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壞人需要和天使在一起

2014-09-15 11:16 作者:qq  | 14條評論 相關文章 | 我要投稿

23歲前,我一直是一個壞人。染了紅頭發(fā)藍眉毛,常替哥們兒打架替人討債,賣水貨手機。那些上當的人拿著罷了工的手機找來時,我總是一溜煙地逃掉,躲在騎樓里得意地笑。后來我在家里開了一間小賣店,賣啤酒、瓜子和水果糖,當然我賣的大多是假貨。不過沒關系,我的顧客都是對面小學的小毛孩,只要足夠美味,他們就不會在乎。

那天小賣店前出現一個女孩,拿著剛剛從我這兒買走的一袋豆腐干:“你聞聞,我買回去拆開袋子,發(fā)現已經臭了?!边@批豆腐干的質量很差,常常有小孩來退貨,每到那個時候,我就會告訴他們是臭豆腐,臭豆腐當然是臭的,我是絕對不會給他們退貨的。但這個女孩不一樣,大概二十多歲,個子很高,有點瘦,頭發(fā)短短的,有一點自然卷。我突然想起她是小區(qū)里新搬來的住戶,于是我就退掉了那袋豆腐干,我想大家是鄰居,抬頭不見低頭見,還是不要做得太絕了。

后來就常常見到這個女孩了,她總是打扮得很整齊,穿著好看的連衣裙,手腕上有一串紅紅的珊瑚鏈,她從來不化妝。偶爾我通宵玩游戲,就會看到早上她匆匆地上班,臉清新得像早晨剛擠出來的牛奶。那一刻我想起我的前女友,她也是賣水貨手機的,后來我不賣水貨手機改開小賣店,我們就分手了。我記得某一天她剛起來,嘴角的殘妝像剛喝完血的魔鬼。然而這個女孩像什么呢?她穿著白色的裙子,臉龐清新純凈天使。

那是周末,學生早早放學回了家,卻有人站在小賣店前,我探出頭去,原來是天使。她說:你怎么總是賣假貨呢?這些孩子吃壞了肚子怎么辦?我說:我賣假貨怎么了,又沒有賣給你,上次你買的豆腐干不是給你退貨了嗎?何況就算我賣假貨了,關你什么事呢?你是工商局的嗎?天使站在我面前,因為生氣,臉紅紅的。她說:“怎么不關我的事情呢,我是他們的老師。”

呀,原來是老師??!我敬了個禮說老師好,又說老師其實我不是故意的,你看我不像你有文憑有固定工作,閑時還能找我這樣的人撒撒氣,我是生活在水深火熱中的勞動人民,賣幾袋豆腐干起早貪黑,擔驚受怕,我容易嗎我?最后我說,老師,聽說你們校內還有個小賣部,我和你商量件事行不行,你牽個線把那個小賣部承包給我,讓我過把紅頂商人的癮。只要你把那個小賣店承包給我,我保證不賣過期貨。

天使的臉紅了。我的壞在小區(qū)里是出了名的,我的貧在小區(qū)也是出了名的。但是我沒想到她會臉紅。( 文章閱讀網:www.sanwen.net )

“我只是剛畢業(yè)的老師,還沒轉正,沒人會聽我的,校長更不會?!边^了一會兒,天使老師又說:“我?guī)筒簧夏愕拿?,但還是請你不要賣過期的小食品。”我被她為難的樣子嚇傻了。天哪,她居然把我的話當了真。后來她就離開了。“嗨,老師,你叫什么名字?”“李敏兒?!彼f。

那以后我就常主動招呼李敏兒了。早上我說老師早上好,下午放學我說老師辛苦了。傍晚,李敏兒到附近花園散步,我就會立正稍息說老師早點回家,注意安全。每一次,她總是努力地忍住笑,后來她就不忍了,說你怎么這么貧呢?

我很快知道,李敏兒的家在南方小城,大學畢業(yè)留在了這里,在一所不起眼的小學當合同教師,租住在我們小區(qū)的地下室里。李敏兒很努力,常常為成績搖尾巴的學生補習,每個周末都做義工。李敏兒也是寂寞的,除了那些孩子,沒有人和她說話。她說:地下室的窗戶那么小,每天只能見到半小時的陽光。有時候她會和我聊聊天。我說:小時候就失去了父母,爺爺把我養(yǎng)大,后來爺爺去世了,所以沒念完高中就輟學了。我還說剛輟學那陣兒我特想混黑社會。雖然我身世凄慘,但我一直心殘志堅,剛開始做手機買賣,推廣國家的通信事業(yè),現在為振興民族的零售業(yè)作貢獻。

李敏兒是個善良的女孩,每當我談到家人她總是很難過。她說:其實你很不容易的。我說當然。那一刻夕陽正好,天上的云彩有淡淡的金邊,看起來漂亮極了。我被漂亮的李敏兒感動了,也被自己感動了。我說:敏兒我不需要你的同情,只需要你的情。李敏兒的臉紅了,紅起來就像天田野里的西紅柿?!跋拐f什么呢!”李敏兒說。我的臉在那一刻居然也紅了。李敏兒走后,我在鏡前發(fā)了很長時間的呆,從來不會臉紅的我,真懷疑鏡子里那個小臉紅撲撲看起來很滑稽的家伙不是我。

那天以后,我就不主動和李敏兒說話了。我想:我是個無業(yè)游民,李敏兒是就要轉正的優(yōu)秀老師,怎么可能在一起呢?然而李敏兒卻沒有躲著我,她更加喜歡到我這兒玩了,借口是檢查我進的貨有沒有過期,她要對自己的學生負責。其實那時學生已很少到我這兒買小食品了。學校規(guī)定學生不能出校門,校內關閉了很久的小賣店也重新開了業(yè),加之老師的循循善誘,那些立場不堅定的學生當然變節(jié)了。雖然我早不賣過期食品了,生意也一落千丈,我開始考慮轉行。

那是周末,李敏兒照例來檢查我的貨物。我說:你一天到晚膩在我這兒做什么?這房子可是爺爺去世后留給我唯一一點值錢的東西,你不會……李敏兒的臉紅了,說:你不要這么貧好不好?我說:貧怎么了,我23歲了就是這么貧,你不滿意干嗎老到我這兒來,腿長在你自己身上。我滔滔不絕地說下去,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生氣,是因為李敏兒是天使我是壞人嗎?李敏兒一直沒有說話。很久以后,她說有一個辦法可以治貧的,說完她輕輕地親了一下我的嘴唇,我驚呆了……

后來,我和她都沒說話。是秋天了,天空那么高那么遠。很久以后,李敏兒說:“你真的不明白我為什么常常到你這兒玩嗎?那是因為我喜歡你,同事們都說我不該喜歡你,但我就是喜歡你……”

愛情就這樣來了。那是我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每個傍晚,我們都會到小區(qū)旁的花園散步。李敏兒是個好脾氣、可愛聰明的姑娘。她說:其實你不是壞人,見到老人你會讓路。有一次,我還見過你獻血呢,走出獻血車時鬼鬼祟祟的樣子,像做了什么壞事。李敏兒說:你雖然不是好人,但也絕對不壞,就別糟蹋自個兒了。

后來我關了小賣店,重新變成了無業(yè)游民。其實我可以再賣水貨手機的,但不知為什么,我不愿意和警察賽跑,也不愿意躲在騎樓上呵呵地笑了。心中那點僅存的叫做良心的東西被李敏兒喚醒了。

那是星期三,小區(qū)二樓一家住戶的鑰匙鎖在了家里,住戶站在樓下發(fā)愁的時候,我正在清理小賣店剩下的貨品??吹阶糁钡臉幼樱艺f:我?guī)湍惆?!從三樓陽臺爬下去,就可以到你家了。于是,我掛在三樓的陽臺上,腳就踏上了二樓的陽臺。很小心,只是沒想到這是深秋,陽臺上有薄薄的霜,我踩空了,結結實實地摔了下去……

李敏兒趕到醫(yī)院,那時我已醒過來了,醫(yī)生說我命大,只是小腿粉碎性骨折了。李敏兒哭著說:你為什么那么傻呢?我沒說話,不想告訴她在決定幫助二樓的住戶取鑰匙的一剎那,心中想的是她,想等她下午下了班,我就會告訴她,我做了一件好事,我不是壞人。

那是我和李敏兒最艱難的一段日子。雖然之前攢下了一點錢,但那些錢只夠手術前的費用,手術又得花掉一大筆錢。我提出和李敏兒分手,她不同意,固執(zhí)地照顧著我,她拿出了所有的積蓄,然而遠遠不夠。一個星期后,李敏兒上班時,我偷偷給我的母親打了電話。我曾告訴李敏兒我失去了父母,是的,我的確失去了他們,在我很小的時候,他們離了婚,各自有了自己的家庭,所以我才會和爺爺生活的。因為這個,我從來沒有原諒他們。母親趕來,將我接到了別的醫(yī)院。這一切,我都是瞞著李敏兒的,存心讓自己蒸發(fā)了。

4個月后我痊愈了。換掉了手機號碼,一直待在母親家里。后來在一家工廠里找了份正當的工作。偶爾,我會到小屋看看,小屋很寧靜,總是一塵不染,我知道是李敏兒收拾的。在受傷前,她就有我小屋的鑰匙。那天在屋子里看到一封信,是李敏兒寫的。

我知道你一定會常?;貋恚o士告訴我,你是被母親接走的。(瞧,你是有母親的。你又騙了我,你真是一個壞人。)我那么那么想你。我想知道,天使和壞人真的不能在一起嗎?如果真的不能在一起,那么,我就只能變成壞人了。你知道,我并不笨的,想要變壞,是很快的事情。如果你不想我變壞,那么,就給我打電話吧。

我想了很久。終于,手指輕輕地顫抖著按下早已在心中念了無數遍的電話號碼??墒菬o人接聽,當我頹喪無力地拉開門想要離開時,一剎那,我的淚水涌了上來——我看到了敏兒。不,我的天使,正眼含淚水卻笑意盈盈地站在門外……當我們擁抱在一起時,我流下了幸福的眼淚。眼淚是甜的,那種感覺很特別,就好像——好像壞人和天使走了很遠很遠的路,披著月光和星輝,帶著花蜜和潔白的露水,他們慢慢地靠近,終于緊緊地擁抱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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