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南窗
我們五個人的宿舍,近四十平方,朝夕相處,情同手足,不覺擁狹。屋子只在面南的墻上開了兩個窗戶,各四平方,東南角是我的床鋪,那扇窗戶正對著我的床。
南窗外是綠油油的果園,再往南隔著滔滔的沂河,遙對著巍巍的唐山,總覺得空曠有余,生動不足。
白天我無暇坐在床上遠眺仰望。夜里,上完晚自習,去學生公寓里值完了班后,回到宿舍就近十點鐘了,我會將疲憊的身體安心地交給床榻。
如果是每月中旬以前,九點以后,月光皎皎撫在窗上,如簾似紗,讓我的心漸漸地松弛,安靜,極易入夢。大多數(shù)時候,我心潮澎湃,是難舍那一窗洞開的空明皎潔的。
南窗于我,是多情的。( 文章閱讀網:www.sanwen.net )
往事不可追,故人難近前,我卻常常遐思悠遠?!?a target="_blank">明月不知青山事,相思已過萬重山?!毙睦镱D時為每一次的悠悠思緒熏染得酩酊大醉。有時候想到“云邊月色人千里,竹裹秋聲酒一壺”,就覺得頗為可惜??上В@深秋時節(jié),葉已稀疏寥落,蟲已銷聲匿跡;更可惜,涼酒添愁,烈酒傷胃,人已千里,往昔難溯。
在這個即將過去的深秋,我為南窗的明月寫下幾首小詩:
葉子落了
就像葉子睡著了
霜白冰冷
就像月光漏印了夜的長影
沒有風的夜
就像沒有淋漓的夢
是這個季節(jié)需要安靜
還是這個世界喧囂得累了
將浩渺的星空交由你的懵懂
于是,我的夜窗貪婪地攝像
以為已經聽懂
你沉默的歌已失聲
深秋的月亮,有些寂寞,天籟噤聲,和者無蹤?;蛟S,秋天屬于忙碌,難有閑情吟風弄月,于是世界就靜默了許多。
安安靜靜地看著窗上的月亮,她亦安靜沉默地看著我。我看她,就像看到久經逝去的故鄉(xiāng)的童年,炊煙裊裊,羊咩狗吠,夕陽頹落,晚霞燃盡,青灰的幕布下,溫柔明媚的月亮在東山頂上徘徊,踱步。她看我,也許只能看到一個游子最初的豪情支離破碎在一路彌漫的風塵里,模糊,黯淡,甚至扭曲。我不懂她此時的沉默,也許她已明了我此時的幽夢情懷。
秋意闌珊
深秋的盡頭
你是否還在尋找
風塵彌漫的塵世間
孤獨的仰望
寒夜無疆
深秋的霜白在封鎖
你是否還在尋覓
寂寥無息里
當皎潔的白邂逅寒冷的霜
這是一場事故
還是一個酸楚的故事
深秋的月亮
今夜沒有歡歌笑語
甚至沒有風
不要覺得委屈
請相信你的冰清玉潔
已經叩開了緊閉的窗扉
夢將與夢相逢
仰望與執(zhí)著同步
你的心在高處
有人一定聽得懂
窗子是夜的眼睛,是夢幻飄搖的路徑。南窗之月,屬于醒著的夢,安慰著疲憊的神經。
南窗之月于我又是一面鏡子,讓我反思許多。
每月中旬以后,十點之前,一般是見不到月鉤的。面對著黝黑冰冷的南窗,聽不見風聲,星空也顯得遙遠呆滯???a target="_blank">盼望著,等待著,那日漸殘缺的月輪早一點經臨。
也許她有些疲倦了,步履緩慢,總不能在入夢前如期閃耀她綽約的芳華。也許是她心軟了,不忍心早早地終結夜旅。在我與黎明一同醒來的時候,她還盤桓在南窗里,怎么也不舍得離去。
明媚的光線嘗試著擦燃那遼闊的夜幕,直到點燃那夜的冷漠與呆滯,在朝陽里化為灰燼。月亮慢慢地白著,淡了影子,在蔚藍的天空里,消隱著。
我不禁想起了縣城的家的西窗。那扇窗戶懸在四樓之上,固然可以望遠,足夠清靜。然而那西窗的外面,一片郁郁蔥蔥的楊樹林,平常卻很少看到鳥的影子,偶爾聽到匿在蔭濃處的鳴叫,那么羞怯,那么短暫。就是這短暫的安靜也很快就融化在縣城的喧囂,迷失在電廠的煙囪。
尤其在夜里,不寐的霓虹把西窗涂抹的躁動不安。西窗本是月末的鏡框,本要裝一輪月鉤,垂釣失眠者悠遠的懷想。只是,失眠猶在,懷想已無。因為天上那輪月亮在霓虹的高傲里黯淡了神采,仿佛她只是夜的過客,已失主人的身份。因為這樣的尷尬與無奈,我甚至在西窗下的書桌邊也讀不到好的文章,心弦也難以共鳴了。坐在那里如同苦捱。
窗外有風,窗子自然是明亮的。無論是搖曳的樹影,無論是芬芳的菊花叢,無論是鳥雀歡心的爭鳴,都是我們耳朵的擴音器,輕巧巧地就會觸動心弦。因此,窗外的夜晚,當月亮徘徊有時,又縹緲無蹤之日,總是生動的。
每個夜晚的月亮自然也不完全屬于她本初的樣子,每一個季節(jié),山川色彩的變幻,生息節(jié)奏高高低低,遠遠近近,清幽洪亮或者靜默,都不能襯托月亮似曾相識的嬌美。心情在起落里徘徊,我眼中的月亮一點點卸下神秘迷幻的裝束,在冰清玉潔里飄渺,在孤獨寂寞里寂然。年華似水,我已不再是那個懵懂的我,南窗給我的啟迪與招引也愈漸清晰。
南窗為月而開,夢自隨月而來。不管是失眠仰望,對月抒懷,還是酣夢深沉,情思馳騁,都不負明月千里。秋意闌珊,我忍不住為這扇多情智慧的南窗寫下一首小詩:
月明南窗夜如夢,一簾幽夢無需訴。
今朝明日與來路,明月千里定不負。
2014-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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