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婆婆叫揚守仙，沁縣樊村鄉(xiāng)樊村人，生于1938年3月12日，卒于2004年3月24日上午11時。其父母英年早逝，拋下姊妹四個東奔西走，四分五裂，艱難度日。她本人比較幸運被送給好心的老人撫養(yǎng)成人，成年后嫁與鄰村“寒門才子”趙玉明，因丈夫常年工作在外，多半生自己獨撐門戶，自立自強。育有三男一女，大兒子壯年早逝，頗受打擊；小兒子膽大心糊，心添憂患；最心痛小女兒，中年患上腎臟病，幾次次死里逃生，落下心病。年過花甲，本該安享好日子，幾起幾落的家庭瑣事卻一直讓她耿耿于懷，未能真正釋懷，長期積怨成疾，2004年病逝，享年67歲。

她的家族淵源

關(guān)于婆婆的家族身世，是我刨根問底兒尋到一點點信息的。婆婆是個內(nèi)向的人，很少主動和別人談心事。她的父母英年早逝，共留有她們姐妹四個。大哥當(dāng)年被迫當(dāng)兵跟隨過偽軍，后轉(zhuǎn)變成為一名名副其實的共產(chǎn)黨，跟隨陳賡部隊南下定居云南，從此和家人斷了聯(lián)系，據(jù)說曾做到團長級別的軍官，建國后，在肅反運動中不堪忍受屈辱撞墻自盡，家人情況不詳。二哥流落他鄉(xiāng)做了羊倌，后想?yún)④姰?dāng)日卻被家人遣返，留在他鄉(xiāng)娶妻生活，收養(yǎng)一兒一女，做過村會計、社保副主任，在當(dāng)?shù)乜诒芎?，前幾年已過世。大姐當(dāng)年做了童養(yǎng)媳，在大丈夫去世后獨自一人撫養(yǎng)六個兒女（有一女兒寄養(yǎng)在二哥家），晚年后嫁到大坡上，后夫離世后再次回家孤獨度日，晚景凄涼，前不久80多歲高齡離世。

她的夙愿宿命

婆婆在家排行最小，父母去世前她本人不到五歲，無奈被送人做了孤寡老人唯一的女兒，養(yǎng)母膝下無子，大恩大德，管教甚嚴，做不好事一針就扎下去，不僅習(xí)得一把好營生，而且讓她識文學(xué)字。長大成年后嫁給鄰村寒門“才子”趙玉明，因為家境貧寒，丈夫又常年在外工作，她的公婆待子不公，婆婆在家常常忍辱負重，半生獨立自撐門戶，自立自強。生性好強執(zhí)拗，為人慷慨大方。常常為這個為那個操盡了心，受盡了苦，從沒有為自己真正活過，一輩子省吃儉用，沒舍得穿好的，也苛刻自己不吃好的。做上好吃的別人吃，自己永遠是說我不想吃，老吃那些不舍得扔掉的殘茶剩飯。有口稀罕吃的，老惦記著賴孩（那個在家里房子倒塌后收留他們母子的村里人），還總是讓我們給當(dāng)時已經(jīng)雙目失明的“大娘”（和婆婆有過節(jié)）送口吃的，就沖這點我一直都很敬佩婆婆。孩子們成家立業(yè)后，晚年本該和退休在家的公公安享安享好日子，然而幾起幾落的家庭瑣事一直讓婆婆耿耿于懷，未能真正釋懷，長期積怨成疾，剛剛六十過半就渾身毛病，一日在家突發(fā)腦梗，住院治療數(shù)月后，引發(fā)其他疾病，全身器官幾乎全部衰竭，遺怨離世，沒有留下任何只言片語，靜靜離世。

她的歡喜冤家(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婆婆的丈夫（我公公）英俊高大，是十里八鄉(xiāng)有名的才子，按說當(dāng)時嫁給這樣的人應(yīng)該是婆婆的福氣。但是公公成家后仍以事業(yè)為重，常年工作在外，從小店員熬成小會計，從小會計勇做了大名鼎鼎的“社主任”，幾乎跑遍了整個鄉(xiāng)村供銷社，就是很少顧家。婆婆曾經(jīng)給我講過這樣一個笑話，說因為公公很少回家，剛結(jié)婚不久一日黃昏剛從地里勞作回來的婆婆看到家門口的公公，居然誤以為是來找人的客人。當(dāng)時聽婆婆講這個笑話的時候我心里卻酸酸的，莫名的難受。婆婆在家受盡委屈，公公不僅不給撐腰，有時還生悶氣，我可以想象婆婆那時內(nèi)心的苦楚。孩子們一個個成家立業(yè)后，滿以為苦日子到頭了，滿以為可以和退休返鄉(xiāng)的公公一起砍柴種地，安度晚年了。但是要強的婆婆和倔強的公公雖然相攜走了大半輩子，已近晚年老倆才真正過起了柴米油鹽的家庭生活，一個要強，一個倔強，誰也不服誰，常常因為一些小事也鬧得不可開交，成了村里久負盛名的一對“歡喜冤家”。

她的舒心棉襖

婆婆共生育兒女四個，大兒子（也就是我的大伯子）打小身體虛弱且患有哮喘病，沒怎么讀書，早早地在家協(xié)助婆婆干農(nóng)活，是她干家務(wù)的好幫手，盡管是個男孩子，刷鍋做飯，砍柴擔(dān)糞，家里家外樣樣行。從小性情柔弱，一向逆來順受，儼然就把他當(dāng)姑娘養(yǎng)了，也成為婆婆生氣時的“出氣筒”，高興時的“貼心棉襖”，真正是婆婆精神世界的依托。我可憐的這位大伯子，二十大幾正值壯年卻得急病早逝，好像老天派他來世間就是受罪的，一下子失去了精神寄托，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對婆婆打擊是何等的大，自此她性情孤僻抑郁，隔三差五就得臥床幾日，不吃不喝。當(dāng)時剛剛過門的我不太理解婆婆，況且我也沒見過不了解這位可憐的大哥，現(xiàn)在已進不惑知天命的我卻真真切切讀懂了我婆婆當(dāng)年的怪異舉動，其實她大兒子的離去，可以說從那時開始婆婆的魂已經(jīng)丟了。

她的得意門面

二兒子（也就是我老公）是家族的榮耀，打小聰明伶俐，勤奮好學(xué)，深得婆婆和老師器重，據(jù)說當(dāng)年婆婆讓年幼的二小子在學(xué)校和老師睡一個炕，給老師端茶送飯，晨打水暮提灌，可見她是多么用心良苦啊！聽說老師也是非常喜歡我老公，一直把他當(dāng)兒子看待，直到老師去世。因家境拮據(jù)，中學(xué)畢業(yè)后我老公無奈選擇了報考師范，畢業(yè)后聽令在鄰村廟上學(xué)校教書兩年，偶遇親朋幫扶改行成功，我老公在村里和他一把把的人中是唯一一個考取鐵飯碗的，在一起畢業(yè)的同學(xué)中是第一個改行的，那時你可以想象對一個農(nóng)村家庭來說，那是何等榮耀的事！再加上后來我老公個人的不懈努力，一路得貴人提攜，從小干事到辦公室主任，再從科長到反貪局局長，從普通的檢察員到高檢院頒發(fā)的四級高級檢察官，從縣里的小榮譽到多次榮獲市級、省級立功表彰，一路走來他為官清廉，秉公辦事，為人仗義，口碑極佳，一直在檢察部門工作至今，傳為美談。婆婆是個特別矜持的人，不拘言笑，但只要和別人談起我的老公，就眉飛色舞，滔滔不絕，笑得合不攏嘴。這輩子，婆婆最揚眉吐氣的就是用心培養(yǎng)了我老公——她的得意門面。

她的活寶祖宗

三小子（就是我的小叔子）從小身子虛弱，但能說會道最受寵，在家嬌生慣養(yǎng)，懶惰成性，不想好好念書，一心只想掙大錢，初中畢業(yè)便去太原打工淘金，堅持了不到一年時間吃不行苦返回了家，被逼無奈公公早早退休讓其頂班，在供銷社工作。從南里供銷社小店員升到小村村負責(zé)人，從鄉(xiāng)下供銷社轉(zhuǎn)戰(zhàn)到城里物資交流中心，人在不停地變動但業(yè)務(wù)素質(zhì)并沒有多大提升；從交單位保證金到負責(zé)的供銷社丟失財物，參加工作的時間在增加但個人收入并沒有提高，還是入不敷出典型的“啃老族”；后來從鄉(xiāng)下進來租房賣副食的同事都發(fā)了，他還是晃晃悠悠不想吃苦一無所獲；后遇到國家政策突變，小叔子下崗成為無業(yè)游民。一心想發(fā)財?shù)?a target="_blank">夢想讓他頻繁地更換創(chuàng)業(yè)的投入，直到加工木板廠的創(chuàng)立；幾年下來合伙投資人掙了錢蓋了房，小叔子卻貸了款欠了錢。小叔子為人熱情大方，處事膽大心糊，盲目投資，創(chuàng)業(yè)幾經(jīng)未果，現(xiàn)仍在縣城打工掙小錢度日。守著這樣一個不守業(yè)的兒子，還不急壞愁死一向要強好勝的婆婆。婆婆在世時常常說的一句話：小三呀小三，活祖宗呀，急死我爛！

她的掌上明珠

婆婆唯一的小女兒，是她的掌上明珠，可是婆婆并不嬌慣她。八十年代末，小姑子小小年紀就隨鄰村女孩一起到北京打工，她精明強干，吃苦耐勞，深受老板賞識，曾經(jīng)做過相當(dāng)于現(xiàn)在的飯店大主管。正值個人發(fā)展黃金期，失去大兒子的婆婆整日在家以淚洗面，念念叨叨，無奈之下叫二兒子進京，在老板一而再再而三的挽留下，硬是把閨女接了回來，以解婆婆心頭之苦，殊不知這一決定斷送了一個小女子的大好前程，從此也改變了她的命運?；貋砗蠼?jīng)人撮合，小姑子嫁給了鄰村她的初中同學(xué)，生有一子，日子本來過得也蠻好。好景不長，中年她不幸患上腎病綜合癥，家人跟她跑遍了大半個中國醫(yī)治，在婆婆家住了好長一段時間，一直是婆婆公公在悉心照料著他們唯一的女兒，可以想象婆婆在此期間受的煎熬和痛苦，雖然她走在了自己閨女的前面，但可以說那一場病已經(jīng)成為她的“心病”，已經(jīng)是在奪她的“命”了！小姑子居然死里逃生又多活了十年，在婆婆去世兩年后，在給她兒子過完圓鎖后，小姑子突發(fā)腦溢血離開人世。

她的至尊寶貝

婆婆是個苦命人，太多的生活磨難都倒向了她。她一輩子真正快樂幸福的時光一定不是很多。我個人覺得陪伴婆婆渡過他少有的幸福時光的一定當(dāng)屬他的寶貝孫子孫女，尤其是她的長孫康寧（就是我兒子）。我從懷孕到孩子六個半月，這兩年的時光是和婆婆公公在老家一起渡過的。從知道我懷孕到孩子出世，從孩子三翻六坐九個爬到咿呀學(xué)語蹣跚學(xué)路，從孩子一歲斷奶后由婆婆公公、姑姑撫養(yǎng)到進城上幼兒園，這一段時光我看到是婆婆的精明干練，是婆婆每天早起晚歸的開開心心，是抱著孫子生怕掉了含在嘴里生怕化了的喜悅，是聰明伶俐的孫子的成長帶給他們的幸福，是農(nóng)村婦女少有的精氣神。那段時光我現(xiàn)在也很懷戀，一家人和和睦睦，盡享天倫之樂，其樂融融。上小學(xué)后她的寶貝孫子不等過星期就要吵著回去看爺爺奶奶，不等進村孩子就直撲早早守候在家門口的奶奶，滿屋子滿院子都飄著歡聲笑語。我清楚地記得，孩子在六年級時被校報刊登的的那篇作文是《牽掛》，里面婆婆在門前樹下牽掛兒孫歸來的那個背影寫的細膩感人，當(dāng)時我們語教研組的全體老師都感動地淚流滿面……可惜她沒有看到后來她至尊寶貝的出色成長，要不還不知會幸福成什么樣子呢！

她的“冤家對頭”

除了和公公是“歡喜冤家”外，婆婆的另一對“冤家”就是我和弟媳婦了。我和婆婆有著一段十四年的婆媳情，這十幾年里我們幾乎沒有紅過臉，更沒有拌過嘴。從第一次進家門敏感的我就能感覺到婆婆的“敵意”，因為要搶走她的“得意作品”，所以對我這個來自城市的知書達理的媳婦還是顯得有些冷淡。本來在我們小家，我不做老公就做，可一回到老家婆婆是不會讓寶貝兒子做的，就不高興地搶過來做，害得我就得賣命地表現(xiàn)。當(dāng)時我就和老公交流了看法，可以理解，我沒太在意。老公是個馬大哈，多年前從太原出差回來，給我買了過年的衣服和皮鞋，而只給婆婆買了一個撓背的木撓。還一個勁地讓我當(dāng)著婆婆面試一試，無論我怎么擠眉弄眼，他硬是沒弄明白，結(jié)果婆婆肯定是不開心了，婆婆喜歡“扭包子”，不高興根本就藏不住的。事后我把老公批了個體無完膚才解了恨！婆婆有時很武斷，想在媳婦面前立規(guī)矩，這個可以理解。但有時的做法實在讓人很寒心，比如我和老公在家拌嘴，她就很護犢子而不考慮媳婦的感受；比如我父親去世后的第一個年我情不自禁地傷心，她卻沒顧忌我的感受；比如我第一次帶孩子離開家去外地上班，她也絲毫沒有給我們資助，反而把收的孩子的禮金自作主張給他們化了；比如小叔子結(jié)婚使用我們的婚房也不和我打招呼就決定了；……盡管我當(dāng)時很傷心，但一想到她的遭遇，她的善良，她的苦楚，她對老公、對孫子的愛，我就從心里諒解了她，沒和她計較過。甚至有時候還覺得挺愧疚的。比如住上新家后沒硬請她來家里小住一段；比如自從到私立學(xué)校后回家看他們少了；比如在他們生前沒有給他們過過一個像樣的生日；比如她病后我該和老板請一段假照料照料，盡管臨去世前幾天是我讓老公接回我家住了一個五一小長假；比如就不像伺候公公端屎端尿吧那樣吧也盡盡我的孝心……特別是兒子在婆婆去世多年后，給我講起了一段我不知道的往事：在兒子五年級的時候，我那時已經(jīng)去私立學(xué)校，婆婆在家想孫子想的不行了，起了個大早坐著什么車在我兒子的學(xué)校門口一直等了好久，就是為了看看她孫子！搞得多年以后兒子給我講這事時我淚流滿面，好像自己跟個巫婆似的竟然連孩子都不讓回家看奶奶，慚愧死了，！

我不知婆婆和弟媳的相處的究竟怎樣，因為婆婆是個特別本分善良的人，從來沒聽她在公開場合說媳婦的長長短短。只是聽老公說過，弟媳曾回家和婆婆鬧過一回，還把“護犢子’的婆婆一股腦地頂?shù)乖诘厣?。憑我對婆婆的了解，這次傷害應(yīng)該是很深的，盡管她不會對別人訴苦。當(dāng)時我記得聽完還激動地和老公說：不行，叫過你兄弟和弟媳，和他們聊聊，以后不管他們夫妻之間有什么事自己解決，絕不可回家鬧。因為老人不是他們一家的，如果老人有三長兩短的，誰負責(zé)？老公比我涵養(yǎng)性高，盡管當(dāng)時沒按我的意思去做，事后找機會說了說他弟弟。因為一窮二白的家庭面貌需要改變，后來回家的機會自覺地少了，和婆婆聊天的機會也少了很多，只是記得快走的那陣子很容易動感情，每每和我說起她小三子一家總是在流淚，也不多說什么！

2014年3月24日（農(nóng)歷）是婆婆十周年祭日，本來我們準備按傳統(tǒng)的儀式為婆婆簡單操辦，但在眾多相鄰的一致要求下，我們把全村的人請到家里，雇了當(dāng)?shù)乇容^有名的音樂團，體面地為婆婆送了“最后”一程。

可憐的女人，可憐的母親，可憐的老人，六十多年的生活里婆婆其實一直很孤獨，她一直為別人操心，活在別人的世界里，從來沒有為自己真正活過幾天。我希望如果她地下有知，一定要明白我們作為子女的心愿：在沒有痛苦，沒有恩怨，沒有遺憾的世界里，和公公一起相攜相伴，為自己好好活一回，好好享受幸福！

當(dāng)我們?yōu)槠牌耪埖臉逢犙葑嗝痘窌r，真的很是神奇，有一只灰色的花蝴蝶久久地躺在公公的遺像上不肯離去，當(dāng)時在場的家人都看到了這感人的一幕，這神奇的一幕，直到曲終人散，直到我用手機拍下這魂牽夢縈的一幕，她才緩緩地飛向高空，飛向遠處……

讀“妙妙”《活在別人世界的女人》有感

——大同礦務(wù)局教育局王村一小賜墨

五集文章連續(xù)播，集集都在寫婆婆。

為了別人她在活，婆婆一生真坎坷。

婆婆家世不太明，全憑妙妙來追尋。

曲膝談心把話聊，刨根問底才知道。

不滿一歲父母亡，姐第四人各去向。

孤寡老人把她抱，大恩大德嚴管教。

嫁入寒門趙玉明，三兒一女她給生。

不測風(fēng)云斬老人，大兒小女沒活成。

不愛說話心內(nèi)向，受盡委屈很倔強。

起早貪黑日月忙，吃苦受累真堅強。

婆婆一生災(zāi)難多，內(nèi)心世界難看破。

耿耿于懷給人活，六十七載心酸過。

蒼天有眼心里記，祭奠時分派夫去。

化蝶成真真神奇，魂牽夢縈像前攜。

好人一生有寫照，香火傳遞有妙妙。

知情答理好兒媳，懷念婆婆寫五集。

十四年的婆媳情，從未有過臉面紅。

情深意長數(shù)不清，總覺愧疚常掛心。

家族興旺后來人，天堂婆婆笑安心。

——（2014年5月4日）

首發(fā)散文網(wǎng)：http://www.277762.cc/subject/36748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