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五口[七十年代]

七十年代，有了我，事兒就多起來[唯心主義]，大街上還貼著“打倒劉少狗”，林彪就從天上掉了下來。再以后的事兒，我就約略記得一些了，哥哥姐姐都已經(jīng)上了小學，可以稱為“一家五口的年代”了。

家，從三十公里外的村子搬到了區(qū)委樓上。住了大約兩年的樣子，一家五口吃機關(guān)食堂，只是個過度，不能長久。媽媽沒有正式工作，領(lǐng)著暫時失學的姐姐，到元寶山上敲石頭子兒，完全是聽說，不知道是具體是怎樣的工作，用錘子敲嗎，不知道，也不想再就這些事情問媽媽，說到那時侯總不免要傷心很長時間，真的是很“困難”的時期。大約有一年的光景，或者不到一年，媽去了區(qū)直幼兒園工作，姐姐和哥哥去了一市小上學，生活漸漸走上了正常的軌道。隨后，區(qū)委樓上的臨時的家也搬到郭莊村，住上了“村里的公房”。說是搬家，其實只有一口鍋，幾個碗，家具只有一個長、寬、高各約半米的薄板木箱子，好象是裝炸藥的箱子，暗軍綠色，感覺是盛放炸藥的軍火箱子。那，就是最早的家。之前在農(nóng)村老家的事，都是聽媽媽說的，就像那首歌名兒《聽媽媽講那過去的事情》。其中印象比較深的，都是跟紅薯有關(guān)。

姐姐和紅薯。那一年發(fā)大水，后來有了姐姐。姐姐兩三歲的時候，還正是饑荒年，家里吃的東西，基本上只有紅薯。小孩睡著覺，會餓醒的，家里能吃的就是紅薯?？贿吘褪窃罨鹋_，火臺上摸一個紅薯，自己抱著啃半個紅薯，再睡，兩三歲的孩子。紅薯是煮熟后焙在灶火臺上的，我也吃過，焙的時間長，口感韌性很好，要使勁兒咬，真的很好吃。紅薯是甜的，可是想想兩三歲的孩子餓醒了啃兩口再睡，心里就很酸。酸酸甜甜就是生活的味道。

哥哥和紅薯。那一年大地震，有了哥哥。生產(chǎn)隊每年收了糧食，是要收進大隊的倉庫，交了收的公糧，再一點一點分給大隊的社員。紅薯不便儲存，是直接分給社員的。生產(chǎn)小隊在地里刨一天的紅薯，傍晚開始按人頭分紅薯。上百斤的紅薯，媽媽要一趟一趟從地里往家里擔。三、四歲的哥哥就承擔了在地里看紅薯的責任。分完紅薯的時候天就黑了，媽媽讓哥哥坐在紅薯堆上，擔了紅薯往家里走，一邊走，一邊喊哥哥的名字，在答應(yīng)聲中遠去，趕到家，倒了紅薯，跟姐姐說一句話，就再往地里趕，快到地頭兒就喊哥哥的名字，老遠就聽到哥哥在“哎、哎”地答應(yīng)，不知道是孩子想娘出現(xiàn)的幻聽，還是因為害怕在給自己壯膽……

我和紅薯。我三四歲記事兒起，每到秋天，收了紅薯，要想辦法儲存起來才能吃一年。一部分的紅薯，切成大的薄片，擔到山坡上，直接攤在石頭山坡上曬，站在村口兒，遠望山坡，一片一片如雪一樣的白，都是紅薯片子。我不能寫出詩意，因為那情景是和饑餓連在一起的。這樣曬干的紅薯片，要放在碾子上碾成紅薯面，一般是摻了白面做片兒湯吃。作出湯來又黑又甜，好象不好吃，我沒什么印象。直接生吃紅薯片倒比較好吃，很抵餓，不能多吃，生淀粉。記憶中更好吃的是胡蘿卜，擦成絲，曬干了，餓了可以抓一把來吃，甜。跑題了，回來說紅薯。紅薯的另一種儲存方法，就是窖藏。村里大多家里都有紅薯窖，一般3、4米深， 直井下去再橫向挖洞，儲存紅薯能吃到初夏，度過青黃不接的春天。(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春天，語文課上經(jīng)常要求學生背誦贊美春天的詩句。春天，是播種希望的季節(jié)，是萬物復蘇的季節(jié)，是走向欣欣向榮的季節(jié)，是百花齊放的季節(jié)，其實，更是“萬餓的季節(jié)”。吃飽飯的人在賞花、踏青、詠春，窮人最怕的是過春天。青黃不接，儲存的糧食（黃）吃完了，地里的莊稼哪怕是野菜（青）都沒有，接不上茬??！如果再逢春旱，早春往往是餓死人的季節(jié)（也是歷史上農(nóng)民起義最多的季節(jié)）。唉，萬餓的季節(jié)。[朱自清的散文《春》中描寫的“打幾個滾兒”，“踢幾腳球”的春天，不在我的記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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