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回家

難忘的2012年初冬，帶著對恩師一家無盡的思念，帶著我的宇兒，帶著《青藤淺語》，跨越兩千公里的距離，我們母子倆千里迢迢來到川南的小城自貢，跪拜了我的恩師，看望了自貢的家人。秀才坡前灑淚告別的一幕幕情景，深深地鐫刻在腦海里成為無法釋懷的傷感。兩年的時間里不知多少次期盼著能有一天再回到家中，再去看望我的師母，再去拜祭我的恩師。當期盼中的相見，終于在新的機緣里悄然來臨時，八月在蓉城的那個夜晚失眠了。

和兩年前的情景一樣，當車子再次行駛在成自高速公路上時，車窗外依然青山秀水，雖雨霧朦朧，卻使得這個季節(jié)的川南更加滿目蔥蘢，綠意盎然。那連綿起伏的群山、那綠樹掩映中的四川民居看起來如此熟悉、如此親切，似乎它們也懂得女兒的迫切心情，敞開她博大的胸懷迎接遠方的游子回家。

伴隨著一路的小雨，車終于開出了高速路口。沒想到師母會親自來接我，驚喜之余又心有不安，我怎受得起她老人家如此的禮遇？那花白的頭發(fā)、慈愛的笑臉已經(jīng)夢繞千回，看見我下車，師母趕緊搖下車窗，笑著和我招著手說：“美霞，你好嗎？“顧不上拿行李，快步走上前去，和師母的手緊緊地握在一起，還是那么溫暖，瘦削的臉龐上依然是我熟悉的笑容。姐夫把我們送到姐姐家，還是我熟悉的上下起伏的街道，那條蜿蜒的釜溪河依然靜靜地流淌著，那一刻，眼睛再次濕潤了……

攙扶著師母慢慢上到四樓的姐家。姐好細心，不但烹制了一大桌豐盛的菜肴，還有我最愛吃的餃子，一起和家人包著餃子，其樂融融，暖意入懷。姐說：“回家啦，不要客氣。你哥趕巧出差，晚上就可以回來了?！迸挛也桓页岳?，特意給我準備了黃粑，軟糯、香甜，回家的感覺真得很好！

吃過中飯，送師母回家休息，姐陪著我來到自貢新近建成的花海，徜徉在那片綠意環(huán)抱中的花海里，和姐一次次地坐在蔥綠的草坪上，把那黃色的、白色的花海、紫色的三角梅、搖曳生姿的椰林、竹林環(huán)繞的河道一一攝入到鏡頭內(nèi)。姐把我當成小孩子，帶了一大袋子的蘋果、葡萄、巧克力、糖果，讓我晚上回賓館時再吃。雖然陰天，但那天的天氣非常涼爽宜人，走了幾公里的路，一點點的汗都沒出，姐說今天耍得好爽哦！(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惦記在家中的師母，用過肉鮮味美的巴夯兔，還是讓唐山把我們送到師母家。穿過那條釜溪河，又看到了黃昏中自貢一中寬敞的校門。師母慈祥的笑容里里充滿了疼愛，還是惦記我的身體，見我腳上的襪子把腿勒出了一道印痕，連說“要不得！要不得！”怕您惦記，沒敢告訴您那是因為腿傷的緣故，加上前幾日勞累奔波，腿已經(jīng)腫脹得不敢走路。只是說回家一定穿松口的襪子。師母拿過手邊的核桃，親自夾好了放到我的手里，看著我吃下去。拉著我的手告訴我跨越千山萬水，千里迢迢來看望她已經(jīng)非常感謝，以后不要再給她花錢寄東西，打個電話就行了。強忍了一天的淚水在那一刻終于奪眶而出。師母，您可知女兒期盼了多久才終于可以和您再次相聚？您年歲大了，身體已經(jīng)大不如從前，女兒只想在您健在的時候，能盡量找出時間多來看望您啊！

好像老天都知道此行另一個目的地是恩師的墓地，那天夜里雨一直下個不停，第二天的清晨依然還未有停歇的跡象。綿綿的秋雨中，預定的鮮花送過來了。依舊是黃色的菊花和潔白的百合，和兩年前一樣，手捧著鮮花，站在賓館的門前，馬上就要和哥哥姐姐一起去秀才坡了，淚水那么不聽話地流滿面頰，我的恩師，女兒就要見到您了，您還好嗎？

這是一條通往老家秀才坡的路，轉(zhuǎn)彎的另一條路通往恩師的墓地，老家房前清澈流淌的湖水和依依的垂柳讓思緒又回到了兩年前的初冬。房前的柚子樹上沉甸甸的果實掛滿枝頭，生機茂盛。再過兩個月，道路兩旁的柚子樹上將會是黃橙橙的一片，那是收獲的季節(jié)。

非常奇怪，天空中剛才還淅瀝瀝地下著小雨，我們下車時竟忽然停了。穿過那條泥濘的小路，再從長滿青草的坡地上撥開一人多高的荊棘，還是唐山最先找到了恩師的墓地。墳前兩棵去年才栽下的青松在風中挺立著身姿，蒼翠欲滴。和家人們拔掉墳前的青草，清理出一塊空地，把那束鮮花恭敬地擺在墳前，和哥、姐一起給恩師敬上三柱香，忽明忽暗的火光中，黃色的冥紙點燃了、冥幣點燃了，縷縷的青煙裊裊地地升騰到空中，那是女兒無言的訴說和思念。老師，兩年前承諾過給您的游記今天并沒有帶來，今天兩手空空地來拜望您，您不會怪我吧？女兒來了，您看到了嗎？您聽到了嗎？兩年的時間，我在遠隔千里的天津一次次地祭奠您，如今終于可以第二次在您的墓前敬上三炷香，您可知道女兒心里有多痛嗎？您可知道，每一次文字的路上取得一點的成績都會不由自主地第一個來告訴您。兩年前還有宇兒、師母、還有我們?nèi)乙淮蠹胰藖硪黄饋磉蛋菽?，如今師母的身體已經(jīng)禁不起勞累奔波，讓女兒心里何等地不安，何等地無奈？重重地在您的墳前，叩頭、跪拜…叩別了恩師，剛從墓地回到老家，蒙蒙的細雨又開始雨落窗前，那是親人們思念恩師的淚水。

回到老屋，老家的親人們早已準備好了豐盛的午餐。剛剛從竹林里砍下的竹筍用五花肉炒制，竹筍的清香溢滿房間，用自家的土雞和海帶燉在一起，軟爛、鮮美，還有沒有灑過農(nóng)藥的新鮮蔬菜，那是沒有一點污染的綠色蔬菜呢。哥說晚上我們一起在家里聚餐吧，也好讓你有時間和你的師母擺擺龍門陣。

來到哥家，還是姐主廚，哥哥嫂子幫忙，又是一大桌的美味佳肴 ，姐用剛剛從老家地里摘下的南瓜做了綠豆粥，用南瓜秧上掐下的嫩梗做了南瓜丁，回鍋肉、辣爆鴨丁、煙熏的臘肉、還有好多叫不出名字的美味。嫂子的父母也專程來看望我這個遠道而來的女兒。嫂子把筆記本電腦給我擺在廳里，又把切好了西瓜端到我面前，只允許我在廳里陪師母聊天，不讓我踏進廚房一步。她的身體那么不方便，還在一直忙里忙外地照顧我，心里好生過意不去。

當一大家十幾口人齊聚在一起，為這次兩年之后的再次團聚共同舉杯時，哥說：“美霞，歡迎你回家！”心里幾多的感慨。為家人每人盛上一碗南瓜綠豆粥，給師母夾上一道道菜，溫馨的畫面感動著在場的每一位家人。飯后哥沏好了上等的鐵觀音，一家人圍坐在一起擺起了龍門陣。守著師母坐在那里，手拉著手說著那些說不完的話題，濃重的川音已經(jīng)不再是我們之間的障礙，說到高興處，我們一起開心地笑了起來。師母說“美霞你太能吃苦，心地又那么善良，你們一家人那么和睦，會幸福的，其實有個溫馨幸福的家庭往往比你有個好工作更重要呢。”說話其間，師母見我胳膊不知什么時候被蚊子咬了幾個包，起身去哥的書房里掰下一片蘆薈，親自剝開，把透明的凝膠涂到我的胳膊上，最后又從花盆里起下一棵蘆薈裹好放進我的包里，讓我一定帶回天津，說蘆薈的藥用價值很高，很容易成活的。

陪了我大半天的時間，知道師母一直在支撐著瘦弱的身體，不得不提前結(jié)束聚會。當我蹲下身子，很自然地幫她穿上鞋子，系好了鞋帶，攙扶著她走下樓梯時，那時候的心里是平靜的。她和我的母親、婆婆一樣，雖然沒有任何的血緣關(guān)系，但在我的心目中占據(jù)著同樣的位置，都是疼惜我的母親，值得我用心地去敬重和孝順。

從準備動身來自貢的那一天開始，到如今馬上就要離開這里，幾乎每天都難以入眠。短短的三天，幾次哽咽地落淚。清晨醒來，看見家人們送給我的一大包的禮物，眼圈又一次紅了……這座川南的小城有我太多的牽掛。

在小城里最后一天的停留。抄手、豆花、黃粑、橋頭、街景、沿街擺放的干凈的菜攤，一次次地打開手機，把這些一一攝入到鏡頭，只想在這里留下更多的記憶。

尋了好幾條街，終于找到了賣水果的攤位，給師母挑好了大大的石榴。她現(xiàn)在的身體狀況已經(jīng)有好多食品不能吃，只能吃些簡單、清淡的飯菜。好在師母很懂得保養(yǎng)自己，好在她的生活還能自理，好在師母的心態(tài)還比較平和，好在全家人的生活非常和睦、安逸，好在這些多少能沖淡一些對她、對家人的牽掛。

大巴車開出了長途客運站，離開了自貢，離開了牽念的家，沒有和全家人留下一張合影，心里諸多的無奈，不敢再面對生生離別的情景，最后一次給師母打過去電話，告訴她我就要回去了，淚水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又一次哽咽了，顧不得車上乘客驚訝的目光，任淚雨滂沱，掩面而泣……

從自貢回來幾天了，一直盡量讓自己忙碌起來，不去回憶在自貢家中難忘的經(jīng)歷。更不敢去碰觸文字，我怕再次陷入深深的哀痛之中。只是每次看見姐為我精心挑選的裙子，看見師母送我的那盆蘆薈，，心好像又回到了家中，如今它已經(jīng)在遠隔千里的天津生根、發(fā)芽，它會慢慢地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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