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

老 家
到達(dá)鳳凰山已是下午三點(diǎn),一路車輛擁擠、行人匆匆,老家白山的大橋還是那般雄偉,雖年月已久歷經(jīng)滄桑,但一直在超負(fù)荷地承擔(dān)著義務(wù),老家的山還是那般青、水還是那般地清澈,老家的后生面孔卻是多了許多。
每年清明,散落全國各地的故鄉(xiāng)游子便帶著在外圓了淘金的夢和對先人們的懷念,回歸故里祭懷親人。我們也一樣每年歸鄉(xiāng)祀祖,上午我們幾家從祖墓祭祀后歸來,車過白山便去看望舅舅。
遠(yuǎn)遠(yuǎn)地三層洋房裝修燦爛,樓前的庭院里舅舅正低著頭忙著給小孫孫們搭行車雨棚,艱難忙碌身影顯得有點(diǎn)蒼老,畢竟是七十歲的人了還在操勞,我心有感觸,這便是上為下,一代扒著一代的生命延續(xù)。
舅舅家地處廬江,臨近巢湖南岸,地方封澀,交通不便,方音濃烈。每次到舅舅家,我眼前總是浮現(xiàn)出外婆拄著拐杖,邁著三寸金蓮小腳,在喊她的孫女們:
“二熊嘎子(二小孩子)快去擦屎(拾糞),三不子(三丫頭)你在干么事?大子(姐)去撿柴,小四仔中(吃)好了去上學(xué)?。啃∥遄诱π∥逭Α旎馗?家)到家奶這來?!钡氐赖姆窖?,煞是好聽。清脆,悅耳。(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翠不咋(舅媽),家來客了!”
推開門舅見我們到來高興地迎接著。進(jìn)了屋里,一陣寒暄之后便拉起家常。
“你們來我好高興,上午我到自自(爹爹)墳前去了,連著也上了幾嘎(家) 親戚墳了,他們嘎(家)都沒人在嘎(外地做生意),年年就我去,你不去燒錢人嘎(家)講你嘎(家)沒人……”
想起舅舅家兒孫滿堂,孝子們每年只知賺錢,卻不知什么孝道祭祖不禁有點(diǎn)悲涼。
“這是哪個?”騰地從里屋走來一個二十幾歲的倩影。
朦朧中我立即意識到,她是小五。
“這是表哥啊!”舅媽迎道。
小五已有二十年未見了,記憶中小五是成天摟在舅媽的懷中,帶一個明晃晃的銀項(xiàng)圈(仿銀的鋁圈祈求平安消災(zāi)),見人很怕羞,要不就是整天抱著外婆的腿轉(zhuǎn),一雙眼睛清澈如西域高原上納木措的湖水。因?yàn)槲覀內(nèi)ネ娴镁昧耍阆裥∥舶鸵粯痈?,她童心爛漫,說話天真無邪,有時我們給她糖吃她便一定要送給外婆先吃,一路蹦跳很是乖孝可愛。
小五,但現(xiàn)在已為人母,抱著一個乳孩,身邊還有兩個小孩一左一右地抱著她的腿,怯怯地看著我們,如舊時小五的畫面。
“這是?”面對三個小孩我不解地問
“小四的兩個孩子,他們常年不在家?!?舅媽說。
“哦,都這么大了……”
我怔怔地想著,我似乎回到以前,那個繁華的渡口,兩岸垂柳似簾,風(fēng)景如畫的大河船來船往,還有河灘上飛揚(yáng)的蘆葦,我一直想往外婆家圩后的雙山,聽說一個人走在山上能聽見響的葫蘆瓢山……我沉浸在舅舅家老宅的時光里,有外公、外婆的身影,那兒孫滿堂時的幸福。
舅舅家共有5個子女,四女一男,年齡差大。過年的時候我們舉家去看外婆,二家七、八個小孩像小蘿卜頭一樣在不大的土屋里串?dāng)D,一群表弟妹們像一群小麻雀帶著方言,嘰嘰喳喳地圍著叫個不停。
那時舅舅家由于子女多生活極端困難,三餐難續(xù)就連上廁所也是用茅草當(dāng)手紙,我清楚地記得外婆家的橙子都是用老樹根做的,幾個根杈鋸得齊齊的坐著到也穩(wěn)當(dāng)。因?yàn)楦F,窮則思變,舅舅便舉家外出打工做生意,現(xiàn)在舅舅家兒女個個都蓋了洋房、羨煞路人,很是風(fēng)光。
此去沒有看到老舅,因?yàn)槔暇耸且粋€人無兒無女,父親對大舅一直心存意見,不能釋懷,主要是兄弟經(jīng)濟(jì)太計(jì)較,另外是我母親生我姐時需要輸血舅卻走了,后來聽說是外婆讓他走的,她認(rèn)為輸完血舅會死的,舅舅是家頂梁柱。
舅舅是一個典型的封建家長,重男輕女,在那么艱苦的歲月里,一個接一個,非要生個兒子來,待有了小四男孩后,又說一個男孩沒有伴,再生一個男孩陪著他,于是東躲西藏便有了小五,因?yàn)樾∥?,我記得那一年舅舅的房子也被?zhèn)上計(jì)生辦掀了頂。
“在哪工作?” 見了小五我親切地問。
“我還是那個單位?!毙∥宓难劬鲩W著。
“在北京中國人民總行。”舅在一旁說,“那一年考的,一萬多人取八個?!?/p>
“銀行好!金融部門的工資高?!”我試探地問。
“比這里高一點(diǎn)!”
“一個月八千元左右?”我小心的說。
“差不多吧?!毙∥宓难劬σ琅f還是那般忽閃忽閃的。
“一個月一萬五、六?!本搜a(bǔ)充說。
“哦!”猛然想起母親曾說,老舅去她家取五保生活費(fèi)時,她剛好從北京回家,見了哭窮說在外面打工掙不了錢。
我愕然了,大惱一片空白。
小五長大了,已不再是那個天真的小尾巴、單純的小五了。
默默地我一下子覺得一種失落,覺得一種從未有過的慌恐,覺得彼此的距離不止是老家至北京的距離。
是的,是二十年的時光,是時間和生活拉出的距離。
在舅舅家我們坐了一會便走了,因?yàn)闆]有想到小五和三個侄男侄女在家,便匆匆向大舅作了交代,這是給老舅的,你幫他買點(diǎn)菜給他吃,這是給三個侄男侄女的見面禮,錢不多,但是一種祝福。
我的家屬沒有說話,我知她意有些不愿,因他們現(xiàn)在生活無憂,我小孩也一同去的,這么多年見面舅從未花費(fèi)過,我的表弟妹們也從未去看望過我父母,但我說了,她還是照做。
歸來途中我一直在想著小五那舊時忽閃忽閃的如納木措湖水的眼睛。想著她拿著糖邁著蹣珊的腳步送給外婆時的身影,想著老家那條大河,兩岸的垂柳、蘆葦,想著從不曾爬過的葫蘆瓢山……
夏威于14.4.8豐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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