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瓦屋
小時候很多記憶都止于七五年那場觸目驚心的大洪水,雖然那場至今依然沒有完全解密的,導(dǎo)致幾十萬人生命葬身于天災(zāi)人禍的大洪水,沒有給我的家鄉(xiāng)造成太大的毀壞,可是我的記憶止于那個時候,這與年齡段的記憶有關(guān),洪水之前一片空白,洪水之后越來越清晰。
那場洪水過后,我們村子南面的這條潁河南面的村子幾乎是一片汪洋,房倒屋塌十之八九,而我們這里因為潁河河堤的阻擋,除了有一部分年久失修的老土屋,因為連續(xù)陰雨天氣的浸泡,倒塌之外,大部分房屋依然完好無缺,那時候農(nóng)村的房屋大部分是土坯房,上面是用麥秸桿泥巴繕頂,村子里最好的房屋就是老祠堂改成的村小學(xué),還有大隊部那三進三出的青磚小瓦的地主大院。
那時候的孩子不上學(xué)后,回到家就是用坯斗打土坯,然后曬干,然后裝窯,通常一個年輕男子打一窯土坯需要兩年時間,就那樣,那時候大部分的瓦房,還是里生外熟,也就是外面是青磚,里面是土坯,那時候蓋一所瓦屋需要十天半月,那是一家人最忙,最花錢,最期待的時候。
我家瓦屋之前是什么房子,我沒有一點記憶,曾經(jīng)專門問過老父親,老父親說是土坯房,我家的瓦屋始建于1979年,那時候文革已經(jīng)過去,中國也剛剛改革開放,那時候父親也就是四十多歲的年富力強的年紀(jì),那時候老父親在離我們這里五十多里地的裴城公社工作,那時候奶奶還活著,那時候除了遠(yuǎn)嫁南陽的大姐,我們一家八口人就蜷縮在不足三十平方的土坯房里,我記得那時候一家人最害怕夏天的下雨天,因為屋頂?shù)柠溄諘豢耧L(fēng)撕開一個大口子,雨水倒灌而入,屋子里什么東西都會飄起來,那一年,父親決定蓋瓦屋的時候,一家人歡呼雀躍。
那時候還是工分,一家人除了母親,大哥,二哥,掙工分,一年到頭也就是可以果腹,蓋一所瓦屋,需要四百塊錢左右,那時候父親一個月的工資也就是二十多塊錢,所以父親說蓋房子這句話后,前前后后準(zhǔn)備了三年時間,蓋房子,需要扒掉老房子,一家人就住進院子里的一個用雨布搭成的簡易棚里,我記得房子用的工匠是裴城的,不知道是為了省錢,還是那里的工匠手藝好,就連用的青磚和小瓦也是從裴城拉回來的。
瓦屋蓋好后,一個村子的人都來參觀,因為那時候一個村子也就是有兩三所瓦屋,如同現(xiàn)在村子里蓋起一幢豪華的別墅一樣,瓦屋很淺,五米深,十米長,東屋與堂屋之間用土坯蓋一個山墻,山墻上方有一個一米見方的月亮門,上面用高粱桿鋪起來,可以放一些雜物,同時也是老鼠的天堂,那時候的老鼠非常多,也非常膽大,晚上甚至站在你的床頭給你做鬼臉。(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那時候東屋為上,所以奶奶住在東屋,母親和二姐三姐住西屋,父親那時候一年四季很少回來,有時候回來也是三更半夜,回來住一晚就走了,我們有時候根本不知道父親什么時候回來了,東屋狹小的空間里擺了兩張床,奶奶的老床,和用門板做的簡易床,我和奶奶一張床,另外一張床有時候二哥住,有時候二姐三姐住,西屋與堂屋之間用高粱桿做成的隔柵隔起來。
我在這個瓦屋里度過了我的童年和少年時代,我給奶奶一張床一直睡到奶奶離開人世,瓦屋里面每一個角落,每一個地方都深深的印在我童年的記憶里,一直到我后來去城里讀高中,那時候父親又在瓦屋西山墻蓋了一間瓦屋,一開始二哥住進去,后來二哥結(jié)婚搬出去,就成了我放假回家的棲息地。
瓦屋現(xiàn)在如同一個風(fēng)燭殘年的老人,歲月的風(fēng)剝雨浸,使它好像一個風(fēng)雨飄搖的破船一樣,冬天灌風(fēng)飄雪,夏天落雨進云,里面的土坯已經(jīng)剝落一地,里面全是歪歪斜斜深不可測的老鼠洞,每年的夏天老父親總是讓我爬上屋頂,去修繕那些脫落的瓦檐,瓦屋前面 有一顆爺爺載的棗樹,巨大的樹冠遮擋住大半個瓦屋,所以夏天盡管很熱,瓦屋里很涼快,尤其是棗子熟透的時候,我爬上棗樹,用力的搖,那些瑪瑙一樣的棗子噼噼啪啪落在瓦屋的瓦上,發(fā)出來清脆的聲音,好像雨落玉盤一樣悅耳動聽。
現(xiàn)在村子里全是豪華的樓房,瓦屋已經(jīng)成為一段歷史的記憶,丑小鴨一樣萎縮在一大片樓房的包圍里,可是瓦屋給我的記憶是溫馨幸福的,它承載了我們一家人小時候所有的記憶和幸福,奶奶,母親,都是先后在這個瓦屋離開人世的,以前我遠(yuǎn)走他鄉(xiāng),夢里最多的就是瓦屋,那青黛的藍(lán)瓦,那月光下樸實溫馨真實的倒影,常常把思鄉(xiāng)的夢渲染的一片幸福。
如今我把瓦屋東間收拾的如夢如幻美輪美奐,整排的書架,湖藍(lán)色的窗簾,湖藍(lán)色的床單,更重要的是已經(jīng)不惑之年的我可以躺在我童年的記憶里聽風(fēng)看月。
我愛老瓦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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