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塘蛙聲
大山里的池塘,有鮮為人知的風(fēng)景!
我家后山的背面是一條小沖。小沖大概只有三百來米長。沖子的上面靠山麓的地方是一口池塘。
那年,我剛剛大學(xué)畢業(yè)回家,安排的工作還沒有落實到具體單位,中間有一時段空當(dāng)兒。老爸說趁我在家,請點(diǎn)勞力挖泥拌土,扮點(diǎn)磚將老屋維修一下。我贊同老爸的意見,問老爸打算到哪兒扮磚,老爸說,后山那池塘靠山的那邊土質(zhì)很好,就到那兒吧。我覺得也不錯,那兒的土質(zhì)非常細(xì)膩,赤腳踩在上面挺舒服。于是便在那池塘里靠山的那一邊上扮了幾千口磚,順便也把池塘擴(kuò)大了一些,挖深了一些。
因為那池塘是我們家的領(lǐng)地,如何打扮,任老爸隨心所欲。維修房子后,池塘里的磚搬掉了,池塘也就空了下來。老爸覺得空在那兒是一種浪費(fèi),于是在池塘里栽種了幾株蓮蓬,并蓄滿一池塘的水,放養(yǎng)了一些魚。
池塘三面環(huán)山,向著小沖那邊是一條比較寬實的堤壩。堤壩上栽了三棵柳樹,一株楊樹。池塘邊上,南北靠山的兩面,坡度比較平斜,也有不少雜樹雜草,因為雜草多,魚食就多,所以這里也是魚兒自然天成的好樂園。原來扮了磚的那邊,老爸修理了一下,山堪整理得很有特點(diǎn),上邊開了一條小路,路基靠池塘這邊栽種了一排整齊的油茶樹。
這兒的景色,可以說是別有一番風(fēng)味。不說初春之時,塘堤上,楊樹兒長出新葉,趾高氣揚(yáng);柳枝兒吐出嫩芽,千絲萬縷。不說仲春時節(jié),池塘三面環(huán)山的灌木叢里,高高低低的杜鵑花,鮮紅如錦、殷粉如黛,艷映池塘。單點(diǎn)暮春一景,就跟丘遲在《與陳伯之書》中描寫的“暮春三月,江南草長,雜花生樹,群鶯亂飛”極為相似!這是大自然巧奪天工,同時又滲透了原生態(tài)的人工打造出來的美景!(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布著這景致兒干什么呢?大自然自有它的安排——不知何時,這里聘請來了一群小動物——青蛙,在這兒天天晚上,通宵達(dá)旦地開著演唱會。
首先發(fā)現(xiàn)并享受這音樂盛會的自然是老爸。那是他在一個盛夏的晚上,因為看到天要下雨,便去池塘塞壩蓄水,以便池塘下面的稻田免受干旱。他走到塘邊,一池塘的青蛙,正唱得起勁。他蓄好水后,便一個人蹲在那里獨(dú)自享受了一番。后來是不是常去享受,我不知道,也沒問過。
有一年,正值端午節(jié),我回家了。
老爸告訴我:“今夜,帶你到后山池塘邊去聽聽青蛙的呼鳴,去不去?”
“是嗎?”我很好奇。
“我覺得挺有意思的??茨愀胁桓信d趣。”
“我還從來沒有好好地享受過大自然的天賴之音呢!怎么不感興趣?”
老爸告訴我:“池塘里有成百上千的青蛙,從春天開始鬧,經(jīng)過一個夏季,一直延續(xù)到深秋,天天晚上,通宵達(dá)旦,好不熱鬧!我在想,它們有可能也是在說話呢!只是我們?nèi)祟惵牪欢??!?/p>
他還說:去年夏天,有兩個“惡鬼崽”(罵晚輩人的土話)晚上捉青蛙吃,曾經(jīng)打過這池塘青蛙的主意,被我知道了,罵了個狗血噴頭!以后就誰也不敢來了!現(xiàn)在,這池塘里的青蛙,年年至少有幾百只,甚至上千只。大的碗口大,小的糖粒兒大;青的黃的黑的麻花色的都有。
老爸的這些話,把我的好奇心提到了嗓子眼,于是,天一斷黑,我就催著老爸去聽池塘蛙聲。
那一晚,“端午之夜聽蛙聲”,成了我們父子倆得天獨(dú)厚的享受。
青蛙演唱會開始了,我好奇地聚精會神地聽了起來。開始,我仔細(xì)地聽著,靜靜地分辨著,可總是糊里糊涂,只覺得好聽,卻聽不出什么名堂。
我就小聲地問老爸:“那‘呱-呱-呱’,聲音特大的是什么青蛙?”
老爸悄悄告訴我:“那正是剛剛長成的大‘壯蛙仔’,勁兒好得很呢!”
我又問:“那‘咕-咕-咕’的沉悶聲音是什么青蛙?”
老爸又告訴我:“那是年紀(jì)較大了的‘大石漢’”。
“那‘唧唧’的呢?是還沒長大成熟的‘小蛙仔’吧!”
“你這鬼崽!”老爸笑了,我感覺出他老人家此時的舒暢心情。
后來,我慢慢地細(xì)聽,又聽出了許多的不同之處,容易分辨的是大小不同的青蛙,叫聲是不同的;種類花色不同的青蛙,也有不同的叫聲。同一類型的青蛙,細(xì)細(xì)分辨,每一只青蛙發(fā)出的聲音都是不完全相同的。“咕-咕”的聲音中有發(fā)“果-果”的聲音的;“哆哆的的”的聲音中的發(fā)“叨叨堤堤”聲音的,還有與“呱-呱”類似的“怪-怪”之聲,以及“嘰嘰”、“呷呷”之類的大小不同的聲音……
我琢磨著說:“這似同一類型卻又有所差別的,是不是有公母之分?”
我問老爸,老爸點(diǎn)了點(diǎn)頭,“嗯”了一聲。看得出,老爸正在盡情地享受而不愿多說話。
我自言自語地又嘟了一句:“那聲音渾厚雄壯一點(diǎn)的應(yīng)該是公,聲音尖小一點(diǎn)的為母了?!?/p>
老爸看了我一眼,微微一笑,沒說話。
青蛙不知道有人在偷聽,自由自在地表演著,盡情盡興地發(fā)揮著。
一會兒,萬籟俱寂中,“呱--”的一聲,猶如天外來客,劃破山村夜空的寂靜。
一會兒,“咕—”的一響,跳叫同聲,如一石擊潭,朦朧中感覺到泛起層層微波。
一會兒,這邊唱,那邊和,如男女在對歌。
一會兒一蛙領(lǐng)引,眾蛙和鳴。
一會兒,此起彼伏,群蛙亂嘔,似“大弦嘈嘈如急雨”;一會兒,輕聲微呼,喃喃自言,似“小弦切切如私語”;一會兒是“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
白居易的《琵琶行》里描述的音樂感,被這青蛙演繹得如此傳神!這真是一場別開生面的音樂盛會,是來自大自然的天籟之音,好不令人心曠神怡!
古人在“稻花香里話豐年”的時候,也只是粗略地“聽起蛙聲一片”,哪能有我聽得那么細(xì)致,那么真切,那么靜心,那么愜意?。∵@蛙聲,真是有一股震憾人心的力量!
我忽然想起少年毛澤東的詠蛙詩:“春天我不先開口,哪個蟲兒敢作聲?”寫出了青蛙那一種蔑視邪惡的無與倫比的威懾力與靈氣!
池塘蛙聲,是大自然的福音,是大自然賜給我的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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