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菱

王一兆

水鄉(xiāng)別的不多，水多；水里的植被不多，菱多。我小的時候，家鄉(xiāng)垛田滿河滿河的菱，幾乎所有的水是為菱而生的。那時，生產(chǎn)隊里有，自家自留地的河溝里也有。每到夏秋之際，整個垛田的湖、河、蕩、溝的水面上全是那綠的菱葉，白的菱花，再加上不遠(yuǎn)處亭亭玉立的粉紅色的荷花，還有那紫紅色的隨著水波搖曳雞豆葉，看了這如詩如畫的水面，一定會讓你感到如癡如醉。那時候，我總想著吃菱，卻不懂欣賞，現(xiàn)在想來實在慚愧。

你看，一望無際的菱塘給水面鋪蓋上繡滿了白色小花的綠毯，幾只白鷺站在綠毯上有的抬頭遠(yuǎn)眺，有的低頭覓食，有的欲欲起飛，菱塘邊上幾朵粉紅的、雪白的荷花也搖頭晃腦的走來湊熱鬧，給整個綠毯增添了無窮的樂趣。綠毯的中間，一葉前低后高翹起的扁舟上，幾個頭頂紅色或是黃色方巾的大姑娘、小媳婦，正蹲在船頭用一塊寬寬的長板擱起的翹板上，彎著腰低著頭，有說有笑的翻動著一片片菱葉，一把把菱兒從她們身后飛向船艙。船艄里手持竹篙的撐船小伙坐在艄頭翹著二郎腿悠然自得地哼著小曲自娛自樂。

初中畢業(yè)那年初秋的一天中午，生產(chǎn)隊安排我和幾個婦女去翻菱，我的工作是拿菱船。拿菱船是垛田人的一種方言土語，其實就是撐船。這活兒雖然輕松，但可是個技術(shù)活，船移動的速度要恰到好處地跟翻菱的速度同步。我雖是學(xué)生，但這點兒本領(lǐng)作為身在水鄉(xiāng)的我還是有的。一大早，我就和大姑娘、小媳婦們上了翻菱的船。翻菱的船很小，船頭上蹲著四個人，頭艙里加上水，船頭壓下去很低，這是讓蹲在長板上的翻菱人接近水面，提高生產(chǎn)效率。

到了菱塘，那個被稱為“機關(guān)槍”的抱娣姑娘，突然從船的梁頭上站起來，一邊揮著手，一邊大聲對我說：“停停停停”，緊接著又要大家慢慢地、一個一個地上翹板，最后上的是張瑩瑩，她比我大不了多少，不懂上翹板的技巧，往里面一擠，正好靠著“機關(guān)槍”?！澳銈€禍婊子想男人了嗎？這么往里剎，差點把我拱下河”。張瑩瑩也不示弱：“你比我大，你想男人了”。正在卷衣袖的王大嫂笑著說：“菱還不曾翻得到就杠嗓，快翻菱。晚上回家我叫你們的爸媽給你們找對象，好把你們早點嫁出去”。她們吵一陣笑一陣，那粒粒飽滿的風(fēng)菱隨著她們的玩笑聲，一把一把地在船艙里堆積起來。我有時悠閑自得地抓著竹篙坐在船艄里哼著歌兒，想我所想，有時忍不住嘴饞到艙里抓一把菱兒剝起來。(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水鄉(xiāng)的菱角味美肉豐、品種較多，有白色的四角菱，紅色的四角菱，還有我現(xiàn)在手里抓的、嘴里吃的像小船一樣的風(fēng)菱。

“撐船的，干什么呢？想婆娘了？我們船上有。”緊接著又說“往前一點”?！皺C關(guān)槍”又向我掃射了過來。聽她的命令我輕點竹篙將船慢慢地前移了一點?！澳阃?，這么大的姑娘了，拿人家學(xué)生開心，你是不是看中了哪個小伙了，大嫂我給你介紹”?！澳悴恍?，望望他的臉肯定紅了”。“機關(guān)槍”笑著想要側(cè)過身來，王大嫂抓著她的衣角一推，“機關(guān)槍”一只腳往后一跐，差點跌下來，王大嫂順手又一拉，差點蹱到河里去。真把我嚇出了一身冷汗?？伤齻儙讉€卻哈哈大笑起來。氣得“機關(guān)槍”大罵起來： “你個臭婆娘，作什么騷”。 此時，小船激烈地?fù)u晃起來。我趕緊大聲說：“不能動，再動船就沉了”。

“好了、好了，都別說了，翻菱”。張瑩瑩插上話來。

“你跟小王到是一說一答的答得好嚧，明朝子把你嫁給他好吧”?！皺C關(guān)槍”沒奈何王大嫂，卻說到張瑩瑩身上了。

“這是真話”，一直沒有說話的李大嫂接過話茬，“瑩瑩，就這么辦，今天我們?nèi)搅C在這兒，你可同意？”這時，她們拿我蘸起小菜來了。我連忙聲明：“你們說歸說，笑歸笑，別拿我開小灶”。

“你先別忙，還不知道人家瑩瑩肯不肯呢？瑩瑩你說是不是”？王大嫂接過話頭?！罢l說我——”沒等她把話說完，“機關(guān)槍”就拍著雙手大叫起來：“同意了，同意了”。說著笑著，一不在意，往船艙里一仰，大家都大笑起來，笑聲震落了西邊的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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