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祭清明
多年前對清明的印象僅限于杜牧的《清明》,煙雨迷蒙,酒香纏綿。流年似水,歲月如梭。當(dāng)我不得不開始面對家人的逝去,對清明,也更多了一份感傷。在清明夜,放一盞河燈,微微搖曳著的火光滿載著記憶與牽掛。我一直篤信他們是去到了另一個比人間更美好的地方,那里沒有憂傷,沒有恐慌。那里,他們都擁有純凈如斯的面頰和不朽的花樣年華……
我想我有必要祭奠一位故人,在這清明時節(jié),這似乎很有必要。這位故人,于我來說是熟悉的,他不是其他什么人,而是我的外公。
每到這個時節(jié),一種不可抑制的悲傷便淤積在我內(nèi)心深處,冰雪消融般蔓延開來。因?yàn)?,五年前,我最為?a target="_blank">愛的外公駕鶴西去,離開了人間。
這不是一種用理解和情感就能挽回的現(xiàn)實(shí),絕不是。就像在一些清晰如常的夢里,外公依然笑容可掬的站在那里,用清瘦高大的身體為我遮風(fēng)擋雨,用茫然凄楚的眼神為我編織動人的故事。就像每一次睜開眼睛,撫摸著斑駁冰冷的墻,感覺光陰倒流。
靈魂歸來兮。想象著外公手牽著一頭大水牛,踱著步子在田野中慢慢走來。夕陽的余暉灑在他的身上,就像披上一件金色的外衣。四周的景物也都沉浸在這溫暖的光輝之中。記憶深處,外公總是微微笑著,在柔和的陽光下越發(fā)明麗暖人心懷。
家是農(nóng)村山溝里的人。外公愛喝酒,愛抽煙,這也是他生病的原因之一。從記事起,我就知道外公會喝酒抽煙,但是從來沒有醉過,只是抽煙確實(shí)厲害了點(diǎn),也許是為了排解心中的苦悶吧。外公還養(yǎng)著一頭大水牛 。外公是舍不得他的大水牛吧,要不然平時無事總愛牽著水牛去田野山林間轉(zhuǎn)悠。家人常說,外公百年之后必然會帶著這頭大水牛去的,當(dāng)然這只是玩笑話。我時常想,牛是千百年來中國農(nóng)人耕地的主要工具,牛為農(nóng)人立下了多少功勞。牛與農(nóng)人之間的深厚感情是在千百年來悠悠歲月中沉淀積累起來的。外公中年喪妻,辛苦的把兒女拉扯大,兒女自是不能體會其中的酸苦。只有大水牛守候著他,陪伴著他,無論如何也不會惹他生氣,惹他傷心,惟有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雖然大水牛不會說話,但是它確實(shí)最能慰藉外公的那顆飽經(jīng)滄桑的心。(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當(dāng)人們無意談及外公的過去,兒時的記憶便如花似霧般層層剝開來:小時候總愛往外公家跑,每當(dāng)我去時,外公都會把平時給我留下的好吃的拿出來讓我吃;平日里,外公也會給我一兩塊錢,帶著我去商店買吃的;最喜歡的是和外公一起出門放牛,在田野里來回奔跑,采摘那些不知名的小花,聽著外公講訴那遙遠(yuǎn)而苦難的日子……而如今,我伸出手,抓住的僅是一縷清涼的春風(fēng)和一個輕易不敢觸及的稱謂:外公。更多平凡的故事,都在這一剎那從指縫間輕輕滑過。
奔赴到一個無法預(yù)知的時空里,仿佛我們也正步入那個某日之約,仿佛人們也因此找到了感嘆人苦短,唏噓歲月無情的理由。也許死亡真的是一件平常的事。誠如一次沒有目的的離家出走,一次恍恍惚惚的沉睡,一次特殊意義的飛翔。反正瞬間的東西容易被后人揣測和肢解,然后又被遺忘。然而,死亡到底不是平常事,要不然為何人人恐懼它?離家出走畢竟還有回來的時候,飛翔總會有停歇的時候,只有死亡是永遠(yuǎn)的沉睡,再無醒來的可能 。
人在紀(jì)念別人的時候,是否也在紀(jì)念著往后的自己呢?
我要祭奠清明,因?yàn)榍迕魇谴阂獍蝗?,大地?fù)蘇的時候,生機(jī)和綠意還真實(shí)的這般為我所擁有。然而我的外公,在五年前清明時還依然健碩的牽著大水牛在田野間踱步。那張褶皺的臉上依然堆滿笑容,依然會在我上學(xué)的時候叮囑我要好好讀書……只是那年五月,他病倒了。送往醫(yī)院,檢查出竟是癌癥。這是一種可怕的病癥,這是與死神為伍的病癥,外公就在與病魔抗?fàn)帟r日漸消瘦。只是,每次去看望他,他依然微笑著,微笑著聆聽我給他講學(xué)校的故事,依然微笑著聆聽我一聲一聲的呼喚。后來,外公出院了,醫(yī)生已經(jīng)讓家屬準(zhǔn)備后事了,說是病人有什么心愿,有什么想吃的就盡量滿足吧?;丶液蟮耐夤?,有一天沒一天得過著。有的時候,你幾乎能看到死亡的羽翼四處飛揚(yáng),那幽靈的腳步聲是愈來愈近。再后來,外公已經(jīng)認(rèn)不得人了,可是無論是誰走到他跟前,他依然還是微笑著。終于還是敵不過死神的召喚,在那年秋末冬初的季節(jié),外公仙去了。
可是我知道,外公是帶著遺憾走的,最大的遺憾就是那個帶著孩子走了的二姨,她這一走至今已是二十年了吧。在外公去的那年也是十五年了吧。她一走,直至外公去世都未成回來,杳無音信,不知生死。這是外公的遺憾吧!外公生前肯定是非常想見這位女兒的吧,哪怕知道她的消息也是好的??!黃泉碧落,外公的擔(dān)心是否依舊?
對于外公的仙逝,我可以安慰自己的心靈 ,讓外公拋棄諸多的疾病折磨,不在與病痛癌癥為伴,那未嘗不是一種解脫??墒俏也荒軐捤〉氖牵夤r,我沒在他的身邊。那時我還在上學(xué),那時我沒有通訊工具,那時父母不愿我耽擱學(xué)業(yè)因而未告訴我,那時我真的一無所知……當(dāng)我知道的時候,已是一星期以后的事了。不知是不是老天憐憫,外公下葬的日子,我趕上了。
山川草木猶在, 何況秋月春花,四時依舊風(fēng)光無限,湖山有幸,靈秀獨(dú)鐘??上锸侨朔?,人去樓空;可惜當(dāng)時年少,把天堂歲月,等閑過了。莫說回憶似夢,怕是隨著歲月遠(yuǎn)去,靈心遲鈍,連夢都將夢不到了。因此追尋記憶點(diǎn)滴,以記舊事,只為外公長存我的記憶之中。
記于2013年4月7日
煙臺萊州沙河鎮(zhè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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