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做了整夜的夢，夢里我還很小，坐在木馬上，自顧自地玩耍，時不時蓄足力氣發(fā)出一聲嘹亮的笑。奶奶從房內(nèi)揭了簾子走出來，頭發(fā)還很烏亮，只夾雜幾根白發(fā)，穿著一件青色的碎花的確良，清瘦的身子卻很是健朗?！靶⊥尥摒I了嗎？一個人玩得這么開心呀”，她滿臉笑容走過來抱起我，像是拔蘿卜一樣一下子就提起了我。抱著我走進廚房內(nèi)，桌上放著一碗小米粥，里面摻著煮爛的碎肉。奶奶左手抱著我，讓我坐在她的臂彎里，騰出手掌端住碗，右手捏著湯勺。 她輕輕地沿著碗沿刮了一勺粥，放在嘴邊吹了吹，遞到我嘴邊。“小娃娃乖乖吃飯了”，邊說邊張開嘴發(fā)出“啊”的音，誘我乖乖吃飯。我張口吃了一兩勺后就不肯再吃，任她怎樣勸，就是不吃，把臉歪到一邊去。她無法，放下碗，撕了些咸菜放進里面，再舀一勺粥，咬了一丁點咸菜，推到湯勺上，哄我再吃一些。我竟然乖乖地又吃了許多。姑姑曾笑話，我剛會走那段時間最愛吃咸菜，總是抱住那咸菜罐子，不讓其他人吃，否則就使性哭鬧，惹得大家哭笑不得，我還為此得了“咸菜罐”的“雅號”。一碗粥在奶奶半哄半騙下吃得精光，奶奶又盛了一碗，我又不肯再吃了。奶奶抱著我，走到外頭去，指指這的風(fēng)景，嚇嚇躺在路邊的小狗，趁我不注意又喂我吃了許多。

祖孫倆越走越遠，聲音也越來越淡，我看不清也聽不明了。眼前的視線開始泛黃，如剪下日薄西山時得一縷微光裱上，卻走進我深深的腦海，存在記憶中。眼淚滑了下來，滾燙滾燙的，喉嚨發(fā)堵，只余下一陣苦澀。直到我醒過來，還是止不住的憂傷。時隔這么多年，我已是大姑娘了，再不用奶奶端著碗，滿村子地追我哄我吃飯，我已經(jīng)獨立到可以一個人在不熟悉的城市里生活，照顧自己，不僅一日三餐。奶奶卻是頭發(fā)花白，兩腿顫顫巍巍，得倚著拐杖，身體也越來越虛弱，病痛不斷。如今奶奶怕是再也抱不動我了吧，就是當(dāng)初那纏著她哭鼻子的我，她也抱不動了吧。過年后我辭別她啟程來學(xué)校，她抱緊我，用力吻我的臉頰，囑咐我一定要好好吃飯，憑天時穿衣，又拿出她往常積攢下的各種各樣的零給我，不住嘮叨我要記得什么，不要做什么。我偷偷地掉了淚，奶奶，我在外面很好，很好，我想你了，愿你一切安好。

思念的滋味比一杯咖啡苦，在夢里，味道更加濃郁，也更加苦了，但苦中沒有澀，滑滑的滾過喉嚨，甘之如飴，夢里不知身是客，一響貪歡，這一響多多少少給了我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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