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xiāng)村“打平伙”
鄉(xiāng)村“打平伙”張捍民
1971年初中畢業(yè),來到沈陽城南60多里遠的一個偏僻鄉(xiāng)村插隊落戶。正值莊稼地里顆粒歸倉的光景,車把式哼著小調(diào)趕著鈴兒叮當(dāng)?shù)鸟R車,把一捆捆沉甸甸的稻子從田里拉回來,其余社員全在這碼成一垛垛金色小山裝滿收獲的場院里,伴著打稻機豐收鑼鼓的轟鳴快樂的打場。
風(fēng)和日麗愜意的晌午,“打頭的”欣喜萬分的來到場院中間,兩手卷成喇叭狀拉長嗓門喊:“后街殺豬了,膘可肥著那,晚上打平伙啦”!那些扯著耳朵聽的老少爺們立刻喜從天降的歡呼雀躍起來,倚著稻垛“歇氣”拉家常的姑娘和媳婦們,也嘰嘰喳喳的圍攏過來湊熱鬧。
“打平伙”?我疑惑不解和好奇的愣在那,老知青過來解釋說:“就是村里誰家殺豬宰羊了,幾個要好的湊一起賒刀肉,到誰家燉好敞開肚量吃一頓解解嘴饞一塊樂和樂和,不管誰吃多少都不斤斤計較平均攤份子錢,當(dāng)?shù)亟写蚱交铩?。這才讓我茅塞頓開,打平伙原來是這樣一種淳厚稚樸吃喝的鄉(xiāng)土民俗啊。
在經(jīng)濟匱乏溫飽難以解決的年份,城里各種票證流行,農(nóng)村地里刨食完全依靠自給,能養(yǎng)得起豬和雞的農(nóng)戶寥寥無幾少的可憐,以至于半年一載的連點葷腥味都很難聞得到,不用刨根問底追溯打平伙是原始人類狩獵歸來聚火而餐的遺風(fēng),還是北方草原游牧民飲食習(xí)慣演變的流傳,就當(dāng)下而言,無疑是鄉(xiāng)村百姓一春到八夏如饑似渴期盼的舌尖上奢侈口福。
顧以不及抖落滿身稻香的灰塵,三個一群五個一伙的踏著提前收工余音繚繞鐘聲,向夕陽下炊煙裊裊升起的農(nóng)舍奔去。我和點里的五個知青約好去“打頭的”家打平伙,因為打頭的娶了點里女青年這樣沾親帶故娘家親的緣故。(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沒等走進土墻的院落,彌漫的肉香已撲鼻而至。那時我們?nèi)豚l(xiāng)隨俗每天早晚二頓飯,定量的米數(shù)及油腥幾滴的菜湯根本填不飽肚子,這會早癟得前胸貼后背了,加上很長時間沒聞到這么肉香的氣味,口水不斷上涌有了垂涎三尺的感覺。
昏暗的廚房熱氣騰騰,仍鬼使神差一眼瞧見,農(nóng)家大口黑鍋里咕嘟咕嘟翻滾著紅白相間饞人的肉塊,頓時讓我們空空沒有油水的肚腸忍不住嘰里咕嚕叫起來,要不是通紅灶火燒得鍋里滾開亂燙的話,恨不得馬上撈出一塊直接放進肚里。
一碗碗香噴噴的燉肉端上桌,我們幾個急不可待的抓起筷子夾起寸寬的大肉片,不用誰謙讓沒有開場白和客套話,像在自己家里一樣沾起農(nóng)家小園里特產(chǎn)腌制成的韭菜花和搗好的蒜泥佐料狼吞虎咽吃起來。白膘的肥肉送進嘴里馬上酥化,滿口濃香滋味妙不可言。突然有人提起桌上粗糙蘭花大碗里倒?jié)M的村里代銷點買來的老白干,剛滿足一點欲望的我們此時才如夢初醒齊刷刷端起酒碗一飲而盡。
一邊酣暢淋漓怡然自得的吃著,一邊推杯換盞樂不可支的喝起來,其樂融融的氣氛讓彼此間的距離如情同手足的兄弟。打頭的說:“還是咱鄉(xiāng)下好吧,豬肉可比城里的香多了。吃得滿嘴流油的我們幾個不住點頭稱是,生怕耽誤一點點吞咽的時間。那時候人們還沒有綠色食品的概念,也沒有笨豬溜達雞的流行時尚,饑不擇食填飽肚子已是莫大幸福了豈有挑肥揀瘦之說。
不知酒過三巡菜過五味連吃帶喝多久,不勝酒力的我們幾個年輕人終于沉沉大醉了,一個個滿臉漲得通紅好象京劇里唱戲的關(guān)公,橫七八豎躺在燒得熱呼呼農(nóng)家大炕上,枕著深深夜色伴著陣陣酣聲進入一個香甜醉人的夢鄉(xiāng)...
太陽公公喚醒我們的第二天,誰都記不清昨晚打平伙那副得意忘形的貪婪吃相,整個場院里拾起的全是香到舌尖上回味無窮滿滿的幸福滋味。難得的這天晚上,我們幾個又到打頭的家美美分享了一頓打平伙的鍋底,咱東北老家這疙瘩的特色菜-豬肉燉酸菜。最后算下來這次打平伙平均每人攤了1元份子錢,大概是當(dāng)時我們幾天的工錢。
如今當(dāng)年插隊時的鄉(xiāng)村農(nóng)家已經(jīng)過上了雞滿舍豬滿圈豐衣足食的富庶小康生活,鼓起的腰包可以隨時埋單一次次盛宴滿足心里萌生的吃欲,打平伙這一吃喝傳統(tǒng)鄉(xiāng)土民俗不得不滿臉羞澀的逐漸遠行,可是那平起平坐心安理得其樂融融的吃喝,那互不相欠沒有人情世故陰霾醇厚質(zhì)樸的陽光心靈,時常讓我刻骨銘心的回憶!
2013-2-16于沈陽
作者:張捍民 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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