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念

喜歡,這茂盛的綠,在春天,不喜歡,還是這茂盛的綠,在秋天。我是朝三暮四喜新厭舊的人,一年四季滿眼的綠,猶如天天獨對一匹漂染不勻的綠布,最終,心綠了,眼綠了,整個人成了一顆綠色瑩瑩的植物。
綠,就這么綠著,總這樣綠著,誰管你秋深秋淺,綠,只管綠著自己,植物上的葉子,深深淺淺著油亮亮的濃重生機,隨便你如何深切深情眼巴巴的盼望著和秋一致的顏色,青黃,金黃,枯黃。
秋風(fēng)一吹,我就使勁嘆息:風(fēng),你吹個什么勁嘛,些許的涼意只能掃了胳膊腿上曬黑的肌膚,吹不黃一片稻田,吹不落一片落葉,叫什么秋風(fēng)?還好意思吹啊吹的。
悲秋詩人,請到北方去,請到村田去,請到荒野去,這里,沒有秋的滄桑凄涼,落葉都難見幾片,悲秋,不能在這里呻吟,找不到感覺亂哼哼,只能讓人對著你悲戚的臉來上一句:病???吃藥。
秋來無黃,眸子里有了些許憂愁,想家了,因了家里有真正的秋,那種秋至萬物通黃的美感,喜歡秋,喜歡行走在秋的荒蕪里,光腳丫踏在厚厚的落葉上,絨絨的,軟軟的,暖暖的,如是雨天,把腳埋在葉子下面,腳背上濺著點點冰涼,腳底板深陷在溫?zé)崂?,任秋風(fēng)緊一陣慢一陣在孔孔洞洞的毛衣里吹著,不覺得,仰著冰冰涼涼的臉蛋,汪著水水汪汪的眸子,不安分的四下尋覓著,盼望噼啪的聲音,一顆大大的椿樹棒棒掉在不遠處,撒丫子跑去,只恐那個胖墩表哥和我搶了去。
小時候,住外婆家,玩伴便是舅舅家的小表哥。秋天,高大椿樹和其他樹一樣,枝椏開始脫落,村里的孩子們喜歡撿來互相敲擊著玩,叫敲椿棒棒的游戲,于是,搶奪椿棒棒便成了孩子們之間的戰(zhàn)爭,經(jīng)常有搶奪中被打的嗷嗷叫的,勝利者滿手都是大個的椿樹棒棒,戰(zhàn)敗者空手了,垂頭泄氣而去。(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外婆家院子里種著四棵椿樹,秋來,風(fēng)起,椿樹上搖落著那些大個大個的椿樹棒棒,噼啪噼啪的,小表哥霸道,三分之二被他搶了去,瘦小的我只能撿著他不要的小枝,外婆疼愛外孫女,自是要孫子讓著小表妹,拿了小表哥的椿棒棒塞到我手里,外婆的背影消失,小表哥便兇巴巴的一掌推過來,小小的身軀蹲坐在地上,沒哭,只是委屈的撇著嘴,小表哥再彎腰搶走手中的椿棒棒,撇著的嘴再也控制不住,咧了開去,哇一聲,驚天動地了,舅舅聽到,對著小表哥的屁股一陣鞋底子,疼痛,使他懷恨著,以后的以后,只要有椿樹棒棒被他搶到,便滿懷怨恨的一折兩段,眼看著心愛的玩具被腰斬,便撕心裂肺的大哭,哭聲再次驚動舅舅,表哥的屁股上便會再次印上層疊的鞋底印。
后來的后來,胖墩表哥,一表人才的被選中當(dāng)了空軍,臨行時,一本《和平與戰(zhàn)中》遞到他手上,書簽便是一棵美麗的椿樹棒棒,表哥笑了,扶著我的肩頭,對著我的眼睛說:等秋天探家,我搖落滿院的椿樹棒棒,大個的都?xì)w你,我用小個的,我們還玩椿樹棒棒游戲。
……椿樹棒棒就這么在眼前晃動,手中的書本,成了道具,一眼也看不進去。眼前的蒹葭蒼蒼茫茫,高、遠、靜中寂寥著自己的心,秋,不應(yīng)該是如此鮮嫩水靈的,秋,是黃的天地,淡的,濃的,深的,淺的,我要秋的感覺,我要椿樹棒棒,給點成熟吧……
心情不好了,沖著身后不遠處正在寫生的人兒,抑郁著語氣:我們回去吧,沒有落葉,沒有秋黃,遠近觸及的是盛夏的綠,讓我如何寫出秋的韻味?
身后是沉默,正想著這沉默代表著什么,一幅畫在支架上絢爛著我的眼。
……遠山,青黃淡綠譜染著,近處,茅籬草屋靜止著,唯有一樹黃的葉子,在風(fēng)中抖動飄飛,幾片在空中,幾片在地上,女,依樹而立,著紅衫,捧書本,風(fēng),紛飛起她的長發(fā)。書的扉頁上楓葉愁字樣有暈染的痕跡,一臉的蕭瑟,一眼的寂寞。
女子腳下,石桌石凳,桌上擺一盞菊花酒,凳上坐一儒雅書生,吟一首寂寞菊殘情。
籬笆墻內(nèi),菊,寂寂寞寞疏疏離離的開著,厭煩著雞的鬧,狗的叫。
整個畫面,是一個完整的故事,是我的故事,這個故事,除了回憶,沒和誰說過;那些舊愛,除了沉默,誰也沒說過;這些秋傷,除了自己,沒有人會懂。
那女子在等,等待一葉知秋的美麗,那女子在思念,思念著落葉是如何落地成傷。
不愿說的秋,不愿想的傷,蝕心的過往,刻骨的痕跡,淺淺靜靜遺忘。
老家的秋,有著鋪天蓋地的落葉,薄薄厚厚,老家的田,深深淺淺,斑斑駁駁,紛飛著滿天滿地的黃,老家的愛,甜甜痛痛,漫了多少青絲,冷了多少凄涼,猶如故事里人物的記憶,淺淺深深,點點滴滴,想忘,忘不了,想舍,放不下。
落葉荒蕪了老家的山,老家的樹,老家的田野,老家的愛情,這個秋天,我獨自走過,不讓誰成為這個季節(jié)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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