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讀書路
小時讀的第一本書,早已忘了,留在記憶里最早的就是小學(xué)一年級的課本了,那時正月十六早上到學(xué)校報到,發(fā)了新書,總會迫不及待地回家,讓大人用棕黃色的牛皮紙包上書皮,坐在熱炕上,小心翼翼地打開,把頭深深地埋在書里,滿滿地吸一口書里的墨香,然后再翻開第一課大聲地念。記得有一篇叫“春耕”的課文:“ 春耕開始了。我和志華去看新機(jī)器種地……” 每每讀到這里,總是百思不得其解:明明地里綠油油的,長的是去年秋天種的麥子,怎么還有人那么懶,現(xiàn)在才犁地?問母親,她總說,書里就有呢,好好念書,長大了就會明白。第一本書,讓我看到一個與我生長環(huán)境全然不同的世界。
轉(zhuǎn)眼間,到了小學(xué)3年級,學(xué)校的活動多了起來,猜謎語、唱歌、跳繩、書法各種比賽層出不窮。說是書法,其實也就是用毛筆或是鋼筆抄一首詩或者課文就可以參賽,那時的我,安靜好學(xué)、字體端正,深得老師喜愛,得獎當(dāng)然是意料中事。第一次獲得的獎品是一本小人書--《陸家莊結(jié)義》,白描的那種, 20來頁吧,里面全是些男人打打殺殺之類的,不好看也看不懂(多年以后才知道那是朱元璋演義中的一節(jié)).后來我還得過很多這樣的獎品,不過,這些書最后都被同村的表哥連說帶騙的拿走了。表哥愛看《霍元甲》、《陳真》和《少林寺》,也愛照著書里畫的舞刀弄棒,還說那叫 “功夫”。在我眼里,表哥不僅會武功能保護(hù)我而且也很有經(jīng)濟(jì)頭腦。那時人們文化生活貧乏,交通不便,村子每年十月的古會就成了人們聚集交流的好機(jī)會,每每這時,表哥總會把他搜集的那些小人書鋪在一塊塑料紙上讓別人看,看一次5分錢。這時我總會站在旁邊,小聲嘟噥:這里面還有我的書呢。表哥安慰我,那我讓你看其他的,不要錢。就這樣,我看了很多小人書,這里面就有《黑三角》《石榴花》《甜蜜的事業(yè)》等等,《黑三角》好象相當(dāng)于現(xiàn)在的《潛伏》一樣,讓我對公安干警充滿了敬佩,《石榴花》里的龔雪讓我驚嘆,原來女孩子也可以那么美!而且這幾本書都 是電影劇照印刷的,人物形象逼真,栩栩如生,比白描好看很多?,F(xiàn)在想來,白描的小人書多不容易啊,在沒有電腦剪切復(fù)制的當(dāng)年,要花費多少功夫!真得感謝當(dāng)年那些制作連環(huán)畫的人,讓我們的童年變得豐富多彩。
對一些的雜志書刊的接觸,要歸功于我一個姓姜的同學(xué),她家鄰居是收廢品的,這其中就有很多雜志,開始鄰居很慷慨地允許這位姜同學(xué)把書到學(xué)校看,于是我也便有了看的機(jī)會,《兒童文學(xué)》、《少年文藝》、《故事會》、《笑話》,印象最深的是《山西民間文學(xué)》,那是一本象讀者一樣大的雜志,我們看看的都是些破的不能再破的書,有的從書脊那兒已經(jīng)斷成兩截,盡管書爛,可從那兒我看到的是怎樣的故事?。荷裨捁适?、民間傳說、幽默笑話應(yīng)有盡有,奸佞小人,忠義之士,村野農(nóng)夫、才子佳人各色人等也從這時開始在我的腦海里粉墨登場。書中插圖很美,仙女們發(fā)髻高挑,裙裾飄飄,飛舞于云彩之間,令人羨慕不已! 后來看得人多了,鄰居就做起了生意,《少年文藝》、《兒童文學(xué)》, 2毛錢一本,《故事會》薄些,1毛錢一本,因為要錢,我們看得少了,但卻是精讀啊,一本書輪換著看,不看成出土文物決不罷休。因為看的是“閑書”,買書的錢自然是不敢問家長要的,但卻多了些尋錢的方法,比如,夏天我們會用長竹竿仰著頭在樹上找蟬蛻,在果園邊上摘苦澀的枳子切開曬干,再賣到藥鋪里,可這種方法來錢太慢了啊,所以大多數(shù)時候 ,我還是會隔三岔五很勤快地在母親的抽屜里“搜集”個1、2毛錢,來換取我想看的書。這種書是不能往家?guī)У?,于是今天我讓這個拿回去,明天讓那個帶回去,在那段日子,這一本本破爛不堪的書不知給瘦弱文靜的我贏得了多少艷羨的目光,給我?guī)砹硕嗌賰?yōu)越感和滿足感!可沒過幾天,書就變得很慘,沒有書皮、黑手印遍布、頁碼殘缺不全、筆劃的道道橫七豎八,慘不忍睹,更有甚者,有時往往連“尸首”都找不到了!這常常令我心疼不已,那時候,我說過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我發(fā)誓,再也不把書借給你!
也就是從那時開始,我不可救藥地愛上了包書皮,書皮最好的材料是厚實的牛皮紙或墻上揭下來的舊畫張,把書放上按照書的邊緣褶皺,用刀子裁開,把書放進(jìn)里面,多余的折進(jìn)去,然后再用重的東西壓一晚上,早上起來,一本平平整整、棱角分明的書就出爐了。一直到現(xiàn)在,我還是習(xí)慣給新書包上書皮,不僅僅是愛護(hù),還有一種情結(jié)。那時的書雖然是舊的,可對于我們來說,知識是新的,也正是這些舊書,在我的心靈里播下一種信念,那就是在我生長的這片平凡的土地上,曾經(jīng)有著多少我所不知道的輝煌。
80年代末,隨著電視劇《幾度夕陽紅》的播出,男同學(xué)們一個個圍著白圍巾效仿何幕天,女同學(xué)只要頭發(fā)不是太短清一色梳兩個辮子恨不得馬上變成李夢竹。瓊瑤的書也一下風(fēng)靡校園,《燃燒吧,火鳥》、《雁兒在林梢》、《一簾幽夢》………在懵懂的日子里,男女主人公俊朗清純的外表,充滿詩意的名字,唯美真切的愛情曾帶給我們多少青春的躁動和夢想啊。同樣令我們魂牽夢繞的還有金庸、梁羽生,上學(xué)放學(xué)的路上,暑假里曬糧食的時候,我們?nèi)宄扇旱卦欢芽磿缓笤贈]完沒了地討論。那時候,聰明伶俐機(jī)智勇敢是我們推崇想往的,并且還想象著長大能象她們一樣有智謀能呼風(fēng)喚雨,我們忠實地不由分說地支持黃蓉和趙敏;溫柔的念慈、美麗的華箏公主則永遠(yuǎn)是我們唾棄和指責(zé)的對象。直到現(xiàn)在我才明白,有些人和事注定是用來欣賞和贊美的,人生的長河中,有著太多太多如我輩的平凡人,都不過是書中那一個個甚至連名字都沒有的士兵甲、士兵乙……喜怒哀樂、酸甜苦辣樣樣都有,盡管平凡卻不失精彩。
高二時,學(xué)習(xí)《林黛玉進(jìn)賈府》,整整一節(jié)課那個姓楊的老師都在講紅樓夢的背景和人物關(guān)系 ,下課時,老師說了一句令我們所有人咂舌并且讓我終生難忘的話:“誰家里要是沒有紅樓夢,就不算是個中國人”。為了證明我是個中國人,我用謊稱買復(fù)習(xí)資料的錢買了一本書皮是紅色的、平裝本的《紅樓夢》,字很小,也很厚,上下兩本,7.35元。從此以后一直到參加工作的近7、8看里,我一有空閑就看,每次看都有不同收獲。1998年,它被作為禮物交換給我一個同學(xué),遺憾地是再也沒有交換回來。書雖然沒有了,但紅樓情結(jié)卻象根一樣深深長在我的腦海里,從05年《百家講壇》劉心武講《紅樓夢》到“紅樓演員20年大聚會”再到陳曉旭的死,從新版紅樓夢演員海選到它的拍攝播出,每一次都讓我唏噓不已。不僅為書中的人物,也為那些解讀紅樓、塑造紅樓形象的人,當(dāng)然還有那些千千萬萬的象我一樣關(guān)注紅樓的平常人。(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另一本印象深刻的就是錢鐘書先生的《圍城》了,除了那段所有人都能耳熟能詳?shù)?a target="_blank">經(jīng)典話語外,我不止一次地為方鴻漸叫屈,為唐曉芙惋惜。其實僅僅婚姻是這樣嗎,人們想沖出去的豈止是婚姻呢?生活也是啊,就象方鴻漸,他喜歡唐嘵芙卻因為誤會錯過,他害怕孫柔嘉卻糊里糊涂地答應(yīng)和她結(jié)婚,他不看重學(xué)位,卻還是順應(yīng)潮流弄了假文憑,他不想在履歷表上寫假文憑,卻遭到同樣是假文憑的韓學(xué)愈的排擠,也許生活本來就是一個玩笑,你不想要的,卻注定纏上你。或者說象雞肋??傊瑱C(jī)會成本太大,讓你沒有選擇。
黑色的七月來臨了,煩悶燥熱的日子里,決定命運(yùn)的3天竟然在平靜中度過了。白天,我走進(jìn)考場全心全意答題,晚上,面對一沓沓的課本,卻不想再看,生怕再多看一眼就又會出現(xiàn)新的問題,。整整3個晚上,我拋開了所有念想坐在那兒看《平凡的世界》,一個字一個字地讀,拼盡了全身的力氣。這本書最早是上高一的時侯看,看了不止一次,但只有在這時,我覺得我是在用最溫柔、最憐憫的目光在讀書中的每一個人,我沉浸其中,不停地變換角色,想象著我是書中的每一個人,少安、少平、潤葉、曉霞……,那一刻,我理解了他們,理解了少安對潤葉的拒絕,理解了少平最終的選擇,甚至我還理解了王滿銀,那個整天不務(wù)正業(yè)、賣鼠藥的男人。我想,假如假如我是那個男人或者是少平,假如我在高考這個關(guān)口沒有沖過去,假如我也背負(fù)上家庭的重?fù)?dān),碰巧我又沒有堅強(qiáng)不息的斗志和吃苦耐勞的精神,那在這片貧瘠的黃土地上,我該怎樣生存,是不是也象他一樣用投機(jī)來 實現(xiàn)他所理解的人生夢想?
“沒有人選擇苦難,但苦難永遠(yuǎn)是我們最好的老師?!睍械囊粋€個人用他們的平凡的生活在詮釋著這句話,也許在付出很多代價后,生活仍不盡如人意,但不逃避不放棄,頑強(qiáng)的生活,認(rèn)真感受發(fā)掘 平凡生活所中的美好,或許是這本書最大的收獲
考試結(jié)束了,高考已在不知不覺蛻變成一種經(jīng)歷,但彌漫在記憶里的一樹樹槐香,一陣陣陣 蟬鳴卻隨著時間的流逝愈來愈清晰,當(dāng)然了,還有那本不平凡的《平凡的世界》。
高考過后,一個全新的學(xué)習(xí)和生活開始了!那時候,顧城、海子、北島、舒婷這些現(xiàn)代朦朧派的詩人以他們的作品輕而易舉地征服了我們這些年輕人,“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 我卻用它尋找光明”“你一會看我 一會看云我覺得 看我時很遠(yuǎn) 你看云時很近?!薄叭绻愀易撸蜁?shù)我的腳??;如果我跟你走,就會看你的背影”我瘋狂地迷上了他們,上課抄他們的詩,晚上用心想,偶爾還會作一些聊發(fā)自己心里最初的感情。在那些年輕的日子里,太多令人終生難忘的事在不經(jīng)意間發(fā)生著,面對無法掌控的一切,我通常會用一句“從明天開始,做一個幸福的人……”作為開頭,再以一句“我愿意,面朝大海,春暖花開”作結(jié)尾來抒發(fā)自己心中那些永遠(yuǎn)也理不清的情懷。
參加工作了,很偶然的機(jī)會聽同事說戶縣還有個圖書館,,于是去辦了個閱覽證,一年10塊,每星期換一次,一次拿兩本。
當(dāng)時的圖書館在文廟里,一進(jìn)大門有一條長約50米的青磚路,路盡頭兩邊有兩個報欄,里面放著最新的報紙,時常會有三三兩兩的老人站在那兒有滋有味地看。再過去就是閱覽室了,六間仿古的房子,干凈整潔,永遠(yuǎn)涼絲絲的,充斥著一股剛灑掃過的泥土清新味。中間是走道,兩邊擺著桌子供人閱讀,靠墻放著報刊架。平時大概也沒什么人,反正我每次去的時候都很安靜,安靜地讓人不忍心在里面久留。西邊拐角處就是管理員的辦公地點了,這里面也有書架,一般都是最新的書刊和雜志,我每次去都是先站那兒飛快地瀏覽下那些吸引眼球、圖片精美、沒多大的閱讀量的新雜志,比如,旅游美容服飾之類,然后再挑兩本字多的文學(xué)價值大些的,比如文摘、讀者什么的帶走。最喜歡的還是《小說月報》,從那里我了解到了更多的作家和他們的作品,比如,遲子建、方方、閻連科、鐵凝、聶鑫森,還有那個滿洲的格格作家---葉廣芩,最早是看她的中篇《醉也無聊》,里面的老姐夫恬淡出世,純粹不失童真,更重要的是作家敏銳的才思和靈動流暢的表達(dá),讓人感到淡然又無比舒暢。還有一位專寫留學(xué)生生活的作家朱曉琳,作品語言樸實沒有華麗的詞藻,卻時刻讓人覺得你聽一個人朋友講故事,娓娓到來,溫暖愜意,充滿人文情懷。也許正象人們說的,讀一本好書就象同一個高尚的人談話,一個好的作品,她帶給人的不僅僅是一個故事一段新的感受,更多的思想語言的表達(dá)和交流。至今,我仍然保存著幾本小說月報,閑時還會拿出來讀讀。杜甫有詩云:“舊書不厭百回讀,熟讀深思子自知”,個中滋味,真是“子自知”呵。
直到今天,我仍然懷念小時侯的課本,懷念那豆綠色的、富有質(zhì)感溫馨的紙張,懷念她所散發(fā)的淡淡的墨香。每每買了新書,我依舊會把檔案袋拆開,翻過來,用厚厚的樸實的牛皮紙把它包起來;每次看書前,總會洗干凈雙手,淡淡地涂一層護(hù)手霜,吸一口書中的墨香,溫柔地一頁頁翻開,象看見一個久違的老朋友。一本本書,象一位經(jīng)年的老友,見證著我的過去,守候著我的現(xiàn)在,也會一如既往地陪伴著我的將來。
有人說,讀書就是為了和好的東西傾心相見。是啊,人的一生,有書香作伴,便是舍不得的好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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