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安好，別來無恙

作者：霧吟風嘯

心中有一座城，一座小小的城。小城三分繁華，一分淡然，在時光的雕琢下，各種新舊人文雜揉在一起，五色十香，如鄉(xiāng)醪微薰，飲一口便醉。風與煙象水一樣潤濕溫軟，透著綠淋淋，擰得出一江柔藍。隱隱的青山，霧紗半籠，搖金的岸柳，送舟迎帆，虹橋臥波，默看流年逝波。一江碧水每天都這么潺潺流過，銜遠山，吞釣舟，浮斜陽，從不掀起什么大風大浪。小城包裹在暖日的陽光里，裝進青山的襁褓中，被江水拍打入眠，作著一個又一個輕夢，如我的詩箋，抒情與素描相宜，一筆一筆勾勒它的最美，呈現(xiàn)于塵世。

沅江如一條青色的綢帶穿城而過，把沅陵小城一分為二。南岸是綿延百里武陵山脈，它屏障了山外的喧囂與紛擾，圈養(yǎng)了這方青山綠水，藍天白云。晨起，霧靄氤氳的青山，倒映波中，臨水梳妝，峰巒可鑒；向晚，帆歸遠浦，鳥投岸柳，幾只不知何處飛來的白鷺相隨，蒼茫的江面流波泛金。小城抱江入眠，歲月安好。

第一次識得小城，是二十五年前的暮春三月。踏入小城，就被小城的簡約與古樸著迷。小城幽寂，如墻角和磚縫長出的苔蘚與青草，彌漫三月的綠意，揮之不去。細雨潤酥飛簾，南岸的青山半遮半露。那時還沒有橋，進城須渡船過河，坐在船上，但見游魚沉底，清晰可見，船篙不能直插江底，足見幽深。進了城，大嬸大爺們蹲在渡口擺弄各自的蔬果待售，好象約定俗成用稻草棕葉捆綁著，菜葉鮮嫩嫩，還綴著清露，晶瑩欲滴，瓜果的根莖的斷處青綠芽白，告訴人們它采自今天的清晨。街邊的小店，大爺已拆下一塊塊門板，準備開張營業(yè)，大媽娘圍著灶臺忙前忙后，一邊吆喝過往的人們要吃點什么。街道并不寬碩，人們擦肩接蹤，一切井然有序，未見絲毫呆板。自匆匆一別，小城常入夢中，多少次穿行狹窄的街道，撫摸苔墻井壁，輕扣小院銅環(huán)，撿拾階前的落絮，仿佛我的思念還如那盞舊燈守著街角，照我重回。

重游小城，深巷的古槐樹墜葉片片，淺黃色的葉脈被陽光直射，放出絲絲的溫涼，它的寡言沉默，我是如此的熟悉而陌生。落葉牽引我的思緒，原來你還記得這里，是的，一直在心里。小城還彌漫著往日的安逸，沒有現(xiàn)代都市的張揚。漫步小城，宛如牽手鄰家小妹，溫婉如玉，手心微暖。心中曾經的疲憊消散于風中，嗅著風吹來葉落葉的氣息，還有野花的芬芳，腳步不由得慢了下來。( 文章閱讀網：www.sanwen.net )

走走停停，這條街深宅小院大多保持明清的風，門頂殘燈褪下的疤痂，如難以抹去的傷痕。沒有太多的裝飾，以磚雕木刻為主，窗格飛禽斗獸栩栩如生，無不透出滄桑的氣息。門已落鎖，我駐步門外，不見里面的燈火，也不見人影，那些破舊腐敗的窗門，露出空洞的眼神，似乎在訴說往日的繁華，如今都化成了灰燼，只剩下歲月刺下的刀痕。默默等著誰，去懷念那段憂傷而甜蜜的流年。我伸出手觸摸這磚那墻，在時光的浸蝕，灰燼落下，只有難言的感傷與靜謐。歷史是如此的厚重，讓人心疼墜淚。

穿行大街小巷，小城變得陌生起來，它丟失了我要尋覓的那種青澀與厚重，還有午后微涼的明媚。隨著現(xiàn)代化進程，城鎮(zhèn)化發(fā)展。一座座高樓拔地而起，水泥叢林如雨后春筍。許多建筑垃圾雜亂傾堆，流入沅江，在日夜侵吞這條母親河的肌膚，原來的青山綠水千瘡百孔，疤痕累累。一些保存尚完好的古建筑，也籠罩在一個拆字的陰影下，風雨飄搖，朝不保夕，小城曾經的豐美寡瘦起來，有些凄然，一種不和諧不自然在漫延，如青藤爬滿心頭。

出了小巷，便是沿江大道。江水托起斜陽，余輝流瀉行人的臉上。年青的姑娘挽起秀美的發(fā)髻，嘴角揚起甜甜的笑容，融化在金色的陽光中。白天不曾出門的女子，此時全部匯入了這條街道，纖瘦豐腴各具千秋，個個雪肌玉膚，若待月梨花，有種久違的炫暈。不過，遠方的過客，請不要幻想有場艷遇邂逅，這里的女子清澈如沅水，看似清清柔柔，但波瀾不興，深邃得很，不是一顆石子投進江中，就能激起一朵浪花來。你若肯沉溺于她的江底，她也會抵死纏綿。我還是找我的客棧，洗滌今天的征塵，準備好明天的行囊。

夜色來得如此之快，小城燈火依次亮起。街角一家面館，臨近河畔，牌匾?guī)讉€飄逸遒勁的大字，古樸莊重，顯示它有些歷史。門口擺滿各種風味小吃，繽紛奪目，誘人的香味使人挪不開腳步。老板娘熱情招呼著我，選了一張靠近江邊的餐桌，喝著服務員端上來那碗酸蘿卜骨頭湯，很爽口，很安逸。一邊欣賞水景。沿岸一整溜的水上餐館，大紅燈籠高掛，燈火輝煌，人影熙熙攘攘，顯然那些餐廳生意很好，看著船上老板娘們忙碌的身影，將一盆盆臟水往河里傾倒，江邊漂浮些白色的紙盒，水也油綠，布滿綠苔，這江碧水還能承受多少她們恣意的污染嗎？這座小城，讓我生出些許疼痛來，有一種說不出的悲哀。

向老板娘道別后，走出面館，仰頭明月東升，幾點殘星點綴夜的空曠。輕踩闌珊的燈光，拐進一條安靜的小巷，狹窄的街道與陡直的石階，高高低低，曲折回環(huán)，踩在青石板上咯吱咯吱地響。一路上街燈掛在黑白相間的墻上，余涼的光灑在誰家的門前，把我的單影默寫了一遍又一遍，心里有一種說不出的落寞，低頭躲在墻邊的陰影慢行，夜色如墨，如我心彷徨，迷漫了小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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