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愛你,只有我知道

“允洋!允洋,讓我留下來!告訴我你想讓我留下來,給我一個理由讓我留下來!”52病房里傳來了一個女聲,帶著哭腔,乞求著。
7個月前,這個女子因為一場慘絕人寰的車禍來到這家醫(yī)院。面目全非,傷勢及其嚴(yán)重,幾近喪命?;蛟S是上天仍眷顧她,或許是還有故事需要她去完成,她,活了下來。
葉允洋是這家醫(yī)院神經(jīng)外科的住院醫(yī)師,三十歲的樣子,嬰兒肥的臉讓人很容易接近。他是負(fù)責(zé)她的醫(yī)生,一天24小時會有16、7個小時面對著她。
她,失憶了,甚至不記得自己的名字。葉允洋暫時叫她“小月”,因為她臉上僅存的一塊完好的皮膚正好能看到她似弦月一般的雙眉。小月做了整容手術(shù),但是再完美的手術(shù)也不能讓她回到從前的樣子,她以前一定很漂亮,葉允洋在心里對自己這樣說。失去一張臉,對于一個女子來說比接受死亡更艱難吧。
每天當(dāng)太陽可以暖暖地照射進病房的時候,小月知道就可以見到葉允洋了。葉允洋每天都會查房,每次查到小月的時候,都會很詳細(xì)地匯報她的情況,或許是因為這樣的盡心治療,小月恢復(fù)的挺快。不知道什么原因,似乎從沒有人來看望小月,她經(jīng)常一個人坐在床上發(fā)呆,或者就是看著鏡子里那個自己都不認(rèn)識的自己靜靜流淚。葉允洋把這些都看在眼里,他好奇,也心疼,這么一個弱不禁風(fēng)的女子又承受著那么多痛苦,換做別的男人也會生出一絲憐香惜玉之情的吧。
葉允洋沒事的時候就常去病房看小月,隨意地跟她聊些什么。他告訴她積雪都化了,他告訴她今晚要值班,可以多陪陪她了,他告訴她外面的楓葉紅了。一天一天,小月沒有出過醫(yī)院,她的世界就是醫(yī)院,就是病房,能跟她說話的只有那么幾個人,最多的就是葉允洋。時間久了,有一天她竟然脫口而出:“允洋,今晚你值班嗎?”“嗯?”允洋顯然有點意外?!芭?,我… …是說,葉… …醫(yī)生,你今晚值班嗎?”小月低著頭支支吾吾,“哦,嗯,值班,有事嗎?”葉允洋放下手中的病歷轉(zhuǎn)過頭,小月一抬頭,第一次發(fā)現(xiàn)允洋的眼神可以那么有魅力,“哦,沒事… …沒事,你值班就好… …就好。我回病房了?!闭f完轉(zhuǎn)頭就走,卻感覺怎么都走不穩(wěn),背后好像有一道燈光追著她似的。(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同病房的病人一個個都出院了,小月送走了一個又一個跟她一起進來的病友,病房里越來越空。終于有一天,醫(yī)院聯(lián)系到小月的家人了,小月的身體也到了可以出院的標(biāo)準(zhǔn)了,她可以出院了,她可以離開了。
又是一個葉允洋值班的夜晚,小月見人少了,來到他的辦公室。“小月,你可以出院了,明天就把手續(xù)辦了吧?!比~允洋看到小月先開口了?!拔夷懿荒懿怀鲈??”小月直截了當(dāng)?!笆裁??你已經(jīng)好了,可以出院了。”“不,我還想不起來以前的事呢,我還沒好,我還需要住院的。”小月拿失憶作為不想走的原因?!斑@個是個漫長的過程,不需要在醫(yī)院恢復(fù),回家了對你找回記憶更好啊?!比~允洋跟小月解釋?!霸恃?,我的病還沒好… …我還是病人… …允洋,你是醫(yī)生,你不讓我走我就不能走,給我一個理由吧,好嗎?”小月眼眶開始泛紅,聲音開始哽咽?!靶≡拢恪?…你應(yīng)該回家,回到你以前的生活中,重新… …”葉允洋還沒說完就被小月打斷,“我怎么回到以前?我的臉不是以前的了,我的記憶中沒有以前了,我… …我只認(rèn)識你了。”小月哭出了聲。“小月,你先回病房,該睡覺了,好不好?出院的事再說吧。”葉允洋拍了拍小月的肩頭,輕聲細(xì)語地說。不知他怎么那么溫柔了,或許他的內(nèi)心就是這樣的,只是需要某個時候,某個人吧。
那天是小月進醫(yī)院的整6個月。早晨小月睜開眼,隱隱約約覺得有什么與以往不一樣,但又說不上來。她透過門上的玻璃,看到已經(jīng)開始忙綠起來的醫(yī)生護士們,忽然眼前閃過一個人,“葉允洋,他是允洋。”小月心里覺得這個人一定跟她有關(guān)系。她轉(zhuǎn)回頭,閉上眼,一瞬間,腦海里出現(xiàn)三個字“顏淺柔”,“顏淺柔?我是顏淺柔!”小月一下子睜開了眼,瞪得好大。她幾乎是從床上跳起來,沖到葉允洋的跟前,“我想起來了,我叫顏淺柔!我什么都想起來了!”她興奮地把臉都漲紅了,粉粉的,很好看,喘著氣,像宣布自己要結(jié)婚了那樣把這個消息告訴了葉允洋?!靶≡隆?…顏淺柔?你真的都想起來了?”葉允洋被這突如其來的狀況弄的有點懵?!班牛枷肫饋砹?。”淺柔眼里卻涌出了淚水?!叭ツ悴》空f吧?!比~允洋輕聲說。
一來到病房,淺柔剛才的淚水就再也忍不住了,她一回頭,滿臉淚水,“我都想起來了,我的名字……我知道你叫我小月,我知道都是你在陪我、照顧我… …我在這生活了那么久… …我知道其實也不算很久,但我的世界就是這里了,告訴我,我可以不走!”淺柔近似哭喊地請求著葉允洋,“允洋,我知道,我知道最終我還是會走的… …能不能給我留下些什么?比如“小月”,我在你面前就是“小月”,不是“顏淺柔”,懂嗎?還有別的嗎?你懂嗎?允洋!”葉允洋只是看著這個痛哭流涕的女子,欲言又止的樣子簡直要讓淺柔心碎。“顏淺柔,我去幫你辦手續(xù),你明天就可以出院了?!比~允洋淡淡地說完,默默地走出了病房。留下幾乎要哭死過去的淺柔,淚水在潔白的床單上開出一朵枯萎的花。
第二天,一直都陽光明媚的天空陰了下來,灰蒙蒙的,還有細(xì)細(xì)的雨絲在飛揚,打在臉上涼涼的,疼疼的。淺柔一個人在護士站辦完了最后的手續(xù),回病房拿了簡單的幾件衣服和別的東西,走出病房門口的時候又回頭看了一眼,一切都是安靜的,安靜的好像她從沒在這里生活過。她經(jīng)過辦公室門口的時候,不知道是不是下意識,看了一眼,正好看見葉允洋在最里面面朝著門口站著,這相互的一眼無語,是淺柔告訴他,你的“小月”走了,卻不知道允洋眼里的那深沉是什么。
往后的一個月,葉允洋都很少說話,同事們發(fā)現(xiàn)他經(jīng)過52病房的時候都會停下腳步朝里看看,但卻不愿再進這個病房,他要求他的病人盡量不安排在這個病房里。沒有人知道是為什么,因為沒人知道上個月,是他的生日月,也是顏淺柔的,是他的“小月”的,更沒人知道那天他冷冷地說幫顏淺柔辦出院手續(xù),走出病房后奪眶而出的兩行淚,永遠(yuǎn)都不會有人知道淺柔第一次脫口而出叫他“允洋”的時候,他心里甜的像吃了蜜一樣。
起秋風(fēng)的第一個夜晚,葉允洋值班。他站在17樓的辦公室窗前,仰頭,星星璀璨地點綴著夜空,很美。一顆流星劃過,允洋低頭,嘆了口氣。
顏淺柔,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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