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雁聲遠過瀟湘去,十二樓中月自明.

我是一個漂流者，不同于一般的“北漂一族”，我是完全的在大西北的天空下漂流，隨風(fēng)而安。

雁陣，南飛的雁陣掠過，我用古樸的目光仰望頭頂遼遠的天空。凄涼哀婉，聲聲雁語從高不可攀的地方傳來，蕩入腳下的昏暗，彌散在我的身旁，無蹤可尋。身后的城郭，沒有迷離的燈火。眼前的原野，荒蕪，雜草叢生。記憶仿佛一潭沉淀了許久的沼澤，猛然迸發(fā)。

第一章童年

——洞庭一夜無窮雁，不待天明盡北飛。(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故鄉(xiāng)，已經(jīng)很久沒有觸及，對于故鄉(xiāng)的記憶也早已龜縮在秦嶺山脈中一間極普通的瓦房內(nèi)?！叭諠u老去的爺爺和奶奶，閣樓上閑置了數(shù)十年的風(fēng)箱，墻角盤起的十?dāng)?shù)年的土炕，屋外凌亂的碑石，還有堂屋白布下遮蓋的兩口黑色壽房?！边@些，便似乎是我對故鄉(xiāng)的全部記憶了。其實細說來，這座令我記憶頗深的房子卻不算瓦房，因為屋頂上一層層魚鱗般排出的全是頁巖，青灰色的，大片大片的疊加在一起，在粗獷的黃土間顯盡了厚重和深沉。幼年的我總喜歡爬上屋頂，用竹竿從旁邊的老樹上打下新鮮的核桃，在爐膛里煨熟，獨自享用。頭上，隱約會傳來雁的叫聲，抬頭時，只是一片碧空茫茫。

離開故鄉(xiāng)的時候，北方正孕育著蒼茫的秋色。坐在大巴中，窗外云間繚繞，依山而建的公路盤旋著告別我的童年。惋惜的情緒還未來得及滋生，遠處的天空便出現(xiàn)了幾只雁。優(yōu)雅的振翅，喙一張一合，發(fā)出響亮的鳴叫，但我的耳中卻充斥著馬達的轟鳴。盡管我努力的去聽，努力的去看。但是幾個彎道過后，雁終究在遠處化作黑點，然后從我的視野消失，那聲聲雁鳴，在我的腦中縈繞，消散，隨風(fēng)化開在這片天地。

第二章訣別

——歲去冰未已，春來雁不還。

認知中，雁是候鳥，每年都在季節(jié)性的遷徙，從北到南，從南到北。他們就這樣完成一個個宿命既定的輪回，直到自己也進入輪回。每年，雁遷徙的時候，雁陣從天空飛過，歡快的叫著，聲音尖銳、響亮，如同天神的囈語，不知所云。但我是喜歡聽的，我覺得，這種生靈自有一種天成之美。

不曾想過，從故鄉(xiāng)的離去竟成了我與雁的訣別。像我負心般拋棄我的故鄉(xiāng)；雁，亦如一位不凡的女郎，令我的薄情得到應(yīng)有的報應(yīng)。日后的時光，我在故鄉(xiāng)沒有見到一次雁。哪怕是一聲雁鳴，也不曾僥幸落入我的耳中?；蛟S是命運的安排，我的背叛犯下不可饒恕的錯誤。所以，我并沒有抱怨什么，只是在每次離開的時候，面對故鄉(xiāng)的熱土和天空的時候。眼角不由的生出些咸澀的液體。

第三章雁語

——鴻雁于飛，哀鳴嗷嗷。

北國，一個蒼茫遼闊的地方。黃沙黃土，碧草長空。雁也被這片壯美挽留。而我現(xiàn)在，便居住在一個可以聽見雁的小城。

初來時，我依然年幼，每天在平坦院子里孤單玩耍。但是，每當(dāng)頭頂傳來蒼勁渾厚，遼闊激揚，帶著些莫名的神秘的雁語時，我便會扔下手中的玩具，仰頭看天空中飛行的雁陣。不知為何，我對雁語有一種莫名的親近，許是幼時的我總是在屋頂尋找這種飄渺的聲音，所以便生出了一種后天的本能。頭雁振翅，長鳴，往往會扯出一大串同樣的振翅和長鳴。興許是孩子的率性，我竟聽懂了那些長鳴。“晚了，快點飛?！薄笆前?，太陽都落山了?！薄犞h去的“撲棱、撲棱”振翅的聲音，看著雁陣消失于地平線后。夕陽斜斜地砸在我的后背，面前，一條細長的影子追隨遠去的雁。等我回過神低頭時，脖頸早已酸麻。耳邊，依稀還有雁鳴環(huán)繞，那般遼闊，神秘莫測。

第四章孤雁

——雁孤飛，人獨坐，看卻一秋空過。

早已搬入了鋼筋混凝土的牢籠，故鄉(xiāng)似乎被我從記憶中生生剔除。而雁也仿佛搬向新的家園。曾經(jīng)天空中常見的雁陣日漸稀少，每每凝視夕陽，指尖的香煙默默燃燒，煙灰跌落，還未親近大地便被風(fēng)吹散為塵埃。秋意彷徨，頭頂朦朦中傳來幾聲雁語，無力的姿態(tài)，疲乏的聲音“走了，天冷了?！?，“是啊，太陽也落得早了。”“撲棱、撲棱”的振翅聲微不可聞，我的腦海莫名的浮出一只孤雁。 黃，草坪上已沒有多少人了，我獨自坐在水邊感受黃昏的清冷。隨手撿起幾個石子，在水面打水漂，驚起一串漣漪?！案?、嘎……”蘆葦中猛地傳出一陣短促的高音，幾下動蕩，一只野鳥應(yīng)聲騰空。我本以為是一只野鴨，但是那聲響亮的鳴叫讓我反應(yīng)過來，這竟是一只雁。我靜靜的站立，看眼在天空盤旋，又落回棲息的蘆葦叢中。天色漸晚，暮靄漫漫?！爸皇且恢宦潢牭墓卵悖魈彀?，他一定會飛走?！毕胫@句話，我轉(zhuǎn)身離開，但目光仍不自覺的飄向蘆葦叢。噢，那里有一只雁，我以為，這是我和雁之間的秘密。

第二天，我終究耐不住寂寞，又去了那叢蘆葦，忐忑的心情在路上揣了許久，卻在到達的剎那化為烏有。天空中盤旋著一只雁，雁鳴聲聲，清亮遼遠?！案隆⒏隆敝皇枪铝懔愕幕仨懺诓萜?，略顯哀涼，也平添了一份陰郁。心中竟生出一種同情，不知道是為我，還是為了雁。自己也僅僅是一個流浪者，還去同情一個孤雁。自嘲的笑了笑。那雁，那份蒼涼，眼中漸漸模糊……幾天了，雁依然在蘆葦中滯留。我大概猜出什么了，這只雁并非是掉隊，而是受傷了?！把悖易甙?。”“嘎……”雁語從高空墜下，落在我的身旁。我明白雁的意思，揮揮手，看雁落回蘆葦叢。遠處的地平線變得虛幻，入夜，這塊舞臺便不再屬于我。

第五章漂泊

——鴻雁不堪愁里聽，云山?jīng)r是客中過。

秋天在耐不住寂寞的時候悄悄離開，留下滿地的枯草。霜凍，像一層鹽刺激著龜裂的大地。裂縫下，幽怨的雁在哀鳴，流出殷紅的血液。蘆葦?shù)纳碥|匍匐在呼嘯而來的朔風(fēng)下，濃密的白絮散落，我看不見其中的孤雁，那只蟄伏了一秋的雁。但我相信，他是一個英雄，和我一樣，他只是在等待著時機。機會來時，便會自然的升空，追隨祖先的行跡。

幾天風(fēng)雪，我無暇去顧及蘆葦叢中的雁，但我一直為他祈禱，明天就是晴天。機會來的太遲了，恰好是陽光最暖的日子，一掃幾日的冷峻?！奥犝f昨天有人發(fā)現(xiàn)了只死雁?！薄霸谀模俊薄安萜荷?，說是翅膀受傷，被凍死了?！薄皷|西呢？”“送去做標(biāo)本了?！薄覜]有繼續(xù)聽下去，這些流言。我不敢妄自揣測那是不是我的雁。我很自私的把雁放在我的身邊，但我卻認為，只有我是雁最后的朋友，在這片未知的土地，他和我，都是一個過客。而我，卻未能為雁舉行一次體面的葬禮，一種自責(zé)在心底蔓延。我再沒有去過草坪，還有那叢蘆葦。哪里有一只雁的靈魂長眠，我不敢去驚擾。

第六章歸人

——人歸落雁后，思發(fā)在花前。

漂泊了數(shù)年，我早已累了。大西北的厚重將我完全的沉淀，黃沙漫漫的騰格里沙漠，西北風(fēng)中，沙在狂亂的飛舞；高聳的昆侖山，巍峨陡峭；還有那些無處不在的雁，每年輪回著遷徙。不知從什么時候起，我習(xí)慣了一個人發(fā)呆，在黃河邊，看著洶涌的黃泥水，腦中沒有雜念，河灘上的野草和石頭凌亂的生長、堆砌。自西向東，流水緩緩的前行。我的目光變得渾濁，融進了泥沙，向南眺望。故鄉(xiāng)的呼喚傳入了我的耳中，如遠古的戰(zhàn)鼓聲，震人心魄；又如同我希冀的雁鳴，遼遠深沉。蒙蒙中有一個想法在腦中瘋狂的擴張——回家去。抑不住的思緒主導(dǎo)了行動，我踏上了歸鄉(xiāng)的路。

故鄉(xiāng)的路依然是曲折盤旋，巴士在顛簸中回到了那間我熟悉的瓦房，老樹、土炕……一切都如同我離開的時候。只是缺少了雁，心中未免有些失落。又一個季節(jié)的輪回，我本能的目光搜尋古樸的天空，希望可以發(fā)現(xiàn)什么。遺憾的是夕陽半沒時，我依然沒有等到那些許久未見的生靈，心灰意冷中，我悵然的準(zhǔn)備離開。卻忽然傳來幾聲熟悉的話語“快飛，天黑了?！薄笆前。禳c，我們到家了?！碧讕字缓谟罢舆^如血夕陽，一種親切油然而生?！案?、嘎……”的雁鳴在群山中回蕩，核桃樹上，葉子颯颯的發(fā)出聲響。

第七章終章

良久無言，我注視著那些黑影，輕輕開口，吐出幾個字。“歡迎回家?！边h方，又是一聲嘹亮的雁鳴。

“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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