蔓

璐璐

落下標(biāo)題，方覺明月如霜，火冷燈稀。想必很多年前的易安們，薛濤們早已燃起心字麝香，沉沉入睡。女子的華年經(jīng)不住如絲長夜，一朝風(fēng)逝，滿院的梧桐芭蕉，黃花暮雨，凄凄戚戚填滿了流光的間隙。于是，寂寞洪荒，雁子素箋驛梅亦是斑駁碎裂，更饒是蔣捷東坡們也抗不住流光把人拋。再于是，男士女仕，閑人俗子，漁樵翁媼，好女名流皆皆倉惶不已，于塵世中過活流連，揚(yáng)帆放歌，云起酒濃之際，思情喧囂，終流淀成長歌短調(diào)，唐宋詩詞，恰如蘭芷蓼淑，于是千年后的小女子，恰如我，亦能滿心欣樂，細(xì)嗅其香，縱使心有猛虎，亦可酣臥竹籬檐角，觀那彩蝶嬌鶯施施幸幸。

美人如詩，草木如織。參差荇菜，采葛采蕭，采艾采蓍。《詩經(jīng)》中的植物，皆有灼人的獸性，饒是多有白霧云渺，但其香氣不絕，詩性不絕。更小時讀《蒹葭》，讀蒼蒼凄凄采采，讀水一方水之湄水中涘。女子面孔氳氳不清，而那白露卻是鋪天蓋地，還有急急奔跑的履步，仄仄平平，恍忽觸得白霜清透，甚有那蘆葦探頭嬉笑。于是，一切都清了，天地間所有濁物曖昧不明，惟有先秦古樸真實(shí)的人性急急奔走，我亦感覺自身可迷失于那樣的蒼蒼生命幻境，再不可尋。于是，浮生千萬緒，我于《詩經(jīng)》中抓得一二字：敬畏。

唐詞正如青梅，酸，澀硬，但青梅酒卻是極好的，可比擬蓮花白、女兒紅這類經(jīng)年陳酒。唐詞隨隨意意，似是不經(jīng)意擷得的陌上黃花，風(fēng)起亦是嬌蕊過慵，珊珊可愛。于唐詞接觸甚少，忽憶起童稚時那一片似火江花，如藍(lán)江水，大抵白居易頗識明色豐霞，大紅大藍(lán)大紫，日子新鮮蓬勁，就像是童年長勢兇猛的浮萍。小時記得更為深刻的倒不是江南的濁世佳人，卻是二件物什：青簔笠、綠蓑衣。再加上幾粒斜風(fēng)細(xì)雨，背朝人間，遺世獨(dú)立，似可逍遙而游。大抵那時我就有拙嫩的出世歸隱之思吧。笑。真不知因歸隱而感唐詞，亦不知是由唐詞而思?xì)w隱。

像安意如一樣，極是喜歡意深辭淡的重疊句，如“迷路，迷路，邊草無窮日暮?！弊x之滿口磬香，繼而淚涌于眶。所以，多數(shù)繁復(fù)鐫花的宋詞甚為我所惡，庭院黃昏落紅柳煙太密，寂寞太濫，尤是花間諸詞，專寫香汗嬌喘閨思綾羅，附眾男士陰暗的大男子主義，女子倒成了那玩物，不提也罷，脂粉氣太濃，熏人。卻極喜讀柳七，易安之詞，意象濃艷，偶有雕琢，可情卻是真真切切。世上多有花徑殘?jiān)?/a>細(xì)細(xì)風(fēng)，滿袖廬香千千燈，可只有純澈的情是沒有任何色彩花紋的，一望即知，當(dāng)如玉殷溫潤不驚的真情流溢于楊柳岸，肥綠瘦紅時，他們整個文字都顯清明高貴起來。真真是：“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span style="position:relative;left:-100000px;">(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讀“古典”二字，似有叮叮咚咚空山點(diǎn)，嘈嘈切切琵琶音，心境立時潮濕遂至落雨紛繁，詩詞如藤葛，蔓上自身，連枯樹亦催至新葉，再不復(fù)有生命之粗糙荒蕪。

首發(fā)散文網(wǎng)：http://www.277762.cc/subject/365746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