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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板巷

2014-09-22 13:03 作者:黃孝紀(jì)  | 19條評論 相關(guān)文章 | 我要投稿

一年中,石板巷子里最熱鬧的日子,當(dāng)屬盛時節(jié)。

如果把老村的瓦房子比作是黃鱔藤上的葉子,那么黃鱔藤上每一根粗粗細(xì)細(xì)的枝枝丫丫,都是瓦房子前前后后左左右右的青石板巷子。在高而筆立的青磚墻下,石板巷顯得十分逼仄,若是成人伸開雙臂,兩個手掌足以在兩面墻上緊緊地?fù)巫 6菚r以我童稚的眼光看來,卻是十分寬敞。

下大的時候,雨水嘩嘩地從鋸齒狀的瓦檐口一串串落下,分毫不差落入石板上那一溜深深淺淺,有如酒盅狀的石眼里,沿墻腳濺出一朵朵跳躍的水花。雨水漫過石板,流入前墻跟下的一線明溝里,把一條條石板巷子洗刷得光光亮亮。

夏天的雨不會下得太久,一停也就晴了。當(dāng)然,大多數(shù)的日子,石板巷的上空,是一巷蔚藍(lán)的深空和一些悠游的白云。

早晨從床上爬起來,睡眼惺忪坐在石板巷的石墩上,涼風(fēng)習(xí)習(xí)。仰頭看時,太陽已在檐口下面照出一道長木板狀的白花花亮光來,那些粉壁上的一幅幅花卉、人物、魚蟲、山水的圖畫,頓時明亮又清晰。三三兩兩的玩伴也匯聚而來,一天的游戲自此開始。

火眼公(螞蟻)總是最先又及時闖進(jìn)視線。在墻腳或者石板的縫里,一只孤獨的火眼公在游蕩,用手指在舌頭上粘一點口水,在它面前劃一條河,火眼公立即駐足不前,稍微停留試探片刻,倒轉(zhuǎn)屁股就想逃走。一坨口水下去,火眼公淹沒在汪洋大海里拼命掙扎。之后,有更多的火眼公被發(fā)現(xiàn),甚至成群結(jié)隊,抬著一片瞇節(jié)(蒼蠅)或瞇聾(蜻蜓)的翅膀,此時,一首朗朗的童謠會不約而同地從圍觀的玩伴們口中流出:“火眼公,抬瞇聾,抬起瞇聾上廣東?!蓖{反復(fù)吟唱,一直目送火眼公們把它們的戰(zhàn)利品抬進(jìn)洞穴,愉快和笑聲也在早晨的石板巷里彌散開來。(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檐口下的陽光在一寸寸往下移,石板巷里的人越來越多??人缘?,吐痰的,漱口洗臉的,端碗吃飯的,提著潲桶去喂豬的,手里拿了幾根刮屁眼的稻草上茅廁的,擔(dān)著兩個大木桶去老井挑水的,從菜園里摘了一籃子菜回來的,男女老幼,各色人等,往來過去,石板巷里熙熙嚷嚷。

上午大人上工后,石板巷成了村童的樂園。赤膊躺在石板上,透體舒泰。那時一個最流行的游戲是打叉,用的是山上折來的小葉厥的棕色稈子,粗細(xì)如席草,長短約半尺。打叉時,兩人一組,相對跨開兩腿圍一塊石板而坐,先甩手錘子剪刀布決出從誰開始,隨即由他或她將手中的一把厥稈子甩在石板上散開,把那些打成一把一把的叉撿起來,剩余的,相互交替用食指隨意攪動撥劃一下,再撿叉,最終誰手中撿的厥稈子多誰贏。也有人用從錦川里撿來的彩色軟卵石在石板上劃棋盤,下皇帝棋,或者圓棋,或者回字棋。打子是技術(shù)活最強(qiáng)的一項游戲,坐在石板上,右手將一把石子嘩啦一聲甩開,向空中拋出一粒,飛速張開手掌掃撿石板上散布的一粒粒石子,再反轉(zhuǎn)手掌接住落下的那粒,迅雷不及掩耳,一氣呵成。此外,打紙板的,用田螺殼串跳屋子的,全都不亦樂乎。

太陽明晃晃的亮光從墻腳移到了石板上,驅(qū)走了石板巷里最后一縷暗影,正午時分到了,烈日當(dāng)空,石板巷不再陰涼,玩伴們漸漸散去。此時,蟬在附近樹上高枝長吟,空氣變得燥熱而沉悶。大人孩子都在自家的廳屋里吃飯,或搖著大蒲扇歇涼。石板巷里只是偶爾有人走過,或者大狗小狗張開大嘴吊著舌頭跑過,或者一兩只不怕曬的公雞母雞,點頭點腦,蹣跚而行。

石板巷的陽光又慢慢移上了另一面墻,暗影再次統(tǒng)治了石板巷。當(dāng)夕陽葷黃的亮光移至檐口時,傍晚也就來臨了。石板巷又熱鬧起來,有人在屋前的石板上潑水,以便讓滾燙的石板盡快涼下來,一只只木腳盆也從各家搬了出來,倒進(jìn)微溫的洗澡水,脫得精光的孩子們開始坐在澡盆里洗澡。記得我那時最喜歡坐在水中拉尿,看著面前一股小泉汩汩翻涌,十分開心。巷子里陸續(xù)擺上了長條凳,矮板凳,熏蚊子的秕谷也在盆子里燃起來了,散出濃煙。喂豬的人,形色匆匆提著滿桶的煮潲,轉(zhuǎn)過石板巷的拐角,往豬欄去了。

吃夜飯的大人,端著粗大碗坐在巷子里的木凳上邊吃邊聊。孩子們仰頭看著一巷深空里的繁星,又在唱歌般念著已經(jīng)念過千遍萬遍的童謠:“青石板,釘麻釘,釘?shù)们?,?shù)不清?!被蜃分鹦︳[,或相互猜謎,或聽大人講古講鬼。有時,石板巷的上空,仿佛貼著屋瓦倏然飛過一顆流火,“天火!天火!”眼尖的孩子們頓時驚叫起來,一巷子的人全都驚悸不已,大人說,看到天火要大聲叫喊,否則就要掉下來,誰家的房屋就要起火了。

當(dāng)一天的暑氣終于消散,月亮照臨石板巷的上空,夜風(fēng)吹拂,孩子和男人已在床上進(jìn)入鄉(xiāng)。勞累了一天的主婦們,在巷子里談著家常也是呵欠連連,便收拾凳子,關(guān)門進(jìn)屋。石板巷子變得空空蕩蕩,月色如水,偶有夜飛過,發(fā)出幾聲神秘的叫聲。

2014年9月21日寫于余姚

首發(fā)散文網(wǎng):http://www.277762.cc/subject/36875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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