桑的古樸與笨拙,唯有那墨水一如既往的鮮紅,一如我抬頭所見到的那輪初冬的夕陽,有絲蒼涼的燦爛。
“鈴……鈴……鈴?!狈艑W了。
“走去散步?”一同事提議到。
“走吧!”多人附和著。
“走那天新修的水泥路吧!”我建議到,反正現(xiàn)在都下班了。
一群對未來充滿希望的少男少女們魚貫而出,說說笑笑,嘻嘻哈哈,打打鬧鬧,仿佛不曾感受到這條小路每天正無情的噬去了他們的青春。(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老師們好!”一個個禮貌的向我們這一群人問候,我們也回答道:“大家好!”
在這單調(diào)的生活中,這兩句相互的問候是我們生活的一抹亮麗的色彩。
一路上,我們五六人漫步而行,你一言,我一句,談學生,談逛街,談砍價,談衣服,談美食,談未來,談孩子,談戀愛,談房子,談老公……我靜靜的聽著,時而插上兩句,或許年齡吧(她們都結(jié)婚了,孩子大的都讀高中了),我和她們沒多少共同話題了。我只是靜靜的走著,釋放著日子的枯悶,煩躁。
走出校門,自己的心胸在頃刻間明朗了起來:那金黃金黃的余暉灑向林蔭小道,落葉滿地,鋪滿了秋思,腳步輕踏,蕩起心中的漣漪。在這里,不知有多少人展望過未來,有多少人暗許山盟海誓,有多少人展示了瑯瑯書聲,有多少人踏進校園踏進那放肆張揚的青春,又不知有多少人在這里依依難舍,揮手作別……曾經(jīng),這條小路也見證了一個少不經(jīng)事的女孩拖著一個重重的箱子,齊耳短發(fā),一身牛仔,來到這里做了一片落紅,一晃眼,四年已逝。路,還是那條路,窄窄的,泥濘的,但它上面的腳印卻千千萬萬,早已分不清是你的還是我的,是曾經(jīng)的還是現(xiàn)在的。樹,還是那些樹,但葉,早不是那片葉了;花,也不再是曾經(jīng)的那些花。年年歲歲花不似,歲歲年年人不同。而今,當初那個齊耳短發(fā),一身牛仔的女孩即將成為別人的妻。
四年前,我剛來的時候,下過雨,路上泥濘不堪,公路上的凹槽足以陷完整個車輪,這條短短十二三里的公路,,只要下了雨,要花一個小時才出得去。車也恰好壞在了半路,把公路賭得死死的,想進去的進不去,想出來的出不來。面對此景,我,一個人,偌大一個箱子,人生地不熟的,周遭的人在瞬間各奔東西,怎么辦?我急得快掉下淚來,因為這箱子就是我這個剛畢業(yè)的大學生的全部家當,又怎忍丟棄。此時,他向我伸出了援助之手。這樣,我和他相識在這淫雨霏霏的九月。他也是來這里教書的,是我后來才知道的。那時的他,一身黃色休閑服,背一個黑色背包,也是從這個爛車子里走出來,清瘦的臉頰,高挺的鼻梁,直刷刷的寸頭,高高的個子。他提著我的箱子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在這條公路上,而我就像一個小女孩似地,跟著一個疼愛自己的哥哥來到學校讀書。我們經(jīng)過了這條百來米的小路,那時,這條路的兩旁,栽滿了榕樹,長長的樹須垂在枝下,濃蔭一片,馨香滿路。后來,我們常常背著學生和同事在這里談天玩笑。你說,你愛我,希望我們在這里共度一生,愛到這路爛樹毀。我很高興,我很幸福,我們彼此凝望著對方的眼眸,恨不得把對方刻進自己的心里,狠狠地,永遠!也是在這里,我們?yōu)榱吮舜说膼郢I出自己的一切。我以為,我們就這樣可以開始天荒地老了。但是,后來,你走了,毫無預(yù)兆的走了。只是不喜歡這拘囿你的校園生活。而我,卻固執(zhí)的喜歡這里,就留在了這里。我也不想以愛的名義讓你失去自由。那你走吧!我把你藏在了我的記憶最深處,誰也看不到,我也不想給誰看,就你就我兩人,一輩子!
“你看,現(xiàn)在冬天就來了呢?!逼渲幸蝗送蝗晦D(zhuǎn)移話題到。
“是啊,今天就是十二月的第一天,2011年的最后一個月了?!币粋€附和著。
又怎么不是呢,時間跑得快著呢?遠處,黃色,綠色,褐色,黑色,紅色,交織在一起,那斑駁的挖了紅苕的土地,顯露出哀傷的紅色,沒來得及收走的紅苕藤隨意攀塌在小路的雜草上或者樹上,有的暗黃,有的淡綠,有的紫黑,像一個久經(jīng)折磨的棄婦,凄凄慘慘的。在這平曠的視野里,還有依稀的幾個農(nóng)人在土里孤零零的佝僂著,澆那一排排的小青菜,挖那一片片遺留的紅苕,挑那一捆捆提前收割的柴禾,趕那一群群不知歸家的鴨子。路上時而飛馳過一輛輛干完活路回家的摩托車,我們從那溫熱的摩托車尾氣中感受到了一絲絲焦急和一身的疲憊,一輛,又一輛,風塵仆仆,擦著黑夜,盼著天明,日子就這樣俏然而逝,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
在這條窄窄的新修的水泥路上,又新修許多新房子,四合院似地,積木似地,碉堡似地,貼各色瓷磚的,做各種琉璃瓦的,裝寬大的卷簾門的……短短幾年功夫,這里已經(jīng)面目全非。
傍晚時候,上燈了,我們一群人在鄉(xiāng)間的小路上忘情的走著,東家長,李家短的談?wù)撝?,忘記了要求自己也要像要求學生那樣謹言慎行。或許生活就是要些八卦才會更美吧??磥砦覀兪桥e了,生生扼殺的孩子評論的樂趣。我們都放肆的說著,隨說隨忘,讓那些話消失在這初冬的寒夜里,不帶走一絲的記憶。
一盞燈亮了,兩盞燈亮了,一排燈亮了,山底的,山腰的,遠處的,近處的,白熾燈,節(jié)能燈,如棉花大小的,如黃豆大小的,明明暗暗陰影綽綽的出現(xiàn)在黑幕中,仿佛夏夜的天空被扯來做冬天的被子。整個鄉(xiāng)村逐漸靜了下來,先前喂豬趕鴨的,吆五喝六的,嘿咻嘿咻抬東西的,修房造屋的,都停了下來,只剩下我們一群人在這路上瘋狂地走著,不為散步了,也不為趕路了,只為享受那疾走的樂趣,不累,一點也不累。遠處積了水的水田,連成一片了,分不清田埂,只是有一大片一大片的銀白色與天空的黑色相互映襯著。曾經(jīng),小時候的自己,就是要玩得這樣黑時,才在媽媽的呼喚聲中回去,這種情景早已渺遠,轉(zhuǎn)眼之間就十多年過去了,這情景,仿佛就在紙的那邊,我觸手可及,可我再也摸不到了,看著校園里的孩子們有的這種傍晚,它本和自己曾經(jīng)的一樣,可是我怎么不懂得了呢?
天徹底黑了,晚自習都要放學了。我們終于回到這個家校合二為一的地方,這個我在轉(zhuǎn)眼之間就待了四年的地方。教室的燈光非常醒目的張揚在這漆黑的夜里,有點刺眼,甚至讓人眩暈。我不得不面對這個現(xiàn)實:我眼見到四屆學生從這里進來,又從這里出去,再也不回來,而這里的老師與建筑總是那么倔強,不曾變化。人間的離別,不只是在那個驛站里,在宴席上,在那個車站里,在那個機場里,在那個荒草連天的郊外,這些離別就如夏花之燦爛,別后如秋蟲之靜美,而校園里的離別更是仿佛歲月的車輪緩緩嘎嘎地從每個人身上碾過,沒有呻吟,只有肅穆的表情,不知傷心痛苦與否?;蛟S知道了人生聚散不過如此了吧,所以當他的離開,我也才淡然,不是不愛,卻只為愛!
曾經(jīng)的青春,隨風而逝;曾經(jīng)的愛情,淡然無形;曾經(jīng)的和將來的離別,也無需悲傷?;蛟S它們只是我的一個夢吧,甚至我們都是一個不能醒來的雜亂的夢!
2011年1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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